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任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孤安!”
“任卿这是来向孤拜别么?”
太子刘据权势今非昔比,整个长安城,发生的大事小情,只要他想,便没有他不知道的。
再则任平新婚燕尔,不去陪夷安公主,大清早,屁颠颠的跑到博望苑来,肯定是有要事。
任平喜贪睡的毛病,现在已经快和他好色的癖好,一样闻名于外了。
毕竟为了贪睡,手下亲卫拦住宗正部的人,不说前所未有吧,亦是数年未见的新鲜事。
似这等权贵的八卦新闻,最容易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殿下料事如神,臣着实是放心不下朔方政事。”
太子刘据闻言,放下了手中笔,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边塞苦寒,任卿多加保重,那几个守陵的宦官籍文,孤已经让柳签提出来了,稍后任卿自取即可。”
“谢殿下!”
任平所求,还未出口,太子刘据已经先行给他办好了,太子如此行事,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亦会被触动几分。
————
来得时候,任平走得是陆路,回去之时,他带着媳妇呢!自然不能再走陆路,唯有改行水路,方可既不耽误赶路速度,又相对舒服一些。
只不过任平自己却是遭罪了。
“夫君,妾身让厨仆,熬了点蛋花汤,你趁热喝下,暖暖脾胃。”
夷安公主说话间,已然端着汤碗进了船舱,以汤勺喂给任平。
任平闻言浅浅的喝了一口,便挥了挥手。
夷安公主见此,神情颇为无奈心疼,只得顺了他的意,不再给任平喂汤。
“夫君,这船行了三日,你便吐了三日,这三日来你吃不好,睡不好,长此以往,怎地使得,咱们还是就近靠岸,改走陆路吧!”
“陆路颠簸,你如何受得了?公主不必担心,我挨过这几日便无碍了。”
任平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添了这晕船的毛病。
回想自家前世,飞机,火车,轮船,走南闯北,就没晕过交通工具,怎地到了大汉,还弄出了这個毛病,莫不是鱼塘落水的后遗症?
“咱们改走陆路,夫君身子修养几天,可先行骑马赶路,妾身坐马车在后徐徐而行即可,朔方可无妾身,却不可无夫君啊!”
夷安公主言罢,逗得任平嬉笑不已,夷安公主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却不知方才自家何言引得任平发笑。
任平笑罢,拍了拍夷安公主的柔荑,轻声解释道。
“承蒙夫人抬爱,这般看得起我,不过朔方之地,没了你我二人,依旧还是朔方,为夫这般急切,多是庸人自扰。
千里之途,世事无常,为夫怎放心你一人独行?
再则漫漫路途,若无夫人这等佳人陪伴,为夫岂不是太过于孤寂了些?”
任平这小嘴仿佛抹了蜜,三言两语,哄得夷安公主再不说其他,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他身旁。
————
这一趟走水路,除了任平自己晕船外,其他的都很顺利,连风向都是一直助力他们,仅用十日便到了上郡。
任平返回朔方的消息,哪里能瞒得住朔方官员,他们一行人的船只刚刚靠岸,上郡的新任郡守周凯,便带着一众官吏,前来迎接。
这个周凯是太子殿下指派的,其所在的周家,也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了,祖孙三代为官,都在上郡,只不过他爷爷和他爹,都只做了个县令。
到了周凯这代,太子路过上郡时,周家捐了五百石粟米做军粮,周凯凭此得以和太子刘据聊了几句,太子刘据觉得此人还行,便升为郡守,用他来收拾任平和孙家的烂摊子。
说白了这周凯就是个临时替代品,填补任平没有巡查朔方六郡时的真空期。
若是做好了,他自然还能继续安稳的当郡守,若是做不好,他就是太子刘据留给任平的出气筒。
周家也知道这个道理,故而这段时间,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绩,但竭尽全力,平衡了治下的豪绅大户,维持了上郡的原貌,民间和权贵们,都相对平和。
这一点任平通过简单问询,知道接迎自己的上郡权贵,大户,来自上郡各县后,便感觉出来了。
如此看来,先不说这个周凯品性如何,一手“平衡”玩得倒是不错,任平见此决定给他个机会,
上郡的郡城肤施县衙,任平却是不陌生,一行人到了此地后,周凯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为任平和夷安公主接风。
有好吃的,任平自然不会错过,但他却不喜欢和一众上郡的豪门大户同饮,宴席上只留下了周家人,其余豪门大户,都被撵到了县衙外,各找各妈去了。
周家爷孙三代见此,皆是一脸尴尬,任平自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其端着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为自家夫人夷安公主,夹了一块盘中最鲜美的炖羊肉后,笑言道。
“周郡守,尔等不饮,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在想,吾与公主走后,自家该如何向那些豪门大户解释?
尔等是不是此时正在心里怨恨吾,怪吾把尔等费了大心血造成的平衡局面,一朝丧尽?”
任平此言一出,周家爷孙三人,立马脸色骤变。
身为郡守的周凯,反应得最快,其闻言,只有一瞬间的犹豫,便赶紧顺势起身拱手,向任平解释道。
“下官不敢,下官……”
周凯话刚出口,便被任平挥手打断了。
夷安公主此时,刚刚为他斟满了一杯酒,任平直接一饮而尽。
“我身为朔方部刺史,除了朔方郡外,还要监查五个郡,此番回朔,自是要一一看看,故而没时间和尔等做过多客套啰嗦。
你能在短时间内,便平衡好上郡的豪门大户,维持住治下的和平,想必也不是愚蠢之辈?
我不在乎谁当郡守,郡丞,郡尉,也不在乎上郡内哪个大户势强,哪个大户势弱。
你想做上郡郡守,只需要办好三件事。
第一,让治下的百姓有饭吃,我说的有饭吃,可不是每天两顿,还有一顿是稀粥便行了。
最少每天三顿饭,有菜,二顿干的,一顿稀的。”
任平说到此处,周凯当即便面露难色,任平见此,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对方吐苦水。
“禀将军,不是下官不想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上郡的米价,乃至大汉各地的米价,都太高了,便以今日肤施县为例,粟米已经到二算钱一斤了。”
“咣当!”
任平听到此处,直接将手中酒樽往地下一摔,怒目而视,周遭亲卫,皆拔刀出鞘,吓得周家爷孙三代,身躯皆有颤抖之意。
以往他们只是听说这位镇朔将军难伺候,做事放荡不羁,一怒便要见血,周凯三人原本还当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今日观之,见面更胜闻名。
“上郡共计有23个县,陛下十几年前便下令大力开发上郡,其中最少有六个县,多开垦出了一百万亩耕地,整个上郡的耕地,保守估计,少说现在也得有一千五百万亩以上。
整个上郡军户,民户加起来,也就66万左右,这还是当初陛下大力兴建上郡时的人口统计数字,经过这么多年下来,现在还能剩下40万人便不错了。
加上你们各家大户私藏,瞒报,豢养的家奴,最高也不会超过五十万。
我在京中大概查阅了一下全国登记在册的耕地,也就八亿三千多万亩,人口总数差不多五千多万。
上郡这么多地,让你养这点人,有困难么?
汝南郡,一个郡二百万人,耕地还没上郡多,那里的百姓是怎么活的?
朝廷的赋税不过是要三成,你们从中又加了多少,心里自然清楚。
以往那些倒灶事,本将军不想过问。
但从现在开始,你们上郡的大户,一家最少要分出一半的田地来还给百姓,剩下的田地,雇佣佃户耕种,亦要保障他们的一日三餐,付给他们工钱。
别说若按此法来,你们这些豪门大户便无利可图了。
他妈的,守着西域,你们会没有钱赚?
年年从上郡到西域的商队有多少,还用老子给你们一个个数出来么?
你想玩平衡,你们周家有那个实力么?
你周凯是郡守了,你爹,你爷还在做县令。郡尉,郡丞的权利,都不能一把抓在手里,做不到一家独大,那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能给上郡各县大户豪绅做裁决的?
把他们撵出县衙,就让你们周家三代坐立不安,你们玩得这是平衡?不过就是各家推出来的狗腿子罢了。”
任平之言,丝毫没有给周家爷孙三人留情面,要不是在场被十几个亲卫持刀包围,说不得他们周家爷孙三人,此时都要上来跟任平拼命了。
“凯若按将军之议行事,恐激起民变!”
周凯之言,当真把任平给气笑了。
“呵呵!你他妈的还知道民变?一斤粟米两算钱,你知道两算钱是多少不?两算钱就是240钱,这米价和饿死人有什么分别?
再让你们这么玩下去,不等我收拾你们,上郡的百姓,便要拿起扁担,锄头砸你们的大门,效当年陈胜吴广之事了。
一句话,这个上郡,你们周家能不能管?如果能管,你周凯便是郡守,你爹周行就是郡尉,你爷周礼就是郡丞,今天给我写个表文,暂代三职,待到我看过后,上书给太子和陛下,朝廷的正式任命一下来,你们便可以把头上的代字去掉了。
若是觉得你们周家担不了一个郡的重责,也别在这里和我啰嗦,立马给我滚出去,诺大个上郡,老子就不信,没有一家敢为天下先的?”
任平话音落下,周凯还在犹疑之即,其爷周礼,却是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拱手回道。
“将军放心,我们周家必然能把此事办好!”
老爷子都发话了,周行,周凯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三个心里都清楚的很,方才任平虽然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但现在给得甜枣也足够大。
挨一顿骂,便能换来一家三人秩比二千石的高位,老爷子周礼,恨不得能天天遇上这等好事。
任平见周家人答应了,他复又轻笑一声,端起一旁夷安公主,重新为他安放好的酒樽,饮了一口,问询道。
“周老家主,准备如何做啊?”
“呃……”
周家的老爷子周礼,被任平这一问给问懵了。
他方才只知道,任平所言,他们周家一定要抓住这个际遇应承下来,至于该如何去具体实施,周礼却是还没有想好。
任平见此挥了挥手,席间的亲卫,皆收刀入鞘。
“我能等你们的怀柔手段,上郡的百姓却是等不了。
十日之内,你们务必要让米价降到一斤三十文钱左右。
哪家大户不听,也不用废话,你们都在上郡待了一二十年了,谁家的底细,应该都有所耳闻,我就不信,敢在这个时候,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他们屁股能是干净的?
强抢民女,马踏青苗,隐藏户籍,偷税漏税,组织商队走私西域,罪名多了去,想必你们三个这般聪明,不用我帮你们想吧?
上郡的兵马再少,也有数千,士卒战斗力再弱,总不至于,拿不下几个刺头豪绅吧?
放心去干,出了事,自有我给你们担着。
真碰上硬骨头,你们啃不动,便让本将军的玄铠骑兵,来帮你们啃!”
周凯,周行,周礼闻听此言,皆是身形一震,在冀州,并州,朔方三地,谁还没听过镇朔将军麾下玄铠骑兵的大名?
此时此刻,周礼,周凯,周行三人,腰板都比之前坚挺了许多。
“将军放心,要不了十日,我等必然让上郡的粟米价格,达到将军的预期。
若是达不到,我周家子孙三人,愿提头来见!”
任平真没想到,周家爷孙三人中,脾气最刚的竟然是老爷子周礼。
周礼之言一出,当即引来其子,其孙的侧目。
二人心中暗暗腹谤:您老人家话说得也太满了,他倒是活了一把年纪,提头来见也不亏,自家二人却是真真正正的以命为注了。
“话虽如此,你们倒也不能乱来,所办的案子,一定要有真凭实据,证据的前后顺序无所谓,但一定要有。
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借此机会大行冤假错案,搞排除异己的随意株连,我自不会饶你。”
“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任平这个“预防针”,打得很及时,周家爷孙三人,刚有点想法,便直接被其一语道破,扼杀在了萌芽中。
“我要说得第二件事,就和这个有关,一郡之长,治下总不能光靠武力,法度亦需严明。
豪绅大户家中那些二世祖,改收敛收敛了,仅一个肤施县,有多少妓馆你们查过么?”
任平说到此处,周礼,周行,周凯三人都不禁偷笑,一旁的夷安公主脸色也有不愉之色。
任平见此,一把当众牵住自家媳妇的手,瞬间就把夷安公主的脸给整红了。
夷安公主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无果后,也就低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随他了。
“笑啥?我说得是正事,别一天整得跟精虫上脑似的。
查查那些妓馆,有逼良为娼的,赶紧给人家遣送安置,该出的钱,你们一分不能少出,涉案人员,不论官职大小,有什么背景,绝不姑息。
特别是那些二世祖,给他们各家都打好招呼,凡是府内有之前强抢民女的,都给莪好吃好喝送回去,人没死,那些二世祖便能活,若是已经出过人命的,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出,一律问斩!
想要活命也可以,按照咱们大汉的律令来,自愿受宫刑可抵死刑。
见到好看的就抢,那他妈的老百姓还娶不娶媳妇了?
老百姓不娶妻生子,人口就靠那几个豪绅大户繁衍啊?
一家一户的,都是上郡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有纳妾养歌姬的心,便要舍得花钱,若是人家不为钱财所动,决计不能再用强。
我说得强,不禁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手段,亦不行。
谁要是让我知道了,从今日起,还有逼良为娼,强抢民女,马踏青苗的事发生,不论是谁,一律问斩,概不能赎!”
“诺!”
周家人见任平如此认真,自然也不敢大意。
任平此举,也没把他们各家二世祖怎么样。
这汉代有钱有势家的孩子,娱乐活动可太多了。
任平的意思很明显,你有钱有势,想怎么都行,但是不能逼迫治下百姓。
历史长河中,无数例子在那明晃晃陈列着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天天粮价这么高,治安那么乱,百姓活在大汉边塞,还不如让匈奴抢呢!
这般日子,别说匈奴没打过来,真打过来,这些百姓能真心帮着官员守城么?
“第三件事,就是军备,上郡的地理位置特殊,是连接朔方和凉州以及司隶的重要交通枢纽。
上郡有失,则边塞不保。
你们这次借着机会,把那些豪绅大户豢养的家奴,义士,游侠,都收一收,挑品质好的,武艺高的,有胆量的,加入到上郡的军队中。
再则把上郡军队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兵油子,都给我踢一踢。
朝廷发军饷是干什么的?是让他们保家卫国,是给他们的买命钱,不愿意卖命,充什么军?
赶紧弄回去给我好好种地,服徭役。
说到徭役,我还要补充一点。
往后但凡从上郡走出去的服徭役之人,路费盘缠吃喝,都给人备起喽,一人出徭役,全家都可享受郡里衙门下发的津贴,具体津贴是多少,你们自己研究,我定个大概范围,每月津贴不能低于当地一人在家务农的钱数,至少也得是一倍以上。
服徭役,咱们是让百姓出力气干活,不是要他们命。
你看看现在,上面征召两万民夫,路上至少得死五千。
咱们大汉一共才多少人啊?谁天天受得了,这里死五千,那里死一万的?
别说我这个镇朔将军,朔方刺史不近人情。
每年你们各地豪绅,从上郡出发去西域的商队,都是暴利,一来一回,你们能赚多少钱?
往常朝廷的政策是重农抑商,但是在咱们朔方这里,我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农业你们得给我搞起来,商业亦是如此。
以后你们去西域走商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让那些豪绅大户,直接到你这个郡守领表文,有表文的就正大光明的走,税也不多收,要他们利润的二成。
没有表文,一经发现,货物没收,人贬为奴隶。”
任平说到此处,周礼,周行,周凯爷三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可太知道,如果真按照任平这么来,豪绅大户能赚多少,他们不管,反正自家肯定是盘满钵满了。
在郡守这里领通行走商的表文,那批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么?
利润的二成做税收,有多少的利润,亦不是他们说了算么?
关于他们这点小心思,任平早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呢!
这就是任平给他们故意留得口子,要想马儿跑,不能光甩鞭子,不给它吃草。
留下这个口子,让上郡的一众豪绅大户,不至于被自家的命令,割了肉之后,便回不上血。
有了丝绸之路走商的收入,他们便不会没事一天天就盯着百姓手里那几亩地了。
豪绅不鱼肉百姓,百姓能吃饱穿暖,自然对于大汉朝廷的归属感便大大增强了,日后不论是招兵还是徭役,百姓也都没有那么大抵触心理了。
同时这也能带动民间的手工业以及老弱病残的收入,更能让朝廷的腰包鼓起来。
郡守衙门有了钱,才能更好的做基础建设,回馈民生。
在什么时代,想要铲除豪绅大户都是不可能的。
对付他们,就得拉拢一批,杀一批,打压一批。
“上郡的常备军事力量,大概士卒人数在三千左右,兵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过兵源一定要严格把控,宁缺毋滥。
不要怕招不到人,你们把士卒的待遇给我调上去,军队必须保证一日三餐,顿顿管饱,至少一个月吃一次肉,不限量,管饱!
另外每个月的军饷,朝廷制度定下来多少,你们不仅要按时足额下发,还要有地方郡县补贴,这个补贴数额,你们自己定。
别跟我哭穷,不说别的,上次我来上郡的时候,官面上的钱粮,一钱我都没动。
那些钱粮,足够你们前期运转的了。
后续钱粮不够,找豪绅大户借,用之后的走商表文抵偿。
凡是豪绅大户想要组织商队走商,一家最多给两个表文,一个表文能使一支不超过十个人的商队,在朔方地界畅通无阻,直出凉州,奔西域。
眼下酒泉郡,刚糟了匈奴祸害,十室九空,官员什么的也没备齐,你们走商便可从那里出境。
它州官吏,想必多少会卖我镇朔将军的名号几分面子。
走商的时候,你们都客气点,遇到可以拿钱平息的麻烦,莫要吝啬,实在刁难,可直接书信给我,由我出面交涉。
如果大户们想要多批表文,多组织商队,商队里面的人数也想增加,必须上交一定钱财购买表文。
这个钱财的数量,你们自行把控,别让他们觉得没赚头便可。
你们要懂什么叫细水长流,百姓有饭吃,就不会闹事,豪绅大户有钱赚,就一直会缴税买表文。
郡守衙门有了钱,才能提高军队待遇。
都是几方互赢的事,谁给我搞砸了,我要他全家的脑袋!”
任平的种种言论,听得周家三人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三人此时觉得这位镇朔将军哪里都好,就是动不动要人脑袋,有点让人不寒而栗,心惊胆战。
“行了!没什么事你们退下吧!我会在郡守衙门住三天,权当是给你们压阵了。
怎么处理那些事宜,不用跟我汇报,我只看结果!”
“诺!”
“诺!”
“诺!”
周礼,周行,周凯三人闻言,施礼退下。
说了这么多,任平也头疼得很。
这些事都是他待在京都时,便认真分析过的。
其实还有很多政策,手段可以用,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达什么政策,都需要钱粮在后面支撑。
仅这几样,任平估摸着,就已经差不多到了上郡豪绅大户的承受极限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汉武帝这些年没少折腾,别的地方不说,整个朔方就是一位久病之人,药下得太猛了,容易把他一口气给治死。
方才任平跟周凯,周行,周礼,所说的细水长流中,还少了一层意思没有提。
那一层意思,便是豢养他们这些豪绅大户。
朝廷缺钱,地方衙门缺钱,刮百姓能刮出什么油水来?
现在把这些豪绅大户养肥一批,等到任平真缺钱粮急用的时候,随便找几个不守规矩,目无法度的刺头,抄了他们老窝,自然什么燃眉之急都解决了。
—————
不得不说,周家的爷孙三人,还是有些能力的,任平和夷安公主在肤施县待了三天,除了第一天,任平浪费些口舌外,其他两天啥正事都没干,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窝在郡守衙门里,欣赏歌舞,游玩各种汉时的助兴游戏。
在任平他们一行人离开肤施县的时候,当地的粟米价格已经降到一斤三十钱了。
周家的人,比任平狠多了,他们也会用手上的权利。
知道粟米价格最终都得降到这个模样,早几天和晚几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之前能买得起二算钱一斤粟米的人,会买不起如今三十钱一斤的粟米么?
之前买不起二算钱一斤粟米的人,你就是再多等几天,他们依旧还是买不起,甚至现在三十钱一斤,他们都有一半买不起,暂时只能靠到郡守衙门的粥棚,领粥度日。
上郡的一众豪绅大户,也会算这笔帐,与其多等几天不降价,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既给了周家的人情,也保住了自家的脸面,更向任平证明了他们的态度。
任平对此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他决定回去之后,就让许野定期派一些亲卫,到各郡县民间进行走访,暗中监督周家等官吏,防止他们阳奉阴违,做表面工夫,玩欺上瞒下那一套。
西河,定襄,云中三郡的情况和上郡的情况差不多,甚至更简单,毕竟它们郡守不是新换的。
任平携夷安公主,依次到达西河,定襄,云中三郡后,直接简单明了找当地郡守,郡丞,郡尉谈话,内容和在上郡跟周家说的大差不差。
只不过上郡现在是周家一手遮天,其他三郡还是郡守,郡丞,郡尉三权分治。
甭管是一家独大,还是三权分治,任平该画得饼都画出去了,该要求的,也都要求了。
至今为止,还没有不遵守他命令的郡守,郡尉,郡丞出现,这让任平在高兴事情进展顺利的同时,也有些没找到杀鸡儆猴的代表,而感到稍稍有几分遗憾。
不过这种情况的出现,也实属正常。
身为二千石的官吏,他们或许有胆大妄为,贪赃枉法,昏庸无能之辈,但却没有一个是傻子。
大家都清楚得很,在朔方部的地界,跟任平对着干,就是嫌自己命长。
任平已经不止一次的向他们证明了,惹怒了他,一家一个脑袋,可是不够砍的。
他这动不动就抄家,男的充军,服徭役,做奴隶,女的贬做官妓,奴婢,便够这些豪绅大户两股战栗的了。
再则任平也不是没给他们甜枣。
走商的条件,不仅适用于上郡,云中,西河,定襄三郡也都适合。
大家忍一时之痛,割点肉,放放血,转眼就能大赚特赚,这笔账,谁如果算不明白,想要做出头鸟,其他的豪绅大户和当地县令,郡守,自会解决,根本用不上任平亲自出手。
上郡,西河,定襄,云中四郡能用一个模板,但任平一行人巡查到了五原郡,便遇到最为棘手的问题。
五原郡之前被匈奴洗劫一空了,原来的百姓,官吏,豪绅大户,不是被杀了,就是被俘虏了,还活着的人,要么早早去其他郡县避难了,要么就在沃野城开荒种地,挖土建城,为建设新朔方发光发热呢!
别的郡问题是百姓没饭吃,五原郡的问题是压根没百姓。
任平在这逗留一夜,那狼嚎就没停过。
夷安公主哪里见过这场面?在任平的怀里抖了一整晚。
任平见此,果断下令五原郡先不能巡查了。
就他们这一二百人,还大部分都是宫女,真要是再逗留几晚,肯定要受到狼群的袭击。
那些宫女婢子,一天军事训练没有经受过,让她们端茶倒水,唱歌跳舞行,指望她们打狼,她们能把狼群喂饱。
朔方郡到底是任平自家的老窝,他们一行人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没多久,罗愣娃便赶来带了四五百玄铠骑兵接迎。
“愣娃,这是你弟妹夷安公主,公主,这位是罗愣娃,我的结义兄弟,排行老五,平时你唤他五哥或者愣娃都行。”
“五哥!”
任平刚介绍完,夷安公主便顺从的用甜甜声音,叫了一声“五哥”,这一声“五哥”,差点没让罗愣娃从马上摔下来。
“可不敢如此,不敢如此,末将罗愣娃参见公主殿下,俺原来就是公子的亲兵家奴,承蒙公子抬爱,方才做了都尉,焉敢为公主之兄?”
罗愣娃说话间,翻身下马,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的。
若不是身上甲胄不便,他恨不得现在就给夷安公主磕一个。
“五哥不必多礼,夫君唤你为五哥,妾身自是亦应该如此,往后五哥莫要称我公主,都把一家人给叫生分了,便直呼我为弟妹就是了。”
“弟……公主弟妹!”
“嘻嘻……”
“哈哈……”
罗愣娃憋了半天,也没敢直呼夷安公主为“弟妹”,他这一句“公主弟妹”,当即把在场众人都给逗笑了。
“都是自家人,叫什么无所谓,愣娃!你带这么多弟兄,是不是对于五原郡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了?”
罗愣娃见任平问及正事,当下也正色严肃了起来。
“禀将军,五原郡,俺去了几回,那里的狼群本没有现在这么多,都怪那些郎君,他们驱狼没经验,控制不住方向,肆意妄为,不听麾下猎户之言,狼群受了惊吓,根本不去匈奴那边,全就近跑到隔壁五原郡了。
五原郡本来就没人,再来那么多狼群,便是有人想要返乡,亦是不敢了。
这些畜牲,聪明得很,鼻子又灵,远远闻到我们身上的味,便躲了起来,去了五原郡,根本不回朔方郡了,实在逼急了,还先去匈奴那边躲着,过几天又回来了。”
罗愣娃说起狼群一事便气愤不已,显然这事让他吃了不少瘪。
“算了,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先回沃野,解决狼群的事,我已经大概想出些眉目了。”
任平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投以惊讶的目光。
罗愣娃倒是还好,在他的思维里,自家公子,无所不能。
可是自负颇有才智的绯红,却受不了。
这狼群一事,她从昨天便开始想了,想到现在,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此事的难点不在于捕杀狼群,而在于如何驱赶它们去匈奴放牧的漠南。
任平驱赶狼群的用意,绯红倒是能够猜出来一二,但是如何把狼群驱赶走,她却是没能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眼下人多,绯红没机会细细问询,唯有暂且憋在心里。
她夫君徐仪,自是了解自己夫人的,见其神色有意,主动牵起了对方柔荑,给予安慰。
“夫君,适才妾身听五哥唤你为公子,这其中……”
一行人往沃野城走,路上无事,夷安公主便想起了方才的疑虑,直接向任平询问道。
她话没有说完,但任平已知其意。
任平闻听此言,先是自嘲的笑了笑,随即答道。
“公主是想说,我们任家全家现在一个爵位都没有,外人便称我为公子,即便大汉对于平常俗称,不那么考究在意,眼下我树大招风,被有心人听了去,亦是个麻烦。”
“知玉儿者,夫君也!”
夷安公主听到任平的回答,很是开心,她开心不为别的,只为任平能知她所想,夫妇二人心意相通,其便深感满足幸福了。
“哈哈哈……”
任平见此,不由得会心一笑,搂着她的柳腰,接言解释。
“咱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往上数个几百上千年,自夏禹之时,便把薛地封给了我家老祖宗奚仲,公主才学渊博,奚仲造车,肯定听说过吧!
奚仲乃黄帝之后,其子嗣分为两支,一支以“薛”为姓,一支以“任”为姓。
后来武王伐纣,大封功臣,任姓这一支,便被赐为侯爵,封地依旧还是薛。
如此算来,我乃是诸侯之后,外人称我一声公子,我亦不算僭越。”
“呵呵呵……”
“嘻嘻嘻……”
“哈哈哈………”
………
任平一本正经的介绍完自家来历后,不仅车撵中的夷安公主笑了,车撵外随行的绯红,公输鹏,焦叟,徐仪也都笑了。
其他没笑的人,不是不想笑,亦不是不敢笑,只不过他们没听懂,没读过书,不知道奚仲造车的典故,尤其是玄铠骑兵和许野等人,他们非但不笑,反而觉得任平说得有道理。
之前他们还在想,为啥自己将军如此博识,什么都懂,原来是有此显赫来历的。
任平也知道如此解释不靠谱,但他老爹任安,就一向以奚仲后人自居,要不然也不会让家里的奴隶,私下里称自己的儿子为公子了。
就这个解释,还是任平今朝回京时,和他娘闲聊时,方才知晓的呢!
任母在提及此事时,亦是一脸的嫌弃,连连骂任安是老糊涂了。
任平对此能说啥?总不能对外打自家老爹的脸吧?
并且任平觉得这个说辞挺好,有文化的人一听都笑了,便不会纠结“公子”不“公子”的,没文化的人,反而还会觉得自己家世不凡,听完肃然起敬。
再者听他爹任安这个说辞,便知道这个家世不过就是个由头,为了混迹世家圈子里罢了。
真要想靠着名头,博人眼球,任平以为,说自家是任嚣或者任敖的后人,不是比什么奚仲强多了。
最起码这两人,一个是秦始皇时期的名将,一个是刘邦分封的诸侯,可比奚仲的年头近多了,且一样难以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