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漠南的匈奴牧民,都准备驱赶自家牲畜往漠北走了。
于夜,几家聚合在一起的匈奴牧民营地中,出来尿尿的十来岁孩童,揉着迷糊的眼睛,看见不远处,包围了整个营地密密麻麻的绿光点。
匈奴少年,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些绿光点是什么,当他看清出它们的真身后,不由得惊恐大叫。
“阿母,狼!狼来了!”
匈奴少年大吼着提醒营地中的牧民时,惊动了周遭狼群。
“嗷呜~”
暗夜中的一声狼嚎,拉开了这场人狼大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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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罗都尉军报!”
眼见距离自家媳妇红英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任平这段时间,很少再出沃野城,往常巡查也都是在沃野城周边,一日之内便能返回的范围。
今日任平刚刚在阿姿,阿雅的床榻上起来,这段时间他都比较喜欢大被同眠的滋味,所以留宿灵夫人,乐夫人的房中次数较多。
太子刘据送来了三万多车师的俘虏,任平对他们一视同仁,分给他们土地,牲畜,为他们建房屋住宅,并允许他们当中,自行选出里长,亭长,三老,有秩,游徽等基层官员。
他们的居住地,没有一个汉人,但他们居住的村落,周边被一众汉人的村落给包围拱卫着。
日常生活中,他们免不了要和汉人打交道。
时间长了,任平相信,自然可以慢慢同化他们。
为了表示自家对他们的信任,任平从他们当中招募了一些士卒仆从。
那些士卒大多都充做了亲卫,有许野看着他们,他们也不敢生乱,虽然他们是亲卫,但也只能负责将军府邸的外围安保任务。
纵然如此,也足够安抚这些车师国的干练士卒破碎内心了。
自车师招募的婢女,仆从,都被安排到了乐夫人和灵夫人的屋院中。
今日门外通禀的,便是近来倍受灵夫人和乐夫人喜爱的婢女小柔。
“呈上来!”
婢女通禀,最大的好处,就是任平不用和自家夫人,忙活着穿衣起床。
此时他就头枕灵夫人的腿上,乐夫人为其捶肩揉背。
两位夫人皆仅穿了一件薄衫,亵裤,里面连肚兜都没穿,若隐若现。
“念!”
能做乐夫人和灵夫人的贴身婢女,懂汉文,会汉语,乃是硬性标准,不能打一点折扣。
“征和三年,九月,玄铠都尉罗愣娃呈报镇朔将军……”
“哈哈……”
婢女小柔才念個开头,任平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灵夫人和乐夫人,虽不明自家夫君所笑何意,但见任平如此开心,她们自然也快乐,纷纷面露微笑,以作相陪。
“愣娃他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军报还学别人文绉绉的了?哈哈……必是他老婆二姐嚓花儿教他的,二姐调教的不错,不错。”
任平同自家两位夫人调侃完罗愣娃后,小柔知意接言道。
“自漠南探查的麾下百将回禀,连日来发现被狼群袭击的匈奴牧民营地与日俱增,已从上月的三五日内才能见一处,增长到如今一两日便可见三五处了。
匈奴牧民为防狼群,近期开始逐渐汇聚,以筹向漠北迁移,然入夜依旧有大量狼群,时而袭击营地。
双方争斗,匈奴牧民多,则人胜。狼多,匈奴牧民少,则狼胜。
不论胜败,匈奴牧民豢养的牲畜,每每遭受袭击,都会有大量牛羊被狼群咬死。
至今日,还在漠南发现了放养的虎踪。”
“传我军令,让愣娃把外出到漠南探查的人叫回来吧!
狼群肆虐,匈奴人要迁移不假,但同样也会组织人手剿杀它们,若是在野外碰上了,难免发生冲突。”
“诺!”
婢女小柔,依命徐徐退下。
“夫君,野狼,阿雅也曾跟随父皇狩猎时见过,它们最是怕人,很少主动袭击人群聚集的营地,村落,先前它们在五原郡时,亦不见它们进犯其他郡的村落,为何到了漠南地界,反而这般凶劣呢?
莫非夫君你懂御兽之法,那些狼群都是你的狼兵狼将?”
“哈哈哈……”
任平闻听自家的乐夫人所问,又见她那副娇憨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在床榻上,被逗笑得肚皮疼。
乐夫人阿雅见此,不由得羞怒起来,拿着小拳拳,不断捶打任平的手臂。
“夫君只会欺负阿雅,夫君坏!哼~”
“好好好……”
任平见此,一把抱住自家乐夫人的娇躯,拨弄了两下,只让其不由得惊呼一声,方才收了攻势。
“哎呦~姐姐!你看看夫君,又欺负我!”
灵夫人阿姿见此,抿着偷笑道。
“嘻嘻……谁教你去招惹他了,姐姐可救不了你,昨夜便属我分担的雨露多,如今身子还觉得酸疼乏力呢!”
任平闻听此言,又把魔爪,伸向自家的灵夫人,三人转瞬间在床榻上打闹成一团。
半晌过后,任平头枕乐夫人阿雅的玉臂,嘴里吃着灵夫人投喂的果子,饶有兴致的解释道。
“五原郡的百姓,逃得逃,死的死,原本的耕田,荒草丛生,狼群,野狗,这几个月来,可是过了一阵快活日子。
饱暖思淫欲,这话放在狼和野狗的身上,一样合适。
食物富足,它们自然就会更卖力的繁衍后代,几个月的时间,后代不过刚刚出生没多久,乃是它们最需要食物的时候。
但你们夫君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放了老虎进五原郡。除却几只脑子不好用的外,十八只老虎放进去,现在还活着的足有十二只。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都是公虎,新到一个环境,免不了要重新适应,圈定领地。
五原郡荒芜的时日尚短,不过数月,还引不来大量的野生牲畜族群。
二位夫人何曾见虎食小兔?
缺少大型牲畜,老虎想要填饱肚子,就只能把目光放到狼群上了。
狼群如何能敌猛虎?
受了几次打击的草原狼,自然要往漠南迁移。
不仅它们要往漠南迁,在五原郡战败的老虎,也要往漠南迁移。
漠南水草丰富,原本野生牲畜众多。
但今朝匈奴人被大汉收拾得挺惨,各部族急需要补充力量。
故而来漠南放牧的匈奴人,要比往年多出了数倍。
人多了,自家放牧豢养的牲畜不舍得吃,匈奴人又不喜欢天天吃谷物,想吃肉自然唯有狩猎草原上的野生牲畜。
被他们那么多人,连吃再驯化,如今漠南一带还能剩下多少野生牲畜?
原本剩下的这些野生牲畜,也够漠南土生土长的野生狼群享用,毕竟狼群,野狗,韧性大的很,你让他们吃羊也行,没羊吃兔子,亦能度日。
但现在它们在五原郡的亲戚逃了过来,庞大数量的狼群,自然会冲击当地的狼群。
两者不管谁输谁赢,都会整合在一起,成为新的狼群,野狗群。
这些新的狼群,野狗群,数量庞大,想要解决食物问题,仅靠匈奴人遗留的残羹剩饭,肯定是不够了。
毕竟眼下漠南,不仅有狼,有野狗,还有老虎呢!
老虎这种生物,是天生的王者,它们新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仅仅会只为填饱肚子而杀戮,它们会为确定自己所处位置而肆意屠杀。
原本就数量不多的野生牲畜,被老虎这么一折腾,狼群的日子,便更加难过了。
挨饿,成年狼可以忍受,它们的幼崽可忍不了,没肉吃母狼就没奶,没奶则幼狼挨饿,幼狼是族群的希望,把它们饿死了,狼群也就不复存在了。
狼群有天生庇护幼小的特性。
成年狼,不管是为了它们自己,还是为了族群的未来,都会铤而走险去袭击匈奴人豢养的家畜。
说到此处,阿雅你定会问,与同样数量众多,且配有兵刃的匈奴人相比,老虎对于狼群的威胁性,好像更小一些,为什么它们不愿意牺牲同伴,杀死老虎呢?”
灵夫人阿姿,乐夫人阿雅,早就被任平所言,给深深吸引住了,皆是聚精会神的听着。
眼见任平反问,阿姿,阿雅却是答不上来,唯有点头摇臂,对着自家夫君撒娇,让任平莫要卖关子了,快快接着给她们说“故事”。
任平自是很享受两位夫人的崇拜之情,其淡淡的笑了笑,接言道。
“狼智虽不及人,却不逊色于虎。
虎虽猛,却肉少,即便狼能将其耗死,所出与所得却是大大不成正比。
反观匈奴人的营地便不同了。
其营地中,豢养着大量牛羊牲畜,已然没了野性,捕杀起来,要比野外狩猎简单多了。
牧民的弓矢虽利,一石弓,最多一箭可穿二到三只狼,便已经是天幸了。
狼群数量众多,常人遭受狼群夜晚围攻,一人能杀一只狼,已然不易,多是连一箭都放不出来便毙命的。
营地牧民人少,遇到狼群袭击,或逃,或死,或伤,或散。
自家性命,尚且不能护持周全,麾下牲畜如何能救?
狼群袭击一处营地,付出一定数量的狼命,换来的食物,足够它们消耗十天半月的了。
如此收益,它们岂有不铤而走险的道理?
当然此时秋日临近,因狼群袭扰,匈奴人的各部落牧民必然会早早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人的数量一多,狼群的优势便会被消弭不见。
到时候漠南别说狼群,野狗群了,便是猛虎,在匈奴人的弓弩,陷阱之下,恐怕都剩不了几只。
狼群,野狗群,为了延续族群,即便匈奴人往漠北迁移,它们也要跟随。
因为漠南的大型牲畜群,不是被他们匈奴人吃光了,就是早早迁移到别处去了。
不跟着匈奴人,狼群只能等死,跟着匈奴人,狼群亦逃不过被灭的命运。
此题无解,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不过匈奴人经此一役,麾下豢养的牲畜必然会锐减,尤其是他们当中年老或者今年刚出生的羊羔牛犊,肯定会大量死在狼群,野狗的袭击中。
再加上今年他们又被大汉收拾了一次,十几万人窝在漠南,漠北的交界处,粮食,牲畜消耗本就不少,如今又碰上这等奇事,兵马受挫,士卒无士气,更不能南下秋狩,今年的冬天对于他们匈奴人,会格外难熬。”
任平说到此处,也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此策乃是他聚朔方六郡之狼而定,恐怕再不可二用,虽然眼下成果已经初现,但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个巧思,不知道要死多少匈奴的牧民百姓,难免犯了恻隐之心。
不知怎地,眼下越到红英的临产日子,任平的心肠比之先前,便要软上不少。
若是以往,说不得他便要趁此时,打一打落水狗,让罗愣娃的玄铠骑兵,再给匈奴人添一把火。
如今其却是按兵不动,甚至召回了玄铠骑兵的探子。
阿雅听到此处,也默不作声了,只是紧紧抱住任平。
阿姿则是由此听出了别样滋味,其心中感叹:大汉有自家夫君这等诡智良将,自己的车师国,不过一弹丸之地,焉有不败之理?
眼下融入大汉,既为汉民,亦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她相信在自家夫君治下的车师子民,肯定会比在自己父皇治下,生活得要好。
方才任平之言,并未说绝。
匈奴今年冬天所要遭受的粮食危机,仅仅只是个开始。
史书记载,李广利被俘之后,不到一年,就因为卫律妒忌,教唆狐鹿故单于将他赐死,赐死之后狐鹿故单于,又为李广利设了庙宇,供族人祭拜。
之所以匈奴的单于,会做出这等骚操作,皆源于杀李广利那年,草原上出现了各种极端天气,先是大旱,后又是风霜雪雨全都来,搞得匈奴人的粮食作物,几乎绝产,牲畜牛羊不知死了多少,族人更是因饥饿,瘟病死伤惨重,民怨沸腾。
按史书记载,李广利是公元前89年,也就是征和四年死的,眼下是征和三年,九月,距离征和四年也就还剩几个月了。
由此可推断出,明年漠南,漠北,将有重大天灾。
这场天灾没有任平的人祸前,已然把匈奴人折腾的民怨沸腾了,如今再加上他的推波助澜,“真驱虎吞狼”之策,任平能够想到,好不容易熬过今年冬天的匈奴人,在面对明年的天灾时,会是何等的绝望。
为了防止漠南的天灾,影响到朔方,任平早早就下令,拓宽河道的同时,兴修水利了。
别的不说,数月时间,朔方境内增添了上百口水井,就是任平为了之后灌溉农田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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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
“嗖嗖嗖嗖嗖嗖!”
沃野内城之外的校场上,公输鹏正在带人为任平演示,他新研发的“连弩”。
“将军!此弩一次一发,可连射六箭,单人便可更换箭矢,体积和现在的擎张弩,相差不大。”
任平听着公输鹏的介绍,看了看百步外,被射穿的草人,亲自掂量了一下手上的“连弩”,不由得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公输鹏,能这么快做出连弩,少不了任平的指点。
任平没见过诸葛连弩,但是他见过左轮手枪。
左轮手枪能连发,不就是因为它打完一颗子弹后,滚轮转一下,又把另外一颗子弹顶上来么?
任平没想到如何解决扣动扳机,便能让连弩上的转轮自转办法,公输鹏也没能解决。
因为弓弩和左轮手枪,在构造上,便有本质区别。
左轮手枪是撞针,触发底火,连弩得上弓弦。
让转轮随着扳机拨动自转很容易,但是自转的连弩转轮,也无法自己给自己上弓弦。
后来公输鹏想了一个办法,他先前局限在了连弩只能一个人使用的思维中,打开这个思维,转轮连弩,立马便被他制造出来了。
一张连弩,两个人操作,一个人用摇把转动转轮,一个人负责上弓弦,如此一来便可做到“连发弩箭”了。
任平端详着手里这张转轮连弩,虽然方才公输鹏说了,一人也能用此弩,但他和公输鹏都知道,如果应用到实战上,这种连弩的体积,至少还要再增大二到三倍,操作它的人,不能低于五人,安放在船只,或者摆放到陆地上,面对骑兵冲锋,方才可以形成有效杀伤力。
五人中两人负责上弓弦,一人负责摇把转动,一人负责更换转轮,一个负责指挥瞭望击发。
弓弦的材质如果足够好,因为体积原因,即便达不到八牛弩的一千五百步射程,也可平射三百步到五百步。
“除了把这个连弩再增大一些,让它的射程可至五百步,再在下面做个配套的三角木架,方便此连弩立于平地和城墙。”
“将军之才,神鬼莫测!”
任平的建议,让公输鹏眼前一亮,其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由衷的惊叹道。
任平对于这种赞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哪里算得上有什么神鬼莫测之能?
任平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说八牛弩,是冷兵器的“炮”,那自己和公输鹏弄出来的转轮连弩,就是冷兵器的“轻机枪”。
“请将军为此弩命名!”
公输鹏作为手艺人,能把自己造出来的连弩,让任平命名,可见他心中是真服了这个镇朔将军。
任平闻言,思虑了一会儿,也不客气。
“便唤止戈!”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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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和三年,朔方郡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百姓才把今年第二季的粟米收割完,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沃野城中,镇朔将军府邸,英夫人的住所里,任平正握着她的手,为其加油打气。
“红英,别怕,夫君就在这,我哪也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嗯!”
红英闻言,轻声答应了一声。
今天是她分娩的日子,眼下方才开三指,红英的额头便已经见了汗。
别看任平方才安慰她时头头是道。
实则他自己也是六神无主,一切都只能交给嚓花儿操持接生。
嚓花儿也是第一次给人接生,但整个沃野城,除了焦叟以外,就属她的医术最高,焦叟年纪太大,根本做不了接生的活计,只能由嚓花儿胜任。
好在任平把朔方六郡,有名的接生婆都给请过来了,大概有十几个,从旁协助嚓花儿。
屋外院内随时待命的婢女,足有上百人,只要嚓花儿一声令下,她们立刻便会动起来。
烧热水的锅,就架在院内,连架了三口大锅,水就一直没有凉过。
这些水都是取至北河上游的临水,是任平派水军,专门运送过来的。
足足一口气运了三船。
没有治愈大出血,不能刨腹产的年代,产妇生子,无疑是去诡门关溜达一圈。
任平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是心里干着急,脸上强装镇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红英越来越痛苦。
“啊!夫君!救救红英!红英疼!啊……”
“我在呢!红英不怕,夫君在呢,在呢!”
红英疼得把任平的手掌都给抓得鲜血淋漓。
但任平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的伤势,满眼都是对于红英的关切之意。
唯恐惊吓到红英,任平没有出言斥责一众接生婆,可即便如此,有他在,一众接生婆在目睹了他那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眼神后,哪里还敢轻易对红英有所动作?
“将军虎威,有你在此,她们安敢为红英姐姐接生?”
撵任平出去的话,在场之人,唯有嚓花儿来说,她也是硬着头皮说的,眼下任平这副神情,说他下一秒,便会对着自己拔剑,嚓花儿都毫不怀疑。
“哼……”
任平闻言,暗暗运气长哼。
“今日我的英夫人能够母子平安,我保你们在场所有的接生婆,一辈子荣华富贵。”
任平只说了奖赏的话,没有说后面惩罚的话。
惩罚的话,他也不用说,大家一看任平那副神情,心里都清楚得很,今朝英夫人母子平安,她们就能活,若是有个闪失,她们全家都得死。
红英的手劲很大,任平将手掌从其手中抽出来的时候,被她硬生生的抓下去一块皮肉。
出了房门,邹兰见此,赶紧和焦叟一起为任平包扎手上伤口。
任平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即便是夷安公主,也不敢在此多问。
“啊…啊…啊……”
随着屋内惨叫声,此起彼伏,任平根本在院内站不住,左右提着剑,来回晃荡。
他这副状态,院中之人哪个敢拦,敢随便出言?
谁不怕自己若是说错了话,成了任平的出气筒,他手里的剑便要立刻劈在自家头上了?
一众婢女往来送水,递锦缎,粗布,更是心惊胆战,一步也不敢出错。
“医长,英夫人已然开到十指,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胎儿的头部依旧出不来,照此下去,恐怕性命危矣。”
一众稳婆当中为首者,见红英情况不对,当下向嚓花儿进言。
嚓花儿闻言,当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不待她回话,红英却是虚弱的出言道。
“二妹,此子乃将军大儿,你一定要替我保住他。”
嚓花儿听罢,赶紧换上一副轻松面容,安慰道。
“姐姐放心,稍遇阻碍,不妨事,妹妹定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嗯!”
安抚好红英后,嚓花儿当即起身,对着一众稳婆,厉声下令。
“尔等守好英夫人,我去取一些医具,稍后便回。
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丧气话,先给我摸摸你们各自的吃饭家伙!”
“诺!”
“老身不敢!”
“谨遵医长之命!”
………
一众稳婆,受了教训,哪里还敢多言,皆立马接替嚓花儿,为红英做接生,一时间屋内给她加油打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交待好了稳婆,嚓花儿临推门时,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脸色,方才快步从中走出。
她一到院内,任平第一个冲到了她的面前,周遭夷安公主,兰夫人,灵夫人,乐夫人,直接将其给团团围住。
还不待任平问询,嚓花儿却是先开口。
“我有事要问焦老,将军和众夫人莫要耽搁,英夫人还在产子呢!”
嚓花儿说罢,丝毫不给任平等几位夫人面子,直接转身寻庭院外,坐在软榻上的焦叟去了。
任平见此便要跟上,他才有动作,忽闻嚓花儿转身制止。
“将军虎威,朔方六郡之属,莫敢不从,今病情紧急,将军莫要相随,以免惊吓到我等,出了岔子。”
“呃……”
任平被嚓花儿噎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人家不让他跟着,他还就真不敢跟着。
任平也知道自家眼下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所以也就不去给嚓花儿添乱了。
任平都听话,庭院中在场其他人,哪个还敢违背嚓花儿的意思,强行跟着她?
别说跟着了,自她出言制止了任平后,整个庭院,以焦叟为中心,方圆二十步内,就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可是胎儿头骨不得出?”
“焦老料事如神!”
嚓花儿见焦叟不待自家问询,便已然低声猜出了问题,心中对于红英顺利产子一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焦叟得到肯定答复后,摸了摸自家的胡子,思索了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这是我临来前,配得顺产药丸,你将其混合着清水,给英夫人喂下,再辅以主穴为主,合谷、足三里施以捻转提插之补法,稍重刺激。
太冲、三阴交用泻法,宜用较强刺激,能导引针感向上放射为佳。
取针三至四寸,以捻转结合小提插之泻法,使针感向前达小腹部,若如针感下传或肛门均再做调整。
曲骨、横骨,直刺一寸,令针感达外阴或整个小腹呈重胀感。
余穴采用平补平泻法,留针一刻钟,间断予以运针,直至胎儿产出。”
“诺!”
得到明确指引,嚓花儿高兴不已,她这一声“诺”,掷地有声,把一旁恍恍惚惚的任平,吓了一个激灵儿。
嚓花儿却没时间在乎许多,拿着锦囊,直接风风火火的回了房中。
任平不敢去问嚓花儿,便先收剑入鞘,龙行虎步的来到焦叟面前,硬挤出一副笑容,好言相询。
“焦老,小子这厢有礼了,不知内子的生产可还顺利?有无性命之危?”
任平又是作揖,又是好言相问,但焦叟却是一副茫然的神情,不言不语。
任平见此,顿时火冒三丈,便想要拔剑相向,但想到自家夫人的性命,还在人家手里,立刻把火气压了下来,并顺势又走近了几步,俯身低头,轻声问询。
“焦老,尽管直言,小子我也是火里来,刀里去的汉子,什么情况我都能挺得住。”
这一次任平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其俯身半天,焦叟连半点动静儿都没出。
任平见此,当真是压不住火了,就在他拧眉瞪眼,手掌都握到剑柄上的时候,焦叟回言了。
“将军方才说什么?老朽年迈,精力不济,耳目不聪,实在是没听清,但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焦叟说罢,颤颤巍巍的从软榻起身,给任平作了一个揖。
“嘿……行!行!”
任平见此当真没了脾气,直接转身寻一处墙角蹲着去了。
待其转身后,焦叟的嘴角微微上扬片刻,又赶紧恢复了原来模样。
“哇~哇~哇……”
嚓花儿回房后,任平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里面的惨叫声,都停止好半天了,他一颗心随着连续婴儿的啼哭,而彻底放下心来。
此刻的任平再也忍不了,他将手中佩剑,随意交给一旁的婢女,自家则是快跑到房门前。
还不待他叫门,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为首的正是嚓花儿,其后跟着的接生婆,以红锦缎裹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英夫人诞下一名小郎君。”
“嗯!”
任平对着接生婆的话,简单给了一句回应,至于他那个儿子,其却是连看都未细看,便急不可耐的跑到了红英床边。
“夫君,孩儿呢?”
红英着实被这孩子。折腾得够呛,此时虚弱得很,一见任平当面,却还是强撑着面露微笑。
“快把孩子抱过来,让英夫人瞧瞧!”
任平轻握红英的手掌,头也不回的对着接生婆吩咐道。
接生婆闻言,哪里敢怠慢,急忙抱着孩子,快步走了过来,放到红英的身边。
小家伙刚刚出生,便就饿了,刚刚还哭闹呢,喝上红英的母乳后,当即变得乖巧起来。
此时任平方才仔细打量起自家的儿子。
未免红英受风寒,房门在任平进来后,便被出去的几个报喜接生婆,给顺带关好了。
夷安公主,邹兰,阿姿,阿雅,倒是也想探望一下红英,见见她的孩儿,不过一看这场面,直接把自家的急切心情按耐住了。
“尔等在此好好侍奉英夫人和将军。”
“诺!”
“诺!”
“诺!”
………
夷安公主吩咐了庭院中一众婢女一声后,便转身招呼着邹兰,阿姿,阿雅离去了。
她们都知道,此时此刻,属于任平和红英,自家还是不多加打扰的好。
良久过后,红英睡下,孩儿交到乳母的手中,任平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对着庭院众人挥了挥手,众人皆随他去了别处院落。
“方才我已和英夫人商定,吾之大郎,取名为方,任方!
传我军令,自即日起,朔方六郡粟米每斤再降十文,直至明年新米丰收。
商贾,县衙,郡城,收购百姓粟米,依旧按照原价一石二百四十文,此中利润差额,由我私库,为他们补齐。
从此刻起,全城召开流水席,炖大肉,一直到明日午时为止。
凡城中百姓所欠府衙,商盟的货贷,一律免除。
军中士卒,按照官职大小,颁发赏钱,寻常士卒赏三十钱,伍长赏五十钱,什长赏百钱,屯长赏三百钱,百将赏五百钱,五百主赏千钱,营长赏三千钱,都尉赏万钱!
里长,亭长赏钱同士卒,有秩,游徽赏钱同什长,三老赏钱同屯长,念其年长,三老每人再额外赏十斤肉。
凡秩五百石以上的官吏,一律赏万钱!
自今日起,凡是商盟中的商队,通行水路走商,免除上交给朔方郡衙税赋,为期一个月!
凡是今日参与接生的稳婆,赏万钱,到本府登记造册,每月皆可领千钱,直至人亡。
参与接生的婢子,亲卫,一人赏千钱,肉三斤,酒一斤!”
“将军仁德!”
“将军隆恩!”
“恭贺将军!”
………
此时此刻,在场的众人,发自内心的为任平得子而感到高兴。
尤其是焦叟,一听说要开流水席,丝毫没有方才颤颤巍巍的模样,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领跑众人出院。
任平见此,不由得咧了咧嘴。
——分界线——
“大单于!”
“哦!丁灵王来了,快快请坐!”
匈奴王帐之中,狐鹿故大单于满面愁容,其一见丁灵王卫律进来后,眼神中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充满了希翼之色。
卫律闻言也不客气,拱手微微行礼,便顺势坐在了狐鹿故大单于的下垂首。
“狼群今年突然反常,袭击我各部牧民,以至豢养的牲畜大量折损,前番因为战事,各部的存粮皆不多了,今春又误了农时,谷物欠收,今冬牧民,恐难度日。
族中的大祭司有言,说是狼群反常,乃是兽神发怒,本王已经命人祭祀了兽神,但心中仍觉惶恐,不知丁灵王有何良策,可教本王?”
狐鹿故大单于此言一出,大帐之内,当即陷入了沉默。
对于眼下匈奴各部面临的困境,卫律比狐鹿故大单于都清楚,接应各部牧民,猎杀狼群,便是他带着麾下士卒所为。
至于方才狐鹿故大单于,所说的什么兽神发怒一事,卫律是半点都不信。
但狐鹿故大单于,迷信鬼神,卫律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卫律也不明白为啥狼群会突然如此,但其心中猜测,恐怕此事和大汉脱不开关系。
其思虑了好半天,方才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禀大单于,我听漠南游曳的探马回言,说是近来大汉镇朔将军任平,喜得贵子,大肆封赏了治下军民。
现我邦与大汉乃是友邻,大单于又已经在名义上,向大汉皇帝称臣了。
据属下的了解,大汉皇帝,好大喜功,若是大单于命人书信一封,递交给大汉皇帝,请求给予援助,大汉皇帝必然欣然应允。
恰逢镇朔将军任平,近来得子,全郡沾喜,想必不会在此时动干戈,对此事横加阻拦。”
卫律言罢,狐鹿故大单于,静静的思索了片刻后,复答应道。
“就依丁灵王所言,但不知该派何人前往大汉求援?”
狐鹿故大单于此问,又把卫律给难到了。
卫律方才的献策,只不过是应付狐鹿故大单于了事。
大汉给不给援助,对于卫律来说无所谓。
底下牧民会受灾情影响,民怨沸腾,狐鹿故大单于的位置会不稳,但不管是灾情还是大单于的位置更替,都影响不到他丁灵王享受富贵。
但是这些话,他却不能和狐鹿故大单于直言。
此时卫律若是随便选一个人出使大汉,成则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他恐受迁怒。
到时候一旦底下牧民出现了粮荒,矛头就不是指向狐鹿故大单于,而是指向他了。
要说合适的人选,卫律倒是真有一个。
一直为大汉守节的苏武,还在北海牧羊呢!
苏武本来就是汉使节,若是将其放回,以他为汉匈使者,不仅可以彰显出匈奴臣服,求援的诚意,还能大大增加求援的成功率。
可是于私,卫律自己跟苏武有仇,当初让苏武去北海放羊,说什么时候公羊下崽,才能放他归去的人,正是卫律。
卫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推荐苏武为使者。
“若以苏武为使,大事可成!”
“哈哈……准!”
狐鹿故大单于闻言大喜,直接点头应允。
方才卫律献策时,狐鹿故大单于便想到了苏武,他佯装不知,反问卫律,也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
此事由卫律自己提及,对他和狐鹿故大单于,都是一个最体面的解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