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里!
魏搏侯还没回来,周围也没什么人,怪冷清的。
钟生喝着酸浆,顺手抓了把野瓜子嗑。
“呼呼呼。”
一人急冲冲走来,坐在钟生对面,很自然舀了一碗酸浆,咕嘟嘟痛饮。
陌生人,竟是个自来熟,没把自己当外人。
还是个女的。
都带斗篷,垂下密不透风的白纱,遮得看不清年纪长相,只嗅到若有若无的幽香。
行走间自带香风,连衣角都浸透了,非熏香不能做到这般地步。
“你坐下就喝啊,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毒怎么办?”
钟生奇怪问道。
黑市里面,饮食都要仔细,尤其是陌生人的东西。
对面的家伙,怎么看都像是個雏儿,不识人间险恶。
“你要害人,下刀子捅剑都成,唯独不会下毒,钟生,是不是?”
一副很熟悉我的语气,这女子太傲了,我不喜欢。
钟生反问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头一回见。”女子接着问道,“是你灭了红花坛?”
钟生心头警惕,随即大喜,是弥勒信徒上门寻仇?
巧了,自己正要去找,如今省了不少功夫
碧叶坛,还是素藕坛?弥勒信徒都是佛教徒,难不成面纱下面是个尼姑?
“你惹到了阎提,麻烦事还在后头,好自为之。”
“我来找你,只想问一句,萧九孔的东西,你拿了没?”
遁甲天书?
钟生心想,不就一本破书么,这么多人想要?
“没拿,你也知道我不爱读书,那玩意到手也没用。”
“对了,你是?”
女子起身做个手势,说道,“玄女教三奇坛,阴九仪,见过南山钟郎君。”
好极了,对方对自己来历一清二楚,属于有备而来。
“萧九孔也出自玄女教,你们是同门呐!”
“同属玄女教,但所属香坛不同,萧九孔在八门坛下学艺,后盗窃至宝遁甲天书出逃。”
“如今,三奇、八门的教众,正大索天下,捉拿萧九孔。”
这可太劲爆了!
原来萧九孔也不是正主,手中书卷是贼赃,如今苦主来找了。
钟生按住胸口,男儿以义气为先,千万不能出卖萧九孔
“你见过萧九孔,和他有接触,身上还有奇门残留的气息。”
阴九仪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飘渺不定,似乎远在天边,却分明坐在面前
好灵敏的鼻子,古剑上就有一道奇门,用于开启缩地符。
“请明示,你在何处遇到萧九孔?”
钟生干了碗酸浆,一拍桌子,“哪来的疯女人,还不快滚。”
对面阴九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不肯说。”
她将手中碗举起,粗瓷豁口,釉色模糊,是最低劣的瓷碗
与之相比,阴九仪的手掌,更类似于顶级的白瓷,色泽如玉,不带半点杂质。
“先礼后兵,你不肯说,我也不能轻饶你,进来吧!”
钟生瞬间觉得头脑沉重,脚步踉跄,起身按着桌沿要站稳。
他目光扫过那只碗,突然一个跟头栽倒。
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到了……天,沿着碗口一圈的苍穹。
再回首,人在碗中,恍若隔世。
“怎么样?这里清净,你可以静心回忆,然后告诉我答案。”
阴九仪的声音如九天雷音,从碗口落下,充斥钟生四面八方,经久不绝。
一团白云垂落碗口,如瀑流般,仔细看来,竟是面纱一角
“休想,老子宁死不当叛徒,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钟生还重点加了一句,“美人计尤其无用。”
心中也是惊骇,这女子的本事,果真与萧九孔同出一门,把大活人装进碗里。
喝酸浆的碗,还装不下自己一只脚,此刻看来,却大如圆台,足足有半个足球场的面积。
不是碗变大了,是自己被缩小了。
“哎,哎,哎!”
洪水从天而降,瞬间淹没了钟生,带着丝丝酸甜气息。
疯娘们够狠呀,用酸浆灌入碗中,这是要淹死他吗?
“我不会避水诀啊!”
钟生硬着头皮,在酸浆洪流中游泳,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能让魏搏侯看到,自己在碗里狗刨的狼狈姿态,绝对不能!
“说不说!”
片刻过后,酸浆水退去,钟生全身湿透,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别废话了,上刑吧,我这副牙口是铁打的,我不开口,你休想撬开。”
阴九仪赞道,“有骨气!”
一声碰响,清脆如钟磬,落在钟生耳边,如狂潮怒卷,裹满全身。
筷子敲碗的声音,此刻放大了千百倍,比雷霆更加可怕。
钟生五脏颤动、骨节共鸣,皮肤震颤跳动,血流更是紊乱起来。
“疯女人,待我逃出去,将你面纱摘掉,一剑捅死你。”
阴九仪似乎没听到,又举起筷子,敲了第二下。
钟生撑住碗的内壁,大口喘息,胸口窒息感越发剧烈。
不成,不成,再这么硬扛下去,耳朵都要聋了。
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仿佛听到达摩温和的教诲声,“晨钟暮鼓,惊不醒梦中人。”
“钟响三千遍,皆是虚妄,不及心头一动。”
“少年郎,你仔细想想,是钟响,还是心动?”
钟生如遭雷击,往日过耳即忘的话语,此刻浮现心头,俨然是金玉良言。
对啊,碗大如天是虚妄,我在碗中是虚妄,筷子敲碗也是虚妄。
阴九仪的手法,归根结底,还是萧九孔那一套,颠来倒去、真假莫辨。
既然都是假的,为何要沉迷其中,任由摆布?
钟生沉入成禅定境界,举起一手按住碗壁,轻轻一推。
下一刻……
碗摩擦桌面,挪移一寸有余距离,停了下来。
钟生睁开双眼,自己又回到原本座位上,隔着桌子,对面是阴九仪。
低头看去,面前的碗中,还残留酸浆水的液滴。
敲打碗口的筷子,还抓在阴九仪的右手上,悬停在半空,终结在第三下。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
魏搏侯咋咋呼呼,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二人间宁静。
阴九仪一起身,钟生见状伸手去抓,“哪里走?”
眼前一花,白影消失在眼角尽头,香风也由浓转淡,消散一空。
魏搏侯进来后,看到怅然若失的钟生,“大哥,怎么了?”
钟生掌心残留的温软和热力,分明是抓到对方的手腕,却还是被对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