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新婚夫妇,第二日是要早早前去拜见男方家中父母的。
夷安公主久不经人事,昨夜干柴烈火,任平性急,情到浓时,少了几分怜惜,多了几分狂野,折腾了一夜,使其身子骨乏困得很,哪里还能早起的来?
再者任平本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任父,任母昨夜都睡得甚晚,并也知晓自家儿子的性子,根本就没准备任平夫妇能来给自家早早行礼。
宗正部派来的侍女,仆人,倒是记得规矩,也想要上门去提醒两位新人,可惜没有任平的命令,他们如何能进得去许野亲自把守的院门?
许野乃游侠出身,可不管什么礼不礼的,他只知道任平最爱睡觉,若无大事,其被吵醒,自家等一众亲卫弟兄,少不了要看他一天的脸色。
至于什么是大事,什么不是,许野心中自有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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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先出去,待妾身更衣。”
悠悠睡醒的夷安公主,见任平正在色咪咪的看着自己,忽得又想起了昨晚的疯狂,不由得害羞不已,赶紧拿被子遮住自家身体,娇滴滴的“哀求”道。
这等娇弱模样,最是动人心。
任平一时没忍住,又小小欺负了她一下,二人温存了好一会儿,任平才在夷安公主的哀求下,缓缓起身,披上一件外套,笑呵呵的推开房门,到院里溜达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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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阿母!”
“阿翁!阿母!”
“哈哈哈……”
“好好好……”
任母,任父,看见任平带着夷安公主来拜见自己,那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午饭,随即任平和夷安公主,便乘车撵进宫了。
按大汉礼制,倒是没有“回门”这一说,但任平迎娶的是公主,二人成婚,过去谢个恩,自是正常。
“臣任平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儿臣夷安见过父皇!”
“朕安!”
此时汉武帝怎么看,都觉得任平比先前的昭平君要顺眼多了。
行了礼之后,任平和身旁的妻子夷安公主刘玉对视一眼后,复出言禀告道。
“启禀陛下,臣想着与内子夷安公主一同去拜祭一下她的生母,尽一尽做晚辈的孝道。”
汉武帝闻言,点了点头,大汉以“孝”治天下,任平能有此心,汉武帝岂有不准之理?
“准奏!”
“谢陛下!”
任平拜谢了汉武帝之后,并未离去,这倒让汉武帝亦觉得有几分诧异。
“镇朔将军还有何事?”
“回禀陛下,臣思量着,自臣回京,时日已不短,今年匈奴虽已然遭受重创,却不能不防他们狗急跳墙,不守信义,再犯我大汉边塞之地,故而臣想和夷安公主在祭拜完母妃后,便择日启程返回朔方。”
“难得镇朔将军有此心,朕甚慰,不过汝久居边塞苦寒之地,难得回京,若是朔方无事,不妨多待些时日。
此言不是圣旨,去留都随汝,亦不必另行拜别了。”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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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和夷安公主出了未央宫之后,直奔妃子陵。
对于任平能够主动提出祭拜自家母妃,夷安公主很是感动,一路上都宛如小鸟依人般,靠坐在任平的身旁。
“夫人,要你这般急切的跟我回朔方,当真是苦了你,要不……”
任平于车撵之上,话还没说完,便被夷安公主以柔荑轻轻打断封堵。
“君去何处,妾自相随。”
感受到自家娇妻的情谊,任平心里高兴,亦不复再出言扫兴。
祭奠亡人,自然少不了火烛,香案,三牲祭品。
此事不是任平临时起意,他在数天前便已然计划好了,只不过当时没有确定下来,到底是哪一天去祭拜夷安公主的母妃。
如今定下来后,任平和夷安公主车撵在前往妃子陵的途中,他便唤来许野,让他派一個随身亲卫,召公输鹏,焦叟,徐仪,绯红前来。
他们是专业干“白活”的,任平所准备之物,亦都是吩咐给了他们,此时不唤他们前来,还待何时?
再者任平准备要回朔方了,自然也得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有所准备。门徒,家底,该带的都带上。
任平之所以这般急切的想要回朔方,只因为他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
有自知之明,是任平自认为,自家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长安可真是一个好地方,东西九市热闹繁华,自家媳妇的枫林别院也足够宽敞。
他们两个人大婚,汉武帝赐下宫女一百名,其中不乏能歌善舞者。
任平待在这里,菜肴换着花样吃,自家想玩什么,便玩什么,在任家的后院以及夷安公主的枫林别院当中,任平就是天,就是一家子的“皇帝”。
有钱,有闲,有佳人,这样的生活,教朔方苦寒之地如何比?
前几日红英她们来信报平安的时候,还说如今在沃野城,早晚依旧要穿大氅呢!
并且任平自家的将军府,到现在连地基都没打呢!
一众百姓倒是都住上了新房子。
任平回去之后,免不了还得在帐篷营地中,窝上几个月。
居住环境还是小事,主要问题是,任平一回到朔方后,便不会像如今这般自由了。
每天肯定有大量公文,事宜,需要他处理。
前几日任平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魂穿至此,娇妻美妾都有了,生活富足,位高权重,往后还要追求什么?难道是“青史留名”么?任平对此不感兴趣。
既然自己没什么要追求的了,为啥还要屁颠屁颠回朔方那个苦寒之地呢?
任平相信,以自家现在的地位,启奏陛下,太子,想要留守长安,做个闲职,或者随着夷安公主一同,带着其他四位妻妾,回到封地夷安,感受高密国的繁华,亦未尝不可。
大汉十三州,大好河山这么多,每日游山玩水,足够玩到任平老死了。
放着轻松日子不过,自己何苦去朔方“争命”。
这个问题,任平想了很久,最后说服自己回朔方的,是那沃野城十几万百姓。
眼下他们的生活刚刚见到亮光,若是换了一个将军,刺史上位,任平再把大量属于自家的钱财取走,整个沃野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再有匈奴之患尚未平息,任平对此更是深恶痛绝。
这些都是任平给自己回朔方找得借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他放心不下朔方,亦离不开那片边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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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祝令薛洋,见过镇朔将军,”
拜祭之事,虽然从急,但却不能乱。
妃子陵那边的情况,墨家公输鹏和任平简单讲解过。
陵里现在最少有几百个伶人的坟冢,任平和夷安公主贸然前去,如何能够找到?
之前夷安公主不是不想去拜祭自己的母妃,只是她身为女儿身,又是寡居长安,宗正按礼法,给驳斥了。
宗正不同意,夷安也求过几次汉武帝,所上的表文,均没有音讯,宛如石沉大海一般。
任平这次出面,也没先找刘氏宗正,而是直接觐见的汉武帝,汉武帝同意后,他直接派人寻来了九卿中太常的手下大祝令问询。
“薛祝令,你掌管祭祀事宜,现今本将军,想要祭拜夷安公主的母妃,但不知需要准备什么章程?”
有夷安公主当面,任平话说的还是很委婉。
考虑到夷安公主的感受,没有直接问太祝令薛洋知不知道,夷安公主母妃的坟墓在何处?
任平此时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家还是考虑不周。
许多事,都应该自家一人提前做,只怪准备婚事,太过忙碌,任平时间又紧,许多事,难免想得不那么周到。
“呃~回将军,此事下官亦需要回去探查典籍,若是将军情急,不妨唤东园匠令,与下官一同探查,必然能够大大增进速度。”
任平不是笨人,大祝令薛洋亦不是,他听出了任平的话外音,任平也听出他的话外音了。
“公主,家里的三牲,不知道下面人有没有备好,劳烦公主,可先回家查验一下,咱们在妃子陵汇合。”
“皆依夫君。”
夷安公主亦是聪慧之人,她听出话外音之后,脸上漏出了淡淡的哀伤,任平见此,心中不忍,连忙想个由头,把自家媳妇,支回了家中。
夷安公主亦懂任平的心意,佯装不知,很是配合。
任平下了车撵,许野带着几名亲卫,牵过战马,其他人随着车撵掉头,返回任家。
因为此时任平所在之地,已然是出了长安城,路上便无多少行人,他和大祝令薛洋说话,倒也方便。
“汝真不知?”
“呃~将军问询,下官不敢有欺……”
太祝令薛洋的话说到一半,暂时停住,向着夷安公主的车撵观望了一番,待看到她着实走远了后,又向任平所在靠近了两步,方才低声接言道。
“夷安公主之母,不过是被陛下偶然宠幸后有孕,受封品阶不高,绝不会超过八子之上,亦不会是八子,按我大汉律,八子秩千石,比爵中更,可自择归葬之地。”
太祝令薛洋的话,依旧没有说全,他也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下去,薛洋怕任平替夷安公主恼羞成怒,收拾自己。
他的话,其实已经说得挺直白的了。
妃子陵名号挺好听,实则跟乱坟岗有啥区别?
宫中不够品阶的妃嫔,伶人,死了都往那里扔,里面连个碑都没有,皆是一个又一个的坟包。
唯一比乱坟岗强一些,就是此处有守陵宦官,不至于让妃子陵中的尸首,随意被野狗啃食。
“许野!”
“在!”
“你亲自跑一趟,把东园匠令给我请到妃子陵。”
“诺!”
吩咐完许野后,任平翻身上马,笑呵呵的对着大祝令薛洋说道。
“有劳大祝令了,还请薛祝令,随某家跑一趟。”
薛洋闻言能说什么?
他一个大祝令,哪里敢得罪任平,只得拱手回礼,在一旁沃野军亲卫的搀扶下,上了战马,同任平一起赶赴妃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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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一到妃子陵,方才知道公输鹏,大祝令薛洋,为啥提及此处,都是直摇头。
放眼望去,前方一片坟茔地,一块碑都没有,若不说此地是“妃子陵”,单看这模样,任平还以为是到了哪片乱坟岗呢!
公输鹏,焦叟,徐仪,绯红带着几十号门徒,一众祭祀用品,来的速度,却比任平还要稍快一些。
“参……”
“免了!你们几个谁是这里的主事?”
公输鹏几人见到任平刚要行礼,便被他给打断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未时已经过了大半,其还想着今日让自家媳妇祭拜上他那个死诡丈母娘呢!哪里有时间和公输鹏等人客套?
听到任平发问,被公输鹏等人寻到的几个守陵宦官,哪里敢怠慢?
“婢子周让,暂管此地大小事宜。”
“夷安公主母妃的长眠之所,汝可知晓?”
“呃……”
宦官周让,被任平这一问,直接给问懵了,其转回身看了看漫山遍野的无碑坟墓,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平见此,也不再多问,直接对着手下亲卫指了指,手下亲卫会意,立马将腰间佩剑解下,递于他。
任平接过佩剑,“嗖”的一声,便将宝剑抽了出来,剑锋直指宦官周让。
“周让,夷安公主母妃的坟墓,汝可知晓?”
任平此举,都把周让给吓傻了,其闻言立即跪倒于地,不住叩首。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不是小的有意欺瞒,实在是小的来此时日尚短,只有不过区区三年,以往的名册,皆在前任主事手中,前任主事死前说是上交给了皇家宗正,小的也曾上表讨过,却被以涉及皇家宗事,给驳斥回来了。”
任平见此,感觉周让不想说假话,便收了佩剑,还给了亲卫士卒。
方才他也不知周让是否知道些什么,任平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他可没想在天子脚下,无故杀人。
若是他真有心想要和周让过意不去,随便扣个罪名,扔给执金吾也就罢了。
似这等宦官主事,十个人,有九个半,屁股都不干净。
扔给执金吾,必然能查出些罪名。
在汉朝无故杀人,可是重罪,夷安公主的前任死诡丈夫昭平君,就因为醉杀主傅,被汉武帝明正典刑了。
任平一听在此下葬的明细在宗正手里,便觉得头疼。
其实这种事,他也知道自然是向宗正问询容易得多。
但现在这个皇家宗正是燕王刘旦,此人纯纯一个有野心没脑子的大傻蛋。
他现在远在封地,任平如何去找他问询?
京中的宗正部官吏,都和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是在天子脚下,许多事任平都放不开手脚。
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他自是不想和宗正部的人打交道。
任平心里清楚得很,中山靖王之后刘屈氂就是被自己亲手杀的,皇家宗正部的人哪里会待见自己?
任平再如何也不是他们刘家的人,按照这些皇家宗正部的人思想,刘家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任平一介外臣动手。
此番任平大婚,宗正部的人,即便有汉武帝的旨意,也有些出工不出力,要不然任平和汉武帝,也不会险些都因为媒妁的事,而耽误了大婚。
任平阴沉着脸,端坐马上不说话,静待东园匠令,在场其他人见此,亦不敢多言。
他们都被任平方才剑指周让给吓到了。
公输鹏,绯红,徐仪,焦叟见此,心中更是隐隐觉得兴奋。
以往大家对于这位镇朔将军的胆大妄为,放荡不羁,都只是听闻,今日总算是亲眼所见了。
任平知道自己是在吓唬周让,不会真用剑砍他,可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任平是在吓唬人,都认为如果周让后续的回答,没有让任平满意,说不得现在他已经变成一段一段的了。
公输鹏,绯红,徐仪,焦叟,先前还对自己到朔方后的生活,有些不安心,现在看到任平的性情展露后,他们心中的不安立马消失了。
凭此放荡不羁的性情,庇佑几个诸子百家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此时即便任平手中无剑,宦官周让依旧不敢从地上爬起来,就是一大佐证。
大祝令薛洋是在场众人中,最无奈的人,他做了十几年的大祝令了,自认为在大汉没有比自己这个官职更安全的了,谁能想到今天碰上了任平这个“活阎王”。
“下官东园匠令薛晓,见过镇朔将军。”
“免!”
薛晓,薛洋都姓薛,且这个薛晓在给任平行完礼之后,眼神一直在向大祝令薛洋那边瞟,任平见此,不由他们二人多说,也猜到他们两个必然有亲。
“东园匠令,你掌管陵墓器物铸建,我且问你,夷安公主母妃的陵寝所在何处?”
“将军稍待,容下官查验。”
“嗯!”
等了这么久,任平总算等来了一个靠谱的人。
大祝令薛洋是个聪明人,和他有亲的东园匠令薛晓也不傻。
他此番前来是驾车而行,车上全是竹简,本来大家还不懂为啥他拉一车竹简来见任平,如今看着他到车厢内,翻找竹简探查时,方才恍然大悟。
一个人的查验速度,终究有限,其他人恐贸然上前帮倒忙,薛洋倒是不怕。
他看了看任平的脸色,默不作声的往薛晓那里移动了几步,待等回头望去,发现任平并无不允的意思后,胆子愈发大了许多,脚下步伐也加快了。
其到了东园匠令薛晓的车厢内,二话不说就帮着对方翻找起竹简来。
刚开始他们二人还互不说话,等过了片刻,薛洋,薛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慢靠到了一起。
“阿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东园匠令薛晓一边手上不停歇,装作在查找竹筒,一边压低了声音,询问大祝令薛洋情况。
大祝令薛洋闻言,脸不改色,手里的查找活计并不停,在回话之前,甚至还悄悄又看了任平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太注意他们后,方才出声。
“你到底有没有登记?镇朔将军何人,我不与你多说,想必你也听闻过。”
东园匠令薛晓闻言,不禁脸色一苦。
“阿兄,此事你务必要帮我从中斡旋一二。”
大祝令薛洋听到此处,不由得眉毛一挑,手里的竹简也不查了,直接低言急切的问道。
“往来你麾下的器物明细,你岂有不知,不记的道理?这哪里是……”
大祝令薛洋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意思却是兄弟俩个都懂。
当然他这话也不仅仅是说给自己弟弟听的,还是说给任平听的。
薛洋还没笨到,觉得自己和弟弟说话,能瞒得过在场众人耳目。
“把夷安公主母妃的坟墓给我找出来,你们那些烂事,我一概不管,在场都是我的人,他们……”
任平说到此处,眼神扫了一眼宦官周让,周让是个懂事的人,立马跪爬两步,来到任平的马前,笑嘻嘻回道。
“将军,咱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诡!”
“将军……”
“将军……”
………
有周让带头,其他几个宦官哪里还不晓事?
皆立马跑到任平的马前,齐刷刷跪倒在地,连话术都一样。
“哈哈哈……好!周让,若是今天你能找到夷安公主母妃的陵墓,日后你就是夷安公主的黄门,尔等可一同随我去朔方,这点面子,太子殿下应该还是会给我的!”
“将军放心!婢子这就带人去找,一定将娘娘的陵寝找到!”
听到任平的许诺,周让和其手下的宦官,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朔方虽然是苦寒之地,但是跟着夷安公主能吃到苦么?
眼下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妃子陵中,下葬之人,但凡生前有些地位,或是娘家有钱,都不会被葬在此处。
“找到了!找到了!”
还不等周让那边有所动作,东园匠令薛晓便先有了“新发现”。
“禀将军,按照其上记载,夷安公主的母妃徐氏,一应器物,按长使位规格,爵同五大夫,乃是被葬在妃子陵西南丙字坤号位一百一十座。”
“此地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薛晓话音刚落,周让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为任平展现他的价值。
任平见此,微微点了点头,刚刚下马出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转头对着许野吩咐道。
“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把望气者王朔请过来,再到执金吾那里,借几个经验老道的令史过来。”
“诺!”
进了妃子陵,才能真正见识到它的破败。
在妃子陵外围的都是新坟,外人看着还像个样子,越往里走,坟茔越破败。
任平已经看到不少坟茔被雨水冲开,尸骨裸露在外的了。
“就是这里!”
众人听到周让的确认声音后,皆驻足观望。
他们面前的这座坟茔,保存的还算可以,虽然已经基本看不出坟茔模样,顶多算是个小土包,但最起码尸骨没有裸露在外。
“公输鹏!”
“在!”
“东西带全了么?”
“将军放心,所有家当都带来了,即便此刻启程去朔方,亦无不可。”
任平闻言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后,冷冷的说出了一个字。
“挖!”
“啊~”
公输鹏闻言,亦是吃了一惊。
待到任平转头看向他时,他方才反应过来。
“诺!”
东园匠令薛晓,一听任平要让人挖坟,立马便急了,方才他这一路上,每每路过裸露出来的坟茔地时,都心惊胆战的。
方才到了夷安公主母妃这座坟茔地时,看见没有出现裸露情况,刚刚放下心来,任平的一句“挖”,却是让他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张大脸憋的通红,想要说些阻拦的话,或是有阻拦的动作,但一看周遭持剑,跨刀的亲卫,赶紧又悄悄憋了回去。
他这般模样,自然被在场一众人看在眼里。
绯红,徐仪对此颇为不屑,焦叟则是老神常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大祝令薛洋,现在也不搭理他这个弟弟了,其神情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任平自然猜到他为何如此。
东园匠令掌管陵寝器物制造,制造这些东西是需要花钱的。
位高权重之人的陵寝器物,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但似妃子陵中的可怜人,显然这位东园匠令,没少贪墨。
看他这副模样,任平怀疑,自家这位死诡丈母娘的坟茔里面,恐怕除了棺椁尸骨以外,别无它物了。
这等事自然是重罪,但是任平现在却没功夫搭理他。
此事真追查起来,参与者肯定不止一个东园匠令。
现在朝局刚刚稳定,任平不想再捅个大案出来,尤其是在汉武帝的晚年。
更何况,任平方才已经承诺薛氏兄弟了,再者此事也算个把柄,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往后东园匠令薛晓做事自然会收敛许多,也会感念任平的恩情。
任平从来不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卑微就看不起他们。
世事无常,他又不会未卜先知,岂能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什么人呢?
多给自己结交一些善缘,不求在自己落魄的时候能够帮到自己,让他们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徐氏死了有些年头了,再加上这坟茔地也不咋样,她生前品阶也不高,下葬时没用什么高级防腐手段,如今再挖出来,别说她的皮肉了,便是棺椁都被腐蚀得干干净净了。
“哼!”
看到坟茔地中的情况,和自家猜想的一模一样,任平不由得冷哼一声。
他这一哼,东园匠令薛晓立马便给他跪下了。
“将军饶命,下官知罪,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
“将军,舍弟犯了这等重罪,我本无颜祈求宽恕,但您能否看在他多年造器,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命,下官保证,错过今日,立马让舍弟请辞。”
到底是亲兄弟,大祝令薛洋岂能真的对他不闻不问?
即便任平一直冷着脸,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过来拱手求情。
“你的脑袋,暂且记下了,我现为朔方刺史,每年都要进京向陛下禀告一次,下次我再来,你若还是干这些糊弄诡的勾当,你一个人的脑袋可是不够,你今天能活命,不用谢我,谢你哥,往后你再有差池,我先砍你哥,再砍你!”
“谢将军!谢将军!”
东园匠令薛晓对于任平是千恩万谢,反观他哥大祝令薛洋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此事自然是任平故意为之。
不把他们哥俩栓一起,日后指望东园匠令薛晓这条狗能改了吃屎,还不如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东园匠令是个跟生死打交道的活计,这等活计,竟然对诡神一事,如此没有敬畏之心,便可知这家伙的品性,坏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这事也不用任平操心,他相信这位大祝令薛洋,会好好管教他弟弟的,毕竟任平观之,这位大祝令,不像是一个活够了的人。
公输鹏这一趟的确把家底带出来了,他那外面马车上竟然还备了一套上好的棺椁。
任平也不管那棺椁是给谁谁备的,眼下却是便宜自己这位死诡丈母娘了。
在任平等人将尸骨运送到妃子陵之外时,许野带着几个人匆匆赶了过来。
任平看看来人,再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心想:倒也不算晚,总算是赶上了。
来的几人里,王朔给自家掐算过时辰,任平自然认得,另外两个中年男子,他不认识,但见他们的谦卑态度,便知应该是执金吾麾下的令史。
让任平没想到的是,钩弋夫人的姑母赵君姁竟然也跟来了,几人到了任平近前,还不待任平发问,赵君姁便先行解释道。
“妾身参见将军,妾身那外甥女,知道将军和公主是个有孝心的人,便托妾身,把宫中给当年夷安公主母妃徐氏,问诊过的太医请了来。”
赵君姁说罢,还撇了一眼那没盖的棺椁,心中暗道:还真叫自家的外甥女猜准了,这个镇朔将军真把徐氏的尸骨,挖出来了,自家这次算是来对了。
赵君姁言罢,还不待任平开口,一旁的老太医便接言道。
“下官在三十年前,为徐长使诊过脉,徐长使的食指曾经断裂过,这是下官的脉案,请将军过目。”
任平接过竹筒扫了两眼,其上内容和这位老太医说得一般无二,底下还有他们太医令的印章,以及这位老太医的手印。
“有劳了!待本将军谢谢钩弋夫人,日后若有机会,我自当让内子夷安,当面致谢。”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谢不谢的赵君姁不在乎,钩弋夫人也不在乎,她们只在乎任平领不领她们这份情。
“还请两位令史帮在下验明尸骨正身!”
“分内之事!”
“将军言重了!”
两位令史,在被许野找到的时候,就猜到了任平会用他们验尸,毕竟他们就只会这一样手艺,任平若是叫他们来舞刀弄棒,他们也不会啊!
因为有所预料,二人准备的东西,比较齐全。
趁着两位令史验尸的空当,任平从许野手中,抓过来他的佩剑,随即龙行虎步的来到了望气者王朔近前。
眼看任平拿剑,望气者王朔还没反应过来呢,东园匠令薛晓和宦官周让,却都是周身一哆嗦,差一点儿就本能反应的,再给任平跪了。
任平站在望气者王朔面前,提着宝剑,笑呵呵的说道。
“王老,您德高望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我内子的母妃,坟茔破旧,我不忍其继续如此,想着请她老人家,移居它处,但又不知道今日是否适合迁移坟茔,故而特请您老问询一二,还望王老能给在下指点迷津。”
任平说罢,依旧笑呵呵的看着望气者王朔,但双手却是一手持剑柄,一手握剑鞘,随时准备抽剑出鞘。
望气者王朔见此,鬓角上的冷汗,便在不知不觉间下来了。
他活了数十载,就没见过比任平还“混蛋”的。
以往谁请自己,都是客客气气,好吃好喝,临走还得备足金银,便是汉武帝亦如此。
哪有像任平这样,威胁的态度,一点不掩饰。
望气者王朔,真有心说今天不宜移坟,但他还没活够,所以尽管老头心里被任平气得不轻,表面上还是依旧装模作样的掐算一番后,给出了任平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回禀将军,据老朽推算,今日诸事不宜,却唯有移陵最佳,将军乃是有天福之人,所行之事,无不受上天庇佑。”
“哈哈哈……王老,我闻卦不可轻算,道不可轻传,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见怪。”
任平笑罢,直接将腰间的钱袋塞到了王朔手中。
王朔本对此没什么期待,但是再透过缝隙,瞄到了里面装得乃是黄白之物,且份量不轻,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两时,脸上的微笑,瞬间真诚了许多。
两位令史为了查验尸骨,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蒸,又是煮,忙活了好半天,确认无疑后,方才敢过来向任平禀告。
“禀将军,下官以三法核验,又经太医脉案佐证,确认此尸骨便是夷安公主母妃徐氏。”
任平闻言点了点头,其心中暗道:钩弋夫人这个人情,自己今天算是欠下来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今天若没有钩弋夫人送来的太医和脉案,那两位令史便是技术再高超,不知宫中徐氏的生前秘辛,亦无法推断出这具骸骨的真实身份为谁。
“今日因我之事,烦劳各位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多谢!多谢!”
任平言罢,对着许野使了个眼色,自家拱手向着在场众人作揖施礼,在场一众人见此,皆是诚惶诚恐,连忙俯身回礼。
许野更是趁这个时候,把麾下亲卫带得金子都收集到了一起,给在场众人逐一发放。
任平一句“小小心意”,便直接拿出了黄金百两,在场众人,包括一直老神常在的焦叟,在收到数两黄金后,眼神都变得笑眯眯起来。
最为高兴的,便属周让那几个宦官了,他们之前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金子,更别说眼下一人能分得数两黄金了。
任平越大方,周让他们对于自家的未来前途,越是充满了无限愿景。
东园匠令薛晓,大祝令薛洋,两兄弟没想到,连自己也有份。
东园匠令薛晓在收到金子后,真不想再当这个破官了。
大祝令薛洋则是在心中,暗暗感叹:镇朔将军如此性情,难怪能带领数百汉军,连番大破匈奴。
此事告一段落,在场一众官吏,自是要就此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过这其中亦有例外,除了公输鹏,绯红,焦叟,徐仪带来的人,以及周让等几个宦官和任平的亲卫外,望气者王朔也跟着他们一同回了任家。
此事自然不是望气者王朔所愿,但他看在怀中金子以及任平手中明晃晃的佩剑份上,唯有点头应允。
任平到了家门口,夷安公主正在翘首以盼。
“夫君,这是……”
那么大的棺椁,如何能瞒得住人?
夷安公主第一眼看见任平,第二眼便发现棺椁了,发现棺椁后,其心中隐隐已然有了猜测。
任平闻言上前拉住了她的柔荑,低声回道。
“夫人,咱家娘亲的坟茔,过于简朴了些,莪又恐你跟着我去了朔方后,咱们逢年过节祭祀不方便,便想着请出她老人家的骸骨,到朔方寻一处好地,再行下葬。
我不懂阴阳之理,亦不知哪天适合迁移坟茔,便请了京都最有名的望气者王老,帮忙推算,经过王老推算,夫人你说巧不巧?今日正是移坟的绝佳时机,为夫一听,便怕误了时辰,就没来得及同你商量,自作主张,还望夫人莫怪。”
任平说罢,望气者王朔也是识趣的人,不用他提醒,立马自行赶到了二人近前,帮着任平证实。
“参见公主殿下,此事将军所言不虚,根据老朽推算,今日诸事不宜,唯有移坟最佳。”
“有劳王老了。”
王朔是出了名的望气者,钩弋夫人的富贵,就是他送的,夷安公主闻言,又如何会不信?
其实以夷安公主这般聪慧,又怎么会识不破任平漏洞百出的话语?
只不过她无需识破,只需知道任平待自家极好,所做之事亦都是为了自己,便足够了。
一旁的徐仪听到此处,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
方才他还因为任平放着自己一个阴阳家的主事人不用,而暗自气闷,今见与此,方知任平用王朔,不是用他的才学,而是用他的名气,徐仪自然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