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崔郡守求见!”
“啊?”
刚刚进入十二月份,眼看快要过年了,红英又是才出了月子,任平和几位夫人,正围坐在家中,试吃他新弄出来的“火锅”呢!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大型基都进行不了,北河的河面又结了冰,水路走商也暂停了。
整个朔方郡,除了士卒日常巡查执勤外,基本上其他事务都停了下来,从上到下,从官员到百姓,基本上都处于“放假”的状态。
眼下歌舞营已然成为沃野城中最为忙碌的一群人了。
一众百姓没啥事,不是聚在一起打牌玩球,就是记好日子,赶着去看歌舞营的表演。
大雪纷飞中,身着薄衫,惊鸿一舞,愈发的动人心魄。
朔方郡的百姓,冬日能这么自然,全赖任平当初让他们自行修建房屋时,提出加盖火墙,火坑的设计方案。
冬日里寻常民宅有了火墙,火坑,别提多暖和舒服了。
这还只是寻常民宅,似任平这等镇朔将军的府邸,直接加盖了数间暖阁,四周皆是火墙,就是为了让他和几位夫人,冬日里搬进去住的。
屋内温度,全由后面的煤炭炉灶调解,一天十二个时辰,保持在二十四五度的模样,人在屋内,仅穿薄纱就好,如此温度,人住久了,也不会觉得燥得慌。
至于煤炭价格问题,在任平治下的朔方六郡,也不算问题。
入冬之后他已经早早便言令五申,商贾,府衙贩卖的煤炭,每斤不得超过二十钱,和粟米的价格基本持平。
另外任平怕冬日里,百姓做工少,收入短缺,不舍得买煤炭取暖,任平特意让朔方六郡府衙发行了煤炭劵,凡是持劵购买煤炭的,可每斤再便宜十文,这其中的差价,再从商盟的公有三成利润出资补上就行了。
煤炭劵是用“擦屁股”纸发行的,加盖了郡守府衙的公章。
这“擦屁股”纸,整個朔方六郡,只有沃野城出产,倒是不用怕外人仿制。
辛苦折腾了几个月,经过了数百次的实验,“擦屁股”纸的材质,变得越来越好了。
虽然“擦屁股”纸,现在还是吃不住墨,但最起码纸面越来越平整,基本上肉眼看不太见,一些草梗,布料了。
“老崔不是外人,让他进来叙话!”
任平此言明着是给夷安公主手下黄门周让说得,实则是在问圆桌之上几位夫人的意见。
看着他那“纯真”的眼神,夷安公主等几位夫人又能说什么?
眼下汤锅刚开,一众夫人和任平,都还没吃上几口呢,按着他们夫君的馋嘴性子,让他这个时候出去见外臣,显然是大大的为难他了。
几位夫人当中,规矩最重的便是夷安公主了,连她都未出言反对,只是亲自夹了一片熟羊肉,放到自家夫君的碗中,此举代表的什么意思,若是周让还没看明白,那他就该回妃子陵守坟去了。
“下官崔田,拜见镇朔将军。”
崔田受了传召,只是位于门口行礼,并不往屋内再走了。
任平晓得他这个脾气,也不强求。
“老崔,这严冬苦日的,你不在府衙里暖和着,咋有空来我这了?
我新弄的火锅,你来不来尝尝?”
任平说着话,接过兰夫人递过来的新型面条,其中放了肉汤,再吃一口生葱,胜过龙肝凤髓,就是平常时不能多吃,要不然即便以盐刷牙,几位夫人也不愿同他亲近。
任平这一番话,九假一真,全是客套扯淡。
崔田连门都不进,他能吃任平的面条么?
任平自然知晓,也是有意拿崔田开涮,调侃他一番,与他取乐罢了。
任平觉得崔田脾气顽固,怪,丑,崔田心里还觉得他这副模样太放荡不羁呢!
两人明面上谁也不说谁,暗地里心中谁也看不惯谁。
反正就这么凑合,将就着。
“禀将军,今日有匈奴探马,进入朔方,传递消息,说是苏使君一家都被放回来了,现正在返回的途中,一二日之内,便会抵达沃野城。”
“苏使君?”
任平闻言,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苏武!”
一旁的夷安公主闻言,悄悄的低声提醒道。
“哦哦哦!”
任平听到此话,恍然大悟,赶紧放下自家的面条碗。
“传军令,召罗愣娃,点齐玄铠骑兵,本将军要亲自出迎苏使君!几位夫人你们慢慢吃!”
任平言罢,起身时还不忘叮嘱一下几位夫人,一旁的崔田见到任平这等反应,自很是满意。
苏武的事迹,大汉官吏皆有所耳闻,崔田这般知礼克己的人,更是有引其为偶像的意思。
见到自家“偶像”被任平如此重视,崔田岂有不高兴之理?
任平此举哪里是单单敬重一个苏武?他是在暖朔方六郡的文职官吏之心。
任平这般火急火燎的出去了,他的几位夫人哪里还能吃得好?
“红英妹妹别去了,你刚出月子,不宜着风,兰妹妹去帮夫君更衣着甲吧!
阿姿,阿雅,咱们几个接着用餐。
这可是夫君心心念念好多天的火锅,他公务繁忙,不能及时享用,咱们再不多吃一些,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原本几位夫人,神情都有些乱了,好在夷安公主能稳住大局,三言两语,便把各位妹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兰姬为任平着甲的时候,崔田自然也跟了过来。
“老崔,匈奴这么好心放苏使君回来?恐怕其中另有隐情吧?那个报信的探子,你们内阁查问过了没?”
方才和几位夫人一同吃饭,政事任平不爱多提,免得坏了气氛,如今出来后,他方才开始细问。
崔田闻言,拱手施礼,郑重的回禀道。
“禀将军,听说是草原上今年发生了奇事,匈奴触怒了兽神,大批狼群袭击了匈奴牧民,以至匈奴各部落牲畜损失严重,他们又错过了谷物的播种,粮食减产,恐熬不过这个冬天,故而想向我大汉求援。
苏使君本就是大汉的使者,今其是作为匈奴和大汉沟通求援的使君,一家子方才被放回来的。”
崔田说到此处,即便是他这等正经人,脸色也有些怪异,想要笑,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憋又有些憋不住。
“哈哈哈……”
任平却没有他那等顾虑,闻言不由得放肆大笑。
朔方六郡的权贵,哪个不知,这狼群为祸漠南,是任平搞得诡。
别的不说,十八只老虎,自幽州,益州运送过来,便是任平想要瞒,也瞒不住啊!
“我引虎驱狼,本来是有其他计较的,早知道此计,能让苏使君回归大汉,那我必然一早就用了。”
任平说着场面话,紧紧了身上的皮甲,正巧此时许野也到了,任平见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众人等,便出了镇朔将军府,直奔漠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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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草原,数千匈奴骑兵,拱卫着一华美的车撵,车撵之外,有二人并驾齐驱。
一人盔甲明亮,相貌俊朗,作匈奴王侯装扮,一人身上着满是补丁的汉式官服,容颜尽显沧桑。
“子卿今日你还归之举,不仅在匈奴中扬名,便是在汉皇族中亦功绩显赫。
即使古代史书所记载的事迹,图画所绘的人物,你与之相比,亦不差分毫。
相比之下我李陵虽然无能和胆怯,假如汉廷姑且宽恕我的罪过,不杀我的老母,使我能实现在奇耻大辱下积蓄已久的志愿,这就同曹沫在柯邑订盟可能差不多,这是以前所一直不能忘记的!
逮捕杀戮我的全家,让我李陵成为当世的奇耻大辱,众人笑柄,我还再顾念什么呢?
算了吧,让你了解我的心罢了!我已成异国之人,这一别恐怕就是你我永绝的一面了!”
李陵之言,冲淡了苏武即将要回归汉地的喜悦。
他这一路上,尽是游说李陵,一同于自家回归汉地。
先前的劝说之言,李陵听闻,皆是不作答复,今日眼看一行人,快到朔方郡境内了,两者快要分别,苏武闻听李陵的拒绝之语,不由得亦是心里感伤唏嘘不已。
“大王,前方有汉军大股精骑,向我部奔行而来,大纛旗号,上书镇朔将军四字,人数不下三千,看装容,好似汉军的玄铠骑兵。”
李陵和苏武闻听手下斥候的汇报后俱是一愣。
“列阵!”
李陵一声令下,麾下匈奴部队暂停原地,快速结阵,以备敌军。
他是派了斥候,先去朔方郡沃野城报信的。
但此时不管是李陵还是苏武,都不敢相信,那些玄铠骑兵是为接迎自己而来。
苏武虽在北海,但近来随李陵赶路时,没少听他说起新晋声名鹊起的大汉镇朔将军任平。
闻听他的事迹,苏武大有一种,虽为蒙面,却心向往之,二人神交已久的感觉。
李陵在任平手底下吃过大亏,当日直冲他阵的部队,事后李陵探听过,便是任平麾下的玄铠骑兵。
那罗愣娃的勇猛,时至今日,李陵都记忆犹新。
当日只有数百玄铠骑兵,他们都挡不住,今日对方一口气来了数千,李陵自然也知道自己更挡不住了,但是他总不能啥也不做吧?
将帅是士卒的胆略和头脑,此时他们还没见到汉军呢!
李陵若是先行自乱了阵脚,那如果汉军真有敌对之心,他们岂不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么?
即便如此,一众匈奴士卒,也是暗暗在心中惊惧不已,惶惶不安。
此番陪同送行的兵马,都是李陵的亲信,大家都是在前番会战中,亲眼见识过汉军玄铠骑兵的勇猛。
李陵心里对罗愣娃有阴影,一众匈奴士卒更是如此。
故而大家虽然依令列阵,但却有随时见势不妙,先行撤退的意思在。
这个时候,李陵的军令威信便不管用了,因为他有先例在前,之前会战时候,这家伙遇见罗愣娃便跑了。
在一众匈奴士卒心里,默认自家右校王,打不过汉军的玄铠骑兵。
左右一会有变,都得跑,那为啥自己现在不先做好准备呢?
“哒哒哒……”
玄铠骑兵的踪影还未见,刚刚列好阵势的李陵部队,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马蹄声出现不久,李陵部面前便见远处白雪纷纷中,一众铁甲骑兵,忽隐忽现,血红的大纛上,金线绣成的“镇朔将军”四字,格外醒目。
在其之后,还跟着两队持“任”字和“罗”字旗号的汉军士卒。
“前方可是匈奴右校王和大汉苏使君?”
任平率领着玄铠骑兵,与李陵部相对百步而立。
一方部众盔明甲亮,一方部众着皮毛外衣。
两队骑兵,形成鲜明对比,一旁的苏武见到这等雄壮汉军,心中不由觉得有荣与焉,胸膛挺得更直了。
反观李陵听到任平所言的“匈奴右校王”时,再联想到先前自家同苏武的遭遇,不由得面露苦笑。
“苏武在此!来者可是镇朔将军?”
苏武的回答,恨不得用尽自家全身的气力,其一句话喊完,把自家的脸庞都憋得通红。
“哈哈哈……正是任平!苏使君,某家得了讯息,特率三千玄铠骑兵,前来接迎你!”
“有劳镇朔将军了!”
苏武回言后,对着一旁的李陵拱了拱手,以做告别后,便迫不及待的招呼身后,驾驭马车的仆从,越过层层匈奴士卒,奔向任平的队伍。
一众匈奴士卒,本不愿给苏武让路,还是在看到李陵的无声点头后,方才将队伍分开左右,给苏武的车撵,马匹,让出了一条通行大道。
李陵看着苏武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有心再和他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撤!”
李陵率先打马向漠北转头回撤,一众部下见此,也不多言,皆纷纷就此跟随。
“苏使君风骨,大汉无人不知,此番回朝,必受陛下嘉奖!
路途遥远,请先随我到沃野城馆驿暂歇。”
“将军虎威,武虽在北海偏远之地,亦受震撼,今得见将军,足慰平生之愿。”
花花轿子人人抬,任平和苏武互相客套了几句后,玄铠骑兵队伍便准备就此返回沃野城。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即,本来开始撤退的匈奴兵马,却是忽然不动了,刚刚离去的李陵,此时又返转回来。
苏武见此面露忧虑。
任平不由得安慰道。
“苏使君勿虑,有某家在,匈奴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任平言罢,罗愣娃会意,早都让麾下前排的玄铠骑兵,上好了弩箭,若是匈奴人真反悔了,保准让他们“吃”个痛快。
苏武闻听此言,心中大定,连连点头。
“走过万里行程啊!穿过了沙漠!
为君王带兵啊!奋战匈奴!
归路断绝啊!刀箭毁坏!
兵士们全部死亡啊!我的名声已败坏!
老母已死!虽想报恩何处归!”
任平和苏武皆没有想到,李陵去而复返,是为了给苏武作歌送行。
此歌通俗易懂,在场众人闻听皆明其意。
对于李陵的遭遇,苏武和任平亦是不甚唏嘘。
但他俩都不是汉武帝,许多事亦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苏使君,请!”
“任将军,请!”
二人听罢一曲后,转马带队向沃野城行进。
李陵一直将歌唱罢了三遍后,方才亦带兵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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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武到达沃野城后,任平给予了最高的礼遇,将他和他的胡人妻子,胡人产下的子嗣,都安排了城中驿馆居住。
一连住了三日,日日安排饮宴,城中官员,往来拜见祝贺,络绎不绝,出入极受尊崇。
让苏武大感欣慰的是,任平亦有三名胡妻,并且任平没有半点瞧不起苏武娶胡妻的意思,还赠送了他胡妻之子苏通国一副上等玄铠盔甲,精铁刀剑。
有了这层关系,苏武和任平的感情,迅速升温拉近。
北河虽然被冻住了,但此时由上郡通往长安的水道却还可以行船。
任平特意让陈照调一艘才建造好的“明轮船”,护送苏武回京。
此船长十余丈,船身分上下五层,里面设施完善,行江河如履平地。
船头包了硬铁,可破薄冰。
船体两侧共十对大桨,甲板之上有三桅大帆,船前设有一张,十五人才能拉开的止戈弩,射程能达到八百至一千步。
船体下二层两侧,配了五人用的止戈弩,共数十张。
行船之时,有风打帆,无风可以人力脚踏转轮船桨,亦可以帆桨齐用,初步做到一日千里。
似这等大号的“明轮船”,公输鹏一口气弄出来三艘。
任平用它来送苏武返京,一是因为此船速度快,全速行驶,一天一夜,可自上郡抵达长安。
二是想把此船送给汉武帝,拍拍他的马屁,明年他便要东巡,过江河可用此船。
三也是威震一下沿途宵小。
如今大汉民生疲弊,各地都不消停,水寇盗匪,屡禁不止。
有此船在,想必这一趟回京,没人会给苏武上眼药。
做此舟回京,也体现了任平对苏武的尊崇。
他是大汉臣子忠贞风骨的表率,任平礼遇他,就是告诉汉武帝和太子刘据,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请他们对自己放心。
任平和苏武很有默契,二人在相处之时,谁也没提为啥匈奴要在这个时候放苏武。
任平不问,其下官吏,自然也不敢多嘴。
苏武也是没有说出匈奴的求援之意,万一惹了任平不喜,二人为此尴尬。
苏武登船之时,任平还私人赠送了他万钱,以做回京花销。
直至苏武自上郡离去后,任平许多话,也没有与他明说。
他这被困匈奴之地十几年,家里早都大变样了。
家中的两个兄弟,一个因为给汉武帝驾马,有了一点小失误,触怒了汉武帝,直接被其给咔嚓了。
另外一个因为跟宫中黄门宦官骑行争路,把黄门宦官给收拾了,汉武帝下令追查,其自己畏罪自杀了。
苏武的原配妻子也已经早早改嫁了。
家中就剩下两个妹妹和一个儿子,生死不知。
若问任平为啥知道的这么详细,乃是因为这些事,都是在史书上烂大街的记载。
任平不说,苏武未必就不知道,按照史书记载,这些事李陵都告知过他,任平也就犯不着,在他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在苏武的伤口上撒盐了。
有一件事,倒是苏武不知,李陵亦不知的。
若按历史记载,苏武归汉还要再推迟数年,回京之后,受封的亦不会是什么大官,后来还一度因被他那个留在京中的儿子坑爹,而丢了官位,好在最后的结局还不错。
不过那都是汉武帝不在之后的事了,如今正是汉武帝当朝,苏武的待遇会不会有所改变,任平就不知道了。
只凭这几日任平和苏武的谈天说地,任平自我感觉,论才干苏武不如自家的郡丞崔田,这倒也能解释,后来为啥霍光执政时,苏武有此大功,还只被封为“典校尉”,秩中二千石了。
不论功勋,单论才干,估计霍光和任平的想法一样,苏武做个“典校尉”的闲差足矣。
再说这个“官”小,也分和谁比,秩中二千石,在大汉也算是妥妥的大员了。
你非得和丞相,搜粟校尉这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经济命脉大权的官吏想比,岂不是自讨苦吃?
若是和郡守,郡丞相比,那自信心不是一下就出来了么?
想当初任平一个“校尉”,不过就是秩比二千石,和苏武之后受封的秩中二千石,差了两三个档次呢!
——分界线——
“长安比沃野暖和多了,带一件皮毛大氅就算了。”
兰夫人为任平收拾衣物,大包小包的装了不少。
任平在一旁实在看得忍不住了,仅是毛皮大氅就弄了三件,知道的他是要去长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北极呢!
“夫君,兰妹妹,你们这是做甚呢?”
任平和兰夫人正说话的时候,夷安公主带着侍女,宦官走了进来。
她这一见屋内兰夫人指挥婢女,收拾来,收拾去的模样,也是一愣,不禁好奇发问。
刚刚被任平埋怨了两句的兰夫人,一见夷安公主来了,可下有了“诉苦”的人,当即放下手中的皮毛大氅,阴阳怪气起来。
“公主姐姐你可来了!哎呀!妹妹我也不知道,今日将军发了啥子虎威,莫不是昨晚没在阿姿,阿雅的房中出够气,今朝拿妹妹我撒法子。
苏使君这才走了不过三四日,他便今个一早,让妹妹我帮忙收拾衣物,说是要等着朝廷降旨,他好回京,东西收拾好了,赶路也方便。
妹妹我这方才弄了半晌,夫君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也不知道妹妹莪这是哪里做错了?呜呜呜……”
邹兰不愧是歌姬舞女出身,演技一流,眼泪说来就来,这一席话,都把任平给听懵了,自家何曾苛责过她啊?
“哎呀!苦了兰妹妹,这就是咱们做女子的命啊!”
夷安公主听罢,很是配合,连忙走向前去,抱住兰夫人,安慰她的同时,眼中亦有泪光出现。
任平见此,嘴里的葡萄立马便不甜了。
其连忙起身询问解释道。
“我说二位夫人呀!为夫是什么品性,你们还不知么?二位夫人有话便请直言,何必这样哭哭啼啼的呢?
焦叟有言道,长落泪,暗神伤,对自家身体不好,二位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教为夫还怎么活啊?
虽说现在水路方便了,益州又是产药大洲,咱们朔方不缺医药了,但也不能没事给自己找病受吧?
那药汤多苦啊!你们喝那个,还不如喝点蜜水呢!”
任平油嘴滑舌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一手抱住一位夫人的柳腰,使她们依偎在自己怀中,靠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被他这么一逗,兰夫人和夷安公主也不玩未语泪先流的那一套了。
“非是兰姬不通情理,夫君一年来,皆为公务操劳,今好不容易冬日清闲些,可在家中陪陪我等一众姐妹了,何苦又去奔波?
兰姬也不是为自己求,一众姐妹当中,不说其他,英姐姐方才诞下孩儿一二月,正需夫君陪伴,似英姐姐的脾气,她见了夫君,嘴上自不会说什么,背后却是和兰姬一起暗自神伤。
方儿诞下都一个多月了,见到夫君当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夫君如此,知道的是你公务繁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喜胡人产子呢!”
邹兰所言,听得任平直皱眉头。
听话听音,邹兰今日和夷安公主一唱一和的,想必是底下人有在背后嚼自己儿子任方的舌根了。
“许野!”
“在!”
任平一声令下,许野立马赶了过来。
“派锦衣卫查查,看看谁大冬天的这么闲,乱嚼我儿子的舌根!”
“诺!”
任平此言说得轻飘飘,落在许野心中却有千斤重。
许野明白,恐怕沃野城年前,有些人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但他却没有半点可怜这些人的意思。
许野之前是在太子刘据身边效力的,自然知晓父子之间的流言,绝无小事。
眼下大家都是跟任平一派的,若此时不在流言萌芽时将它们截断了,恐怕昨日的巫蛊之祸,便要在他们朔方重演了。
兰夫人见自家的意思,夫君明白了,她也就不再借机哭闹了。
反倒是夷安公主不解的询问道。
“夫君,再有一个月便要过节了,今年是咱们一家人第一个团圆节,真有什么大事,让夫君非得此时回京么?”
任平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还不待他作答,许野又暗戳戳的回来了。
“启禀将军,太子殿下派柳黄门来给您传旨了,人现在就在府中正厅,由周让陪着呢!”
“嘿嘿……二位夫人啊!为夫就是个劳碌命,放心!此番进京若一切顺利,为夫定能赶回来陪你们过节。”
任平说罢,在夷安公主和兰夫人的俊俏白皙脸蛋上,纷纷留下了自己的口水后,方才起身随着许野出去接旨。
——分界线——
征和三年,冬,十二月中旬,镇朔将军任平奉旨进京参议。
任平此番进京倒是不急,一路上和柳黄门坐着马车返京的,走了十天,二人的屁股都没有遭罪。
对于太子刘据传旨召见自己,任平没有半点惊奇的意思。
匈奴人的狼群灾祸,任平再实施前,便已经上报过太子刘据和汉武帝了。
二人虽是让他自为,但任平不是不懂事的人。
别管上面态度如何,同不同意,事先打个招呼,显示自己的忠诚态度,却是必不可少的。
就是没有狼群为祸的事,任平身为朔方郡郡守,朔方部刺史,镇朔将军,日夜奋战在对抗匈奴第一线的官吏,朝廷给匈奴是否援助,对匈奴的种种政策,甭管按照谁家的规矩,也得听听他的意见啊!
“拜见镇朔将军!”
任平此番回京,特意又复走了孙二头看守的洛阳门,就是想看看这些老卒过得怎么样了。
孙二头一见任平到来,连忙小跑过来施礼。
任平抬眼一瞅,瞧见了他那身藏在劣质皮甲里面的破冬衣。
“孙二头,本将军考考你这个天子脚下门官的眼力,我身上这件皮毛大氅,汝觉得如何?”
任平突然发出此问,孙二头不由得一愣,但是他也没做别想,闻言认真的打量起任平身上的皮毛大氅,仿佛真要拿这物件和长安城中权贵们身上的好货色比较一番。
任平见此,淡淡一笑,一把将身上的皮毛大氅脱下来,扔到了他的怀中。
“半年不见,你那能说会道的劲头儿,却是没了,啥时候变成这般一棍子下去敲不出半个闷屁来的模样了?
今年冬天,你就穿着这件皮毛大氅守门吧!
给老子我好好比对比对,看看这件皮毛大氅的货色到底如何,此事日后我可是要问你的,若耽误了,定不饶你。”
任平言罢,径直驾马进城而去。
独留孙二头立于风雪中,捧着那件他八辈子也买不起的皮毛大氅,呆愣在原地。
——分界线——
任平今日进城再到宫门的时间,正好赶上,一众大臣等待着大朝议。
其到了宫门之后,一眼便瞧见了太子殿下,赶紧下马前来拜见。
“末将任平,参见太子殿下。”
任平瞧见了刘据,刘据如何又能瞧不见他?
任平刚刚下马,太子刘据已然接迎了过来。
今他见任平当面,先是一喜,后又见对方的穿着,不由得一愣,询问道。
“任卿免礼,今日长安风雪这般大,朔方又是苦寒之地,任卿何故穿得这般单薄?”
任平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暖,憨厚的笑了笑。
“嘿嘿……进城时见到一位故人,见他御寒的衣物有些单薄,末将就把身上那件皮毛大氅,寻了个由头,甩给他了。”
太子刘据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任平什么好。
“镇朔将军真乃性情中人啊!”
霍光走过来搭话的同时,还不忘了给太子刘据见礼。
“见过镇北将军!”
这是任平和霍光的第一次对话,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历史书中的人,活了过来一样。
对此,任平还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霍光的来意,唯有简单的客套,客套。
“时辰到了!”
霍光正要开口和任平叙话,站在队伍最前面,等着朝议的大司农桑弘羊一嗓子,直接打乱了他的想法。
一众朝臣闻言,赶紧排好队列,准备在传召宦官的引领下,赶赴未央宫大殿。
朝臣排队,本是一件简单的事宜,但轮到任平的头上,便有些尴尬。
他的名头太多了,作为武将,任平是镇朔将军,作为文臣,他是朔方部刺史,朔方郡郡守。
作为皇亲国戚,他还是夷安公主的夫君,汉武帝的女婿。
此次乃是他第一回参加大朝议,任平本人倒是想要低调点,混到刺史的队伍中,如今临近年终,各地刺史倒是都回来复命了。
正好他爹任安也在,任平还想着,趁此机会,他们爷俩多亲近亲近。
任平的想法是不错,但是等他真站在了他爹任安的身后时,在他们父子俩之前的一众文臣官吏,可都生了乱子。
他们这些秩二千石,比二千石,真二千石,中二千石的官吏,哪敢站在任平的前面?
论秩算,大汉朝堂除了万石,就是中二千石了,开国这些年,任平是头一个秩五千石的。
这是太子刘据给他独创的,任平不懂,那些官吏还能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眼下自家当着太子的面前,排在任平的前面,不就是在当众打太子刘据的脸面,明摆着告诉太子刘据,自家的能力,功绩,可以压任平一头。
任平一看因为自己,文官的队伍便要重新排,赶紧不好意思的从刺史队伍里脱离出来。
一众文臣官吏,见他从队列出去后,皆尬笑的向他拱了拱手,维持原样,照常排列队伍。
文臣这一列站不住,任平便想去武将那里凑合凑合。
文武的队伍皆分两列,文臣方面,丞相田千秋和大司农桑弘羊一左一右,并列为首,倒也无争议。
武将那里,任平没来的时候,霍光和卫广并驾齐驱,霍光念卫广年岁大,便让他在左,而自己在右。
眼下任平到了,他寻思自己和赵充国一起站在霍光和卫广之后也挺好。
关键是如此一来,本来和赵充国并驾齐驱的赵破奴,便不愿意了。
赵破奴不满,倒不是因为任平站他前面,其觉得不够资格。
虽然赵破奴一向在军中以老资格自居,但也不敢来碰任平这等在巫蛊之祸中,“无令调兵”,从长安城一直砍到甘泉宫的狠人瓷。
按照赵破奴的意思,任平应该去和霍光,卫广,赵充国争位置。
你把自家挤下来算什么本事?
如此行径未免有些太过于欺负人了。
赵破奴一把年纪,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你叫任平如何好意思再强占他的位置?
刨除赵破奴不说,任平一靠近武将队伍,卫广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要不是太子刘据当面,任平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其真想和这个老家伙,争一争长短。
“任卿,汝且来孤的身后!”
“诺!”
任平正在左右为难之即,太子刘据的言论,不亚于天籁之音。
太子身后,还跟着两位驻京的皇子,一个昌邑王刘髆,一个传言是大贤尧帝转世的刘弗陵。
此时刘弗陵五六岁,虽然天生聪慧,但来参加朝议,也就是陪衬,凑热闹罢了。
两位皇子之后,还有一些皇亲国戚,但别说这些人了,就是两位皇子,对于任平居太子刘据之后,亦不敢说出什么异议之词。
论亲疏远近,他们还得管任平叫一声姐夫呢!
论能力功勋,他们哪个能和任平相提并论?
再者任平也无需给那些皇亲国戚面子。
他们大多没啥实权,任平又常年在外,大家就是看他不顺眼,也没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任平本来和刘氏宗亲的关系便不咋样。
一个把中山靖王之后刘屈氂当猪宰了的外臣,哪个刘氏宗亲能对他喜欢得起来?
他们不喜欢任平,任平也不在乎他们。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现在的翅膀硬了。
在朝中,任平有太子刘据做主,他自己又娶了夷安公主,身为汉武帝的女婿,老娘,大兄,姐姐,又都在京城,汉武帝对他长据朔方,有何不放心的?
大汉天下,能做主的两个刘姓人,都对任平没意见,其他的刘姓人再看不惯任平又能如何?
来软的,太子刘据和汉武帝也不听他们的。
来硬的,一旦动了刀兵,先不说肯定会被立马定性为谋反,天下共击之。
就说在场的刘姓子弟,麾下那些歪瓜裂枣,有谁能敌得过任平的沃野军?
原本他们心里或许还有些不服,前些时日,见了觐献给汉武帝,送苏武进京的“明轮船”之后,在京的刘姓子弟小心思,小幻想,立马便被掐灭不少。
“咚咚咚……”
“群臣觐见!”
三声钟响,随着引领宦官的唱诺,一众朝臣,徐徐按队列进宫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