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大宅正门缓缓打开,因为长期没有润滑的缘故,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令人牙酸。
左千户的关注点却不在此,他双目囧囧,盯着足有五寸厚的门扇,肃然道:“这是照着城门的规制所造,没有攻城器械,怕是难以打破。”
陆泽微微颔首:“中间还夹了铁板,即便用火铳小炮来轰,也要费些功夫。这白莲教匪,准备的挺充足。”
说着话,正门完全开启,一道直通后边第三进正房大院的中轴通道,霍然展现在他们面前。
陆泽眉头微蹙,从风水上来说,这种做法其实不妥,正门最好不放在中间,与内院中轴错开才行。
左千户再次看出端倪:“他应该是为了方便用兵。倘若外面有强敌来犯,皆可以内设多重强弓硬弩,或者铳炮阻截,亦可从内院策马直奔,到大门时正好提速至顶峰,可一鼓作气冲出来。”
“真是不错,果然不愧是职业造反的世家,有几分内涵。”
陆泽面带微笑,心中愈发杀气涌动。
第一进院落内,有二十四名穿着统一土黄色布衣的壮汉列阵两侧,各自手持钢刀,静默如土偶雕塑。
开门的家丁早已跑掉,不知躲哪儿去了。
陆泽抬眼往里面看,第二进、第三进也是同样规制,再加上眼睛无法看到的地方,总共九队108名黄衣汉子,隐隐排成一个九宫阵,将正房堂屋内端坐的主人拱在中央。
这阵势,有点意思啊。
道家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合共108。
少林有108罗汉大阵。
真是巧。
那正主儿看起来有五十岁上下,面色微黑,一蓬花白胡子,个头不高不矮,相貌普普通通,扔在人堆里也不咋显眼,最适宜化妆潜逃的底子。
他与陆泽远远的四目相对,一道不可见的精神稍加触碰,立即分开。
“这家伙修法有成,难怪能忽悠那么多高手心甘情愿的当炮灰。看这意思,没打算束手待毙啊。”
陆泽仍然骑在马上,眼睛微眯,不言不动。
那张寅绷不住劲,沙哑的嗓音穿堂过户冲到门外,直灌众人耳廓。
“守和真人千里跋涉,光降蔽宅,请恕张某腿脚不便,无法起身相迎。”
上来先道歉,却隐隐有威胁之意,分明把他当了恶客。
陆真人捻须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张寅,你的事发了,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贫道还能手下宽容一分。不然,你和京里给武定侯玩杂耍的那三個儿子,怕是都要千刀万剐啊。”
张寅悚然一惊,险些跳起来。
不过他当了多年的邪教头子,精神修为不浅,立即凝神静气,冷哼一声。
“既然知道老夫与武定侯有交情,你就该知难而退,省的日后没个下场。”
至于儿子什么的,避而不谈。
陆泽懒得跟他啰嗦,厉声道:“少废话,今日你已无路可逃,乖乖伏法受死!”
右手一抖,两尺短剑落在掌中,遥遥一指对方,杀机毕露。
张寅也不演了,一拍椅子扶手,厉声喝道:“妖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也非是你可以任意斩杀的江湖人!有种的,便闯一闯我这九宫大阵!”
“呵呵,在本真人面前摆阵,何异于班门弄斧。”
陆泽催马向前,只前进一丈,马蹄即将踏上石阶的刹那,陡然有一股庞沛凶悍的气劲迎面袭来。
他左袖一挥,鼓荡先天真气,与其结结实实的对撞。
轰!
狂澜四散,将整个垂花门轰成碎片,廊柱砖瓦飞出十几丈开外,弄出道狰狞硕大的豁口。
再看里面,两列二十四人已经变了阵型,成两个三角阵位站立,后方十一人层层错开,将右手搭在前者的肩头,把真气传递给最前面的那一位。
刚才便是其中一人抬掌遥拍,发出的磅礴气劲。
“多人传功之法,有趣有趣。”
陆泽虽然提前看到他们的动作,却也没想到还能如此用法,当真开了眼。
他骗腿下马,头也不回的冲左千户道:“小心他们的联手攻击之术,这大院凶险内藏,贵属就不要进去涉险了。”
左千户听人劝,喝令亲卫散开,警惕外围可能的偷袭。
他本人提了朴刀,催马向前,双目凛凛生威,盯住了张寅。
这等混入军队之中的邪魔外道,他是恨之入骨,动起手来,绝不容情。
那张寅以为一招逼的陆泽下马,远远传话:“守和真人,现在退却开来得及。”
陆泽并不答话,再次迈步向前,一脚直接越过台阶,跨过门槛。
就在他的脚落地刹那,另一侧的黄衣壮汉吐气开声,嘿哈一掌,虚空拍下。
轰隆!
小半个外院狂风呼啸,劲气涌动,震得屋瓦窗户呼啦啦乱颤,汇聚十二人的真气劈空掌力迎头打来,威势惊人。
陆泽亮出右掌,袍袖鼓荡,结结实实的拍上去。
但在真气交接的刹那,阴阳互转,气旋周流,扯着对方的气劲朝另一侧涌去。
那边十二人气机相连,立即觉察不对,为首之人连忙起掌发力,轰隆一声对撞在一块,顿时炸得人仰马翻。
陆泽放声大笑:“所以我说,你这雕虫小技,就不要在本人面前现眼了。”
那十二人连体传功之法虽妙,可他们底子修为还是差了些,且功法粗糙,打出的劲气也不够凝聚,直来直去,缺乏变通,对付普通高手还行。
陆泽本身是玩阴阳变化的专家,又学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化用其妙,来个移花接玉、斗转星移,或者乾坤大挪移什么的,不要太简单。
两边二十四人对拼之下,阵型大乱,连成一体的气劲顿时散开,恢复江湖三流的真实水准。
陆泽已迈入院内,身上纤尘不染。
两队黄衣人仓惶撤向第二进院子,并不对他拔刀相向。
左千户策马跟在后头,看着一招之下打成垃圾堆的外院,暗暗咋舌。
换成他的话,绝对不敢硬接,用刀发刀气劈开或许还行。
这邪教当真是绸缪许久,若是用这种邪法攻城略地,定能发挥奇效。
陆泽一路畅行到了二进院落,还是在跨过门槛之时,更加磅礴的劲气压顶而来。
这次何止是二十四人,而是整整四十八人,四道劲气同时拍击,势必要把他当场碾成飞灰。
“毫无新意,不知进退,愚不可及。”
他嘴里叭叭的批评,袖了短剑,两手左阴右阳画个太极图,一变又成少阴少阳、老阴老阳,将四道劲气接入其中,顿成洪涛汇聚的真气漩涡。
四十八个三流高手的真气扎堆,论量是十分吓人的,便是他陆真人也不敢硬吃。
好在他的内功外炼之法已成,当日便黑了左冷禅一招,今天更进一步,将四道气劲当成炼丹的材料,在阴阳相搏的虚空丹炉中瞬息千转,在其本命真气引导下,硬生生炼成了清浊分明的气劲大丹。
这玩意杂质太多,充斥着四十八人的精神意志,强行揉搓为一团,如同随时会爆炸的超级炸弹。
陆泽发觉快到临界点,双手向前一送,朝着三进正堂的张寅射去。
“吃我一炮!”
前边有这厮的手下用炮轰自己,现在还他一炮,天公地道。
张寅看不懂陆泽的高妙手法,却对那团肉眼可见的真气十分忌惮,遥遥以气机感知,顿时惊的浑身汗毛倒竖。
这玩意绝对不能接!
他猛地跳起来,身法之快,完全不像是个富家翁能有的,轰然撞穿了自家屋顶。
那真气团却被他气机吸引,竟中途拐弯紧追不舍。
张寅才发出一声短促呵斥,就听后院传来齐刷刷的响应,一道磅礴气劲投射到他的身上。
张寅的身形陡然停滞在半空,好似有无形大手承托,身上漾出一蓬淡漠金光,回身向下一指。
一道凛冽刀气斩开屋舍,正中那真气团,将其引爆。
轰隆!
好似炸了火药库一样,无烟无火的爆炸四面冲击,将整排房舍撕成碎片。
里面有些眷属家丁躲避不及,被直接打成肉酱,死无全尸。
张寅缓缓落在崩塌了大坑的正厅前边,看着满院子的狼藉,眼角抽搐,指着陆泽厉声尖叫:“妖道,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这宅子可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本来要留着传给后世子孙,当作造反传教挣大钱的基地,就这么毁了啊。
陆泽冷笑道:“你说反了吧,身为白莲邪教的当代教主,祖辈造反的逆贼,满门抄斩都是轻的,正该押赴刑场,千刀万剐,以正国法,以安民心,以慰亡灵!”
邪教从来都该死!
若是普通百姓,被贪官污吏逼得活不下去,造反是理所应当。
这一帮混蛋却只为私利,便鼓动无知民众制造混乱,杀害无辜,肆意掳掠,伤天害理,罪不容诛!
张寅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但他脑袋里想的却是一门生意,为了挣钱,死一些人算什么,大家不都在这么做的么?
都是一样的银钱,哪一个更高尚,哪一个更龌龊?
大家都一样,为何偏偏来打我?
这就是他的道理。
张寅此时再无侥幸,两眼充血,死死瞪着陆泽,咬牙切齿的发狠:“今日便要叫你死在本教主的神术之下。行令!”
他一声呵斥,就听满院子的黄衣汉子齐声回应。
“弥勒降世,普救众生,无生老母,真空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