周骥不甘心的道:“可老爷子现在毕竟啥都没说,只是透露些许信息,我们就退缩,万一朱允炆日后要是登基,我周家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周德兴怒道:“放屁!就算朱允炆登基,也会念着旧情,不会动我周家,但老大就不一样了,老爷子现在正在把一身本事言传身教的教授给老大,老爷子会培养出什么怪/物狠人出来,谁能说得准?万一老大和老爷子一样,他要是上位,我周家一定第一时间被血/洗!一定!”
周骥道:“那朱允炆一点机会都没了?”
周德兴摇头:“除非那群文人能给他抬上去,这是朱允炆最后的机会了,不过这些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了。”
“为父刚才说的两件事,你尽快将周家抽出来,以往那些事,任何一件事只要被老爷子知道了,我周家……恐怕都会大难临头!”两人正在书房说着话,管事走来敲响了书房的门。“老爷,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何大人来了!”
周德兴一愣,疑惑的看着周骥,周骥也面皮一颤。
周德兴对外道:“什么事?告诉锦衣卫,本侯休息了,让他明日才来。”只是,周德兴话音刚落,外面又传出一阵阴冷的声音。“下官锦衣卫指挥同知何广义,见过侯爷!”
周德兴身子一僵,努力的保持镇定,和周骥对视了一眼,才走出去开门。“呵呵,何大人啊,老夫刚才正准备歇息呢。”“你这孩子长的跟你爹还真像,找咱有啥事?”
何广义的爹曾经和周德兴一起并肩战斗过,也是红巾军老战/友。
“公务!”何广义淡淡的道。
“咱现在是个富贵闲人,你找咱有什么公务!”周德兴冷哼一声。“奉旨,抓人!”
言毕,周德兴如遭雷击。
“奉旨?奉什么旨?咱进宫去找皇上!”
周德兴知道大事不妙,他以前做了那些勾当,每一件事都能致命。
当锦衣卫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东(bdee)窗事发了。
他现在唯一的机会不是和锦衣卫辩驳,这群咬人的狗,是没有思想的,和他们说再多都没有用。
他现在唯一活着的机会,便是去找朱元璋!
朱元璋一把年纪了,他重感情。
自己和朱元璋相交了许多年的感情,只要找朱元璋求情,只要哭一哭,表明自己悔改之意……一定还有救!
老爷子一定会念及旧情,饶了自己一命。
何广义边从怀中掏出卷宗,边平淡的道:“下官奉的不是皇爷的旨。”轰!
周德兴摇摇欲坠,差点晕厥过去。
不是皇上的旨?
你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
你们只能是皇帝调动!
可现在你说不是老爷子下的令,那是谁?
是,是老大吗?
锦衣卫可是只听从天子调遣的啊!这,这是……老爷子是……
周德兴浑身有点颤抖,这个小东西,是要继承老爷子的衣钵了吗?
周德兴颤抖的打开何广义递过来的卷宗。
一瞬间,他整個人僵住了。
“人犯周德兴,洪武二十三年贪墨赈灾款……开设赌坊……兼并土地……”各种罪行,上面都记录的详细无比。
周德兴一生杀过无数人的手,激烈地颤抖起来。
这上面,每一条罪证,都是杀头重罪!
周德兴再也念不下去,厉声喝道,“这是构陷,咱要到皇爷那里参你一本!”“咱要进宫面圣,伺候更衣!”
何广义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道:“侯爷,您没听明白吗?这件事,不是皇爷督办的。”
“胡说!咱是皇爷的同乡,一块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咱见君都不用跪的!”周德兴气急败坏的怒吼着。“皇爷是被奸人蒙蔽了,所以才会如此,你让我见皇爷,皇爷听咱说完就明白了!”“咱怎可能干这些事?怎可能?带咱进宫!”何广义摇头:“这个案子,不是皇爷督办的。”他再次重复。
不是老爷子督办的,那就是老大要动手,那个小子,居然这么狠……果然是老爷子教出来的,都这么狠辣!何广义顿了顿,招招手,对身后道:“进去,将周公子也请出来。”
“周公子在后宫也祸/乱了有些时间了,总该出来交待几句,不要让你爹一直挡在你前面。”轰,轰,轰!
锦衣卫猛地冲进周德兴身后的书房,将瑟瑟发抖的周骥给抓了出来。
“爹,爹救我一_”周骥嚎啕大哭。
“何大人,我我……我认识大殿下,我,我还给他送了一块金子,他认识我,他一定认识我,我们是好兄弟,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周骥惊慌失措。
何广义冷眼瞥着父子两:“三司会审前,就有劳两位在锦衣卫待一段时间了,有很多事,还是需要查的。”说罢,他朝后猛地挥手。
“人带走,周家,查封!清点所有财产!去做事!”等何广义说完,周德兴顿时手脚冰凉牙齿打颤。
他不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朱雄焕会怎么对付他们。
但他知道,只要老爷子心软,就还有救,一切都还有救!
他最后看了一眼府上管事。
管事瞬间了然,趁着夜色,从侧门遛了出去,直奔东宫而去。
东宫。
吕氏已经被朱元璋放出来冷宫了,看在今年朱标大薨的份上,也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
朱允炆在温习着课业。
课业大多数是儒家理论,只是这些课业中,大都是孔子的思想,没有孟子的主张。
对于孟子,历朝历代的君王心情都很微妙,既爱又恨。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孟子的思想里有着许多无君无~父的东西。
吕氏给朱允炆泡好蜜茶,叮嘱朱允炆不要看的-太晚,便走了。
外面已经飘起雪花。
吕氏踩着软绵绵的雪花,刚要回寝殿,就见有太监走来,小声说了-两句。
吕氏眼神晦暗不明:“带我去见他!”
不多时,她便接见了周府管事,了解好情况之后,吕氏面色大变。
她再次提着披风,急促的找到正在温习学业的朱允炆。
“儿子,周家……出事了。”
朱允炆愣了愣,将书放在案牍上,拉着吕氏道:“娘,不急,慢慢说。”
吕氏努力的平复心虚,显然刚才对她的冲击太大了,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她才战战兢兢的道:“被抓了,你叔父还有堂兄,都被抓了。”
朱允炆有些惊愕的看着吕氏,蹙眉道:“为什么?”
吕氏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惨白:“开设赌坊,贪墨赈灾款,淫乱后宫……”
一桩桩罪行说出来之后,朱允炆都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这,这是死罪!”
吕氏道:“娘知道,他们是死罪不错,但江夏侯和皇上关系匪浅,这些年,老爷子杀太多人了,老爷子会念着旧情的,你要想方设法,让皇上见一见周德兴!”
朱允炆不解:“娘,您这不是糊涂吗?我若去求情,皇爷爷不是更加厌恶我?”
吕氏摇头:“孩子,你不懂,江夏侯在应天有很大势力,他活着,对你有很大的帮助,只要他还活着,他的人脉就不会断,我们就能通过他,联系到很多人,所以他不能死!”
“一定不能让他死了!”
吕氏并不是要救周德兴,而是周德兴背后还有一批人是可以拉拢的,但这批人的人脉,只属于周德兴。
所以吕氏得保证周德兴活着,他活着,这背后的人,吕氏才能让朱允炆加以利用和收买。
就如老大和蓝玉的那层关系一样。
朱允炆现在的关系网,实在太单薄了,只有那群腐朽的文人,可是现在老爷子又显然不重视那些腐儒!
这也是为什么,周德兴会让周家管事来找吕氏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吕氏一定会救他。
朱允炆面色有些凝重,看着吕氏,重重点头道:“娘!我明白了,莪去找皇爷爷!”
“好!”吕氏忧心忡忡的回道。
望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吕氏伸手揪着心口:“一定会没事,一定的!”“你们可以死,但我儿的大业不能毁!”
朱允炆踏着软绵绵的雪花,朝谨身殿走去。
他抬头看着天色,这个时间点,他笃定皇爷爷还在批着奏疏。
一路上,朱允炆心中想了很多措辞,想着怎么替周德兴开脱,用什么口吻劝朱元璋等等!
直到到了谨身殿,他顿时如遭雷击!
皇爷爷竟然又出宫了!
朱允炆想了想,转身又朝皇城北镇抚司走去。
何广义接见了朱允炆。
“皇孙殿下,重犯正在诏狱审查,您是不能见的,请恕罪。”“你!”
朱允炆指着他道:“我是皇命嫡长孙!你敢拦我?”
何广义横在朱允炆的身前,淡漠的道:“不要让卑下难办,请皇孙见谅。”“皇爷爷在哪里!”
“告诉我皇爷爷在哪里!”朱允炆大声吼着。何广义叹口气,道:“在外面。”
朱允炆瞬间有种无力感,随后眼神一凛:“我去找皇爷爷!”
“皇孙殿下,这案子,不是皇上他老人家督办的,您还是不要叨扰皇上了。”朱允炆震惊了,“不是皇爷爷,那是谁?谁还有权力缉拿大明王侯?”
何广义面无表情的道:“是张县令。”“朱……”
朱允炆面色顿变,脸上霎时红润起来。
张天!
皇爷爷,居然让他动刀!
他凭什么!
朱允炆淡漠无言,转身就走,径直出宫!
夜深了。
朱元璋泡好了脚,准备入睡。
“对了,一会儿,有人会来找咱,不见了。”朱元璋冷不丁一句话,让张天有些不知所云。“啥?”
朱元璋道:“咱那孙子,和周家有些交情,会来求咱的,你给打发了,省的麻烦。”
张天点头:“噢,这样啊……不过,您老不见他,会不会让他伤心?”
朱元璋道:“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咱就是不想在人情和律法之间抉择,所以干脆不见了。”老爷子神色有些落寞,甚至有些许痛苦。
张天捕捉到了。
他似乎能理解老爷子的心境。
别看老爷子白的那么决绝无情,但张天知道,老爷子在处理周德兴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的。
老爷子也是淮西人,既然是淮西人,应该就和周德兴有交情,所以人情和法礼,并不是张天一个难以抉择。
老爷子也是!
只不过老爷子有这种魄力,但张天的魄力还不够。张天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给老爷子盖好被子,如往常一样给他拿了一碗羊奶,等他喝完,张天才关门离去。
刚出来没多久,蒋瓛便来了。
“爷,外面有个公子要闯进来,被我拦住了。”张天点头:“我去看看。”
不多时,张天便背着手来到门口。
朱允炆看到张天,怒道:“我要见爷爷!让开!”
张天淡漠的看着居高临下的朱允炆,“老爷子睡了,你回去吧。”
朱允炆眼中宛若喷火,抓着张天的衣领道:“是你!是你要处理周德兴的是吗?你这个刽子手!”蒋瓛见状,作势就要冲上去,张天朝后看了一眼蒋瓛,他才悻悻然退回一旁恭敬站着。
张天背着手,任凭朱允炆抓着自己的衣襟。
他没动手,他甚至都不要动手,凭着冉闵之武和项羽之力,他只要晃一晃肩甲,就能将朱允炆远远地甩出去。
不过张天并没有动。
他知道这是老爷子的亲孙子。
他怕万一伤了老爷子的亲孙子分毫,会让老爷子伤心。
所以即便朱允炆如此冒犯,如此无礼,张天都克制住了。张天淡淡的道:“嗯,是我。”
朱允炆厉声道:“你可知道他是江夏侯?你是要陷我爷爷于不仁不义之中!谁给你的权力?你有什么资格动手?你算什么?”张天依旧面无表情的道:“回去吧。”“爷爷!”
朱允炆突然厉声高呼,“您连亲孙子都不见了吗?”“孙子是您的半边儿啊!孙子求见!爷爷!”
朱允炆出生之时,额头的形状有些不饱满,像是缺了一块的月亮。当时朱元璋看了,心疼的喊道,半边儿,半边儿。
当然,这些宫廷秘事,张天是不清楚的,所以他不知道朱允炆这话什么意思。张天摇摇头:“回去吧,不要打扰老爷子休息了。”“他,有苦衷。此事,不得不做。”
这件事,是洪武老爷子交待下来的任务,老爷子不过执行命令罢了。
张天是这么认为的。
朱允炆厉声高呼:“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拦着我!”这种语气,张天觉得很不好,对方始终有些居高临下的口吻。
不过碍于他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张天还是忍住了。“请回吧。”
张天站在门前,如同一座山一般,任凭朱允炆如何推嚷,他都岿然不动。
漆黑的夜色下,雪花扑簌簌的落下,朱允炆的每次呼喊,都石沉大海,院子里漆黑空旷,没有丝毫声音。
张天站在门口,看着朱允炆,一动不动。
朱允炆脸上失望之色越来越重,看着张天的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他嘶吼了许久,最后渐渐安静下来,转身,一摇一晃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