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结善,人生路上,则都是贵人。
狱友老头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够自己和孙子吹嘘一辈子的事!
他很膨胀,很骄傲。
在甲兵的带领下,百姓有序退出皇宫。
殿内,一群人如雕塑一样,呆呆的看着奉天殿外,良久,良久。
“黄子澄。”
蓝玉朗声大喝,将大殿呆怔的众人给拉了回来。
黄子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刚才气势如虹,现在整个人,都感觉僵硬到窒息。
装逼是一把双刃剑,装的好了,他可史书留名,所以他痛斥张天,一方面因为私仇,另一方面,则更多为了博取一個不畏强权的刚直名声。
然而一旦装逼失败,后果……会很惨。
黄子澄显然属于装失败的那种。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蓝玉,颤声道:“干……干吗?”
蓝玉有些膨胀,掐着腰道:“在你眼中,百姓的命是一文不值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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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黄子澄连忙矢口否认。
蓝玉冷冷笑道:“你刚才不还说,张天是杀人犯?也就意味着,你觉得百姓们都错了,百姓们都不该同情张天,都应该和你一样斥责张天,对不对?”
“这…”
蓝玉再次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能慷慨大义至此,足以说明张天是站着道德大义,站在万民基石之中,是民心所向!”
“你呢?你是站在百姓的对立面,所以,你的意思,刚才那些百姓都是愚蠢之辈,都是眼瞎,都是胡闹,都是来闹笑话的,对吗?”
黄子澄言语有些打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黄子澄:“……”
好吧,他彻底无语了,彻底没法反驳了。
如果现在,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拿着那点点的优越感去指责张天,那不是刚正,那是愚蠢!
和万民,和百姓站在对立面……这谁敢?
他黄子澄再牛逼,也不敢!
他在朝堂那么刚硬的喷这个,喷那个,不就是为了让百姓知道他黄子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么?
方孝孺此时跳了出来,抱拳对朱元璋道:“皇上,微臣怎么觉得,黄先生心怀不轨?会不会是包庇文家的同党?”
黄子澄大惊,愤怒的看着方孝孺:“你胡说!”
方孝孺道:“不查查,怎么知道?反正吾方才听到你字里行间都是不除张天不快的样子。”
嘶!
这家伙,上纲上线啊!
不对!方孝孺这厮,怎么好似在帮着张天说话?
他什么时候和张天搅合在一起了?
黄子澄面如死灰,急忙给朱元璋行礼,面色煞白的道:“皇上!微臣的忠心,日月可鉴!”
朱元璋看着黄子澄,想了想,道:“查明一下也好,让锦衣卫指挥使蒋瑊来办吧,若是查无实据,也还黄卿家一个公道,倘若当真别有居心,自当严惩。”
听了朱元璋的话,黄子澄面色唰得一下白了,脑子已嗡嗡在响,双腿也是在打颤,整个人天旋地转的,很是难受。
要知道,捕风捉影,可是他的专利啊,平时像他这样的人,到处弹劾,说人是非,用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不说栽赃陷害,却也坑死了不少人。
可今日……自己居然被人用子虚乌有、捕风捉影的事儿,给反击了。
他呆呆的看着方孝孺,实在想不出来,同在国子监为官,为什么他会投靠了张天,为什么会助纣为虐,成了旁人的走狗武器?!
锦衣卫彻查,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他心里可是清楚的。
那锦衣卫的人,便是宫中爪牙,一旦给自己下了驾贴,请自己去诏狱里了解一下情况,自己还能活着出来吗?
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想让自己招供什么,就招供什么,想说自己是文豫章的同党,那便是“七一零”文豫章的同党!
如此一来,黄子澄明白自己完全没活路了。
他整个人已是一屁股瘫倒在地,忙是开口为自己辩护:“陛下,臣无罪。”
方才一番唇枪舌剑,已令朱元璋心里对黄子澄厌恶到了极点,无事生非,污蔑张天,简直让人可恨。
更何况,张天还是他的亲孙子,老朱从某种程度和蓝玉这些粗人一样,都十分护犊子,自家孩子惹是生非没事,别人要伤害自家孩子,那就要拼命的那种!
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朱元璋也不介意顺手将这讨厌碍眼的绊脚石提前给张天料理掉!
这种人在朱元璋看来,对张天是属于无用还会添堵的那一类人,正好借着机会给彻底除了。
朱元璋双眸轻轻一转,朝百官看去。
吏部尚书詹徽立即领会老爷子的意思,眼眸微微一眯,他朝黄子澄笑吟吟的道。
“黄夫子,听本官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何须害怕什么?
人张天都能大无畏的进牢狱等候朝廷处理,你是大儒,又怎么不行呢?
再说了,这不只是澄清而已,陛下并未说你有罪,不过既然有人怀疑于你,总要弄清楚才是。
到时,若没有查实,不也正好还了黄夫子的清白吗?
好嘛?”
詹徽是个很有水平的人。
这一番话,和颜悦色,使人如沐春风,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危险。
却又暗藏杀机,若是一个官场新鸟听了,怕还以为他真是为黄子澄着想,可明眼人却都知道,温言细语背后,是毛骨悚然的开始。
黄子澄心中一咯噔,呆呆看着詹徽。
他发现,他小瞧朱坏了。
张天背后站着的人,可不仅仅只是淮西这群大老粗!
詹徽这些手握权柄的文官,居然也是他张天背后的人!
这……何其可怕!
更毛骨悚然的,还是徐辉祖。
今天徐辉祖站在角落内,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观察着,不偏不倚。
可这一刻,他终于觉得有些站立难安了!
皇帝在偏着张天,方孝孺在偏着张天,淮西勋贵在偏着张天,现在吏部尚书也是!
这张天,究竟蕴含多大的能量!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会让这么多人袒护关注?
徐辉祖的心在颤,面色极其凝重。
大殿中,黄子澄左顾右盼,朝同伴齐泰看去,希望齐泰能出面帮着自己说几句。
还有寻常和自己交好的孔讷等大儒,黄子澄都发去恳求的目光。
可此时,没有谁为黄子澄说话,每一个人都沉默了,垂着头,连目光都不敢往黄子澄身上瞧去。
讲道理,这一次……是真的没法儿求情啊。
万一被挂一个包庇文伯祺的同党,被扔进锦衣卫,不死也脱层皮!
死道友不死贫道。
黄大人,你自己自求多福吧,这次,真没法儿帮你了。黄子澄面如死灰:“皇上,微臣……”
朱元璋摆手:“下去吧,蒋瑊一会会找你。”“来人,给他带下,送锦衣卫。”
黄子澄颤颤巍巍的被人夹着离开了奉天殿,再也没有刚硬的模样,腿脚都软了。
在黄子澄被拉下去不久之后,殿外有人上殿。
“启奏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暴昭大人求觐见。”朱元璋眯着眼,道:“告诉他,去谨身殿等咱。”老爷子说罢,宣布退朝。
朝会散去,众人各怀心思,许多人面色都复杂无比。
他们都知道,这事其实还没完,二百多百姓已经找到了奉天殿。
包庇文伯祺的究竟还有多少人?
老爷子那么嗜杀冷漠的性子,怎可能不从重处理?
刚才左都御史求见,已经令百官开始心寒起来。
没人知道,暴御史带了一份怎样的名单,去觐见了洪武老爷子!
东宫。
吕氏在奉道
三清像前,吕氏跪在道君前的蒲团上,无比的虔诚。
马皇后也奉道。
所以老朱家的女人都信奉这个。
当初马皇后用了十几年祈求了个平安符,被朱元璋在年关送给张天了。
吕氏很羡慕,很嫉妒。
她也要求一个,送给自家儿子,希望自家儿子在以后平平安安,顺利克继大宝。“娘。”
门外,朱允炆声音有些颤,推门而入。
吕氏愣了愣:“儿子,怎么了?怎么面色这么白?出什么事了?”
她吓的不轻,赶紧给朱允炆倒一杯茶水:“先喝,万事有娘在,说,出什么事了?”朱允炆抓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凄呼道:“黄老师……黄老师……进诏狱了!”吕氏惊呼:“黄子澄?!”
朱允炆脸上带着兔死狐悲的表情,点头道:“嗯。”
“今日朝堂,黄夫子弹劾张天,以杀人之罪弹劾张天,然后……然后,好多百姓进了皇宫,万民血书给张天求情……”“皇爷爷说,说,黄老师有包庇文伯祺之嫌,给他下了锦衣卫诏狱。”
吕氏愣住了,面色有些惊恐,还是强忍住了担忧,道:“冷静,儿子你镇定点。”
黄子澄是朱允炆的老师,是将来朱允炆的助力,在周德兴死后,朝堂上能帮着朱允炆的势力越来越小。
黄子澄是文人中不可或缺的力量,而今被下了诏狱,那几乎就是九死一生。
少了这么一股子力量,对自家儿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可他们孤儿寡母,又能做什么?
吕氏无力的安抚朱允炆,捏着他肩膀:“不要轻举妄动,你皇爷爷下的旨,不要反驳他,顺其自然,都是命……”
朱允炆道:“可是,黄老师待我真心实意,又是孩儿的老师,孩儿……孩儿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是不尊师道,薄情寡义,孩儿,孩儿不能如此绝情,不能袖手旁观。”吕氏愣了愣,突然双眸一亮:“儿子!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遇到这种事,不能袖手旁观,你皇爷爷一直觉得你懦弱,去,去求你皇爷爷,求他赦免黄子澄!”“不管能不能成,你在你皇爷爷眼中的印象,都会被高看。”
“平常不争,但尊崇师道和孝道,若是再不争,你皇爷爷会更对你失望!”“孩子,娘刚才方寸乱了,你说的对!寻个机会,去找你皇爷爷!”朱允炆重重点头:“儿子听娘的!儿子明白了!”
春雨淅淅沥沥,冬日的萧索,渐渐被春日的勃勃生机取代。
杨尚书趁着油纸伞,心有余悸的朝牢房走去。
今天的朝堂局势,是真正的瞬息完毕,从释放张天,到杀张天正国法,到逮捕黄子澄如诏狱。
每一种声音,鱼龙混杂,铿锵有力。
可谁又能想到,这最终的结果,会是黄子澄被下了诏狱?
朝堂百官臆想非非,很难琢磨的透老爷子在打什么算盘。
尤其在散朝之后,左都御史暴昭的求见,更令洪武初年的这场大案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没人知道老爷子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所有人又都心惊胆战的知道,事情远还没结束!
刑部尚书杨靖撑着有智商,面色复杂的来到牢房外,站在牢房外,他踟躇很久。
无论如何,皇上偏袒张天,很偏袒张天,这件事毋庸置疑,别人或不知道,杨尚书一定感同身受。
说不通啊!
究竟什么原因,或者那张天有什么魔力,才会让大明天子,万民君父的朱元璋如此重视他?
杨靖站在雨中思考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需要释放张天了。
虽然老爷子没说这事,但杨尚书可不是傻子。
这事儿,不需要朝堂再下定论,也不需要三法司商量什么,一定是先放了张天,再由三法司结案,还张天一个清白身。
一个杀人案犯,却能最终做到完美脱罪,百姓固然占了很大的作用,但更多的一定还是朱元璋的默许。
杨靖深吸一口气,收起雨伞,朝牢房内走去。
这四天,也是让这小子受苦……额。
杨靖刚这么想着,就看到张天的牢房床上……还,还躺着个小娘子。
四目以对。
有些尴尬。
杨靖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徐妙锦,装着没看到一样,对张天道:“朱公子,你可以出去了。”
张天愣了愣:“出狱?”杨靖点头,“嗯。”张天不解:“为啥?”杨靖:“……”
说实话,很无语。
第一次看到有人出狱,还扭扭捏捏的?
他耐着性子抱拳道:“朱公子高义,今日金銮殿大朝会,上万封血书洋洋洒洒的洒满金銮殿,几百名受害者,跑到奉天殿大门前,跪着求皇上释放于你。”
“民之所向,本官又怎可能站在民之背面?上一个这么干的,是黄子澄。”杨靖笑笑,轻描淡写的道:“呵呵,已经进北镇抚司诏狱了。”嘶!张天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惊讶之余,心里更多的是感动。
大明的百姓,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
我的袍泽,也没有让我寒心!
民心所向,大义所在,张天一直对百姓有信心,也相信大明的百姓有能力救自己于危扼!
老爷子一直教诲自己说要理解百姓,扎根百姓,深入百姓,不要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因为这些泥腿子的存在,才会让一部分人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