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莫考!”
“大哥!你可来了!”
坐在士卒当中的火堆旁,邪莫考眉头紧锁,一筹莫展,眼见自家大哥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赶来和自己汇合商议军情,其四十多岁的人了,宛如孩童一般,从地毯上一蹴而就,蹦起来二三尺高。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见此,连忙紧走几步,双手握住邪莫考的双臂,以示安抚。
“大哥,你那里的伤亡如何?”
左呼知王邪莫考借着右呼知王赖赖不花的气力,双双落座于地毯上,在问话之时,他先将自己身旁的酒囊递给了右呼知王赖赖不花,初春时节,漠南天寒地冻,又是深夜,即便坐在火堆附近,身上穿着皮毛大氅,不喝点烈酒,依旧难熬得很。
说来可笑,邪莫考酒囊里面的水酒,乃是从朔方“走私”过来的“匈奴血”。
“呲哈~先说说你这边如何了吧?”
左呼知王邪莫考闻言不由得气的直拍大腿。
“也不知道那些汉军,用了什么妖法?我足足派了一个千人队,还没等靠近他们营地三百步之内,便见箭雨平射而出,连绵不绝,别说人了,就是马都没有一匹能够活着回来的。”
左呼知王邪莫考说到此处,将自家的酒囊“抢”了回来,猛猛的喝了一大口。
“唉!”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听后,没有多言,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邪莫考见此,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单看自家兄长的态度,他便已然猜测出了。
两者你一口,我一口,没多少时候,便将这一囊酒喝了大半。
忽然左呼知王邪莫考猛地起身,还不待他如何,就被坐在地毯上的右呼知王赖赖不花死死拉住手臂。
“邪莫考,你要干什么去?莫要犯傻!”
左呼知王邪莫考闻言,一把甩开了自家大哥的手掌,愤恨的回道。
“大哥,狐鹿故大单于的命令,你又不是没收到,他们弟兄的感情,一向和睦,今出了些茬子,赤啪塔被困汉军营地,咱们弟兄若是不出兵去救,回去后狐鹿故大单于必然要拿你我出气!
大哥怕汉军,我却是不怕,这个头,让我去冒!”
左呼知王邪莫考说到此处,也把自家兄长右呼知王赖赖不花给说恼了,其顺势起身斥责道。
“邪莫考,你我乃是一個阙氏所生,我岂会让你一人犯险?你此行蛮干无异于送死,给我坐下!坐下!”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说得有道理,左呼知王邪莫考哪里会不知道?
只不过碍于情面,他依旧不为所动,还是右呼知王赖赖不花强拉硬拽,方才把他摁回了地毯上。
眼见自己弟弟坐了回来,右呼知王赖赖不花便开始语重心长的和他解释起来。
“邪莫考,汉军弓弩凶猛,你我两部强攻不能胜,就此回去,狐鹿故大单于又不会放过你我,摆在你我弟兄面前,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便是,我现在回归本部,你我各挑一半人马,硬冲汉军营地,冲进去自然最好,冲不进去,你我此番各折了一半兵马,回去面见狐鹿故大单于也算有个交代。
即便狐鹿故大单于心里再是不快,明面上也没啥理由责怪你我,暗地里,你我兵马合在一处,实力依旧不是他想吞便能吞得下去的。”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话才说到一半,左呼知王邪莫考的脑袋,便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见此,倒也不觉得奇怪,此话出他口之前,其便知道自己弟弟一定不会同意。
此计看似万全,实则有一个最大的纰漏。
若是依此计而行,日后他们两个再也不是草原各部中主战派的领头羊了,更有甚者,可能今后草原各部都不会再有主动出击的主战派了。
那般局面,依照左呼知王邪莫考的脾气,比杀了他都难受,还不如让其战死呢!
“第二条路就只能是你我搏一搏了,汉军虽强,却也未必不可胜!”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说到此处,左呼知王邪莫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大哥!你有啥好办法快快道来,如此这般,真是太不爽利了,真真急死我了!”
“哈哈哈哈……”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见左呼知王邪莫考这副模样,不由得笑言道。
“兄弟莫要心急,咱们营地闯不进去,便不闯了,此地除了你我,不是还有一个右校王呢么?
李陵冲不出汉军的阻拦,甭管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冲不过来,加上你我的兵力,前后夹击,岂有不破汉军之理?
汉军虽然勇猛,但到底兵力有限,后部受袭,其若是发兵救援,大营如何能守?
若是不救,你我与李陵合兵一路,三面夹击,先吃他后部,再攻大营,何愁救不回来左大都尉?”
“哈哈哈……大哥好计策!”
左呼知王邪莫考刚刚大笑,忽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收了笑容,急切追问道
“大哥,既然你我不攻汉军大营,那何不率兵直奔他们的队伍最前方,同左大都尉赤啪塔的几千匈奴兵汇合,阻断他们的前进道路?”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闻言,连连摇头。
“老弟,汉军弓弩强劲,你我士卒,不便硬抗,夜战他们行军不便,一旦天明,他们继续行军,咱们再挡在他们面前,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左呼知王邪莫考听到此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点头应和,右呼知王赖赖不花见此,便知方才汉军的弓弩,给自己这位傻弟弟心里留下不小阴影。
——分界线——
“报!”
“言!”
“禀将军,莪军营地外两部匈奴军队,开始向我军后方移动!”
“下去吧!”
“诺!”
不用传令兵禀告,于黑夜中,外面的火光大规模移动,不管是任平还是左大都尉赤啪塔与许野,都看得仔细。
在场三人,都是知兵的,左右呼知王的部队,目标为何,稍加思量,便可了然于胸。
“将军,我带五百弟兄,去冲他们一阵!”
“不必!”
许野的话一出口,便被任平给否了。
身旁有左大都尉赤啪塔在,任平不好明说,其心想:你带五百人去,没了“止戈弩”的掩护,万一折在里面,自家营地之中的防御,便顷刻间毁之一旦了。
“派几个哨骑,远远跟着他们,有什么战况,立马回报!”
“诺!”
许野虽不明任平何意,但其有令,他执行起来,却是不打一丝折扣。
“左大都尉,夜黑风寒,你我回帐小酌一番可否?”
“呃~啊!皆依将军!”
“哈哈哈……”
望着任平先行的背影,左大都尉赤啪塔心中思绪很是复杂。
出于大局考虑,他自然是想让左右呼知王赖赖不花和李陵,先胜罗愣娃,再攻入汉军营地的。
可如此一来,他又怕任平恼羞成怒,直接先行把自己给“咔嚓”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左大都尉赤啪塔,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其若不是先前舍不得部族中的那点家当,怎会铤而走险,落得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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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愣娃的部队,距离李陵的人马只有不过一二里,夜里风大,但他们也不扎营,只点了数十个大大的篝火,五百玄铠骑兵围坐一团烤火,剩余五百玄铠骑兵,将火把插在马鞍上,人骑另一匹战马,靠近取暖。
李陵今夜识趣的很,左右呼知王袭击营地的时候,他和罗愣娃得到消息的时间,几乎是相同的。
但是这位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聚兵拢将,除了执勤守夜的哨兵外,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李陵比左右呼知王想得明白,他不愿重蹈浚稽山会战的覆辙。其已经打定主意了,只要有罗愣娃在,自己就不可能出兵,
反正最后不管左大都尉赤啪塔的结局如何,都和他无关。
他用麾下一万左右东拼西揍来的士卒,拖住了朔方第一猛将罗愣娃,到哪里也都说得过去。
罗愣娃的这个朔方第一猛将头衔,甭管大汉武将认不认,匈奴人却是认的。
相比李陵,罗愣娃便没有那么能沉得住气,左右呼知王发兵攻汉军营地的时候,他便要准备率军回防,要不是任平一连派了三波哨骑,严令他盯死李陵,这会儿功夫,估计罗愣娃已然和左右呼知王的部队交上手了。
“右校王,我家两位大王,有意与您前后夹击这股大汉孤军,不知右校王意下如何?”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很重视与李陵的这次夹击,特意派了一个投降过来的汉人做报信使者。
李陵披着大氅,烤着火,端坐在大帐之中,皱着眉头,以手捏鼻梁,缓解被吵醒的不耐,耳听来使张胜所言,半晌没说话。
“右校王,此等战机,一旦有失,再难相遇,错过今日,汉军必然有所防备,再过两日,汉军进入朔方地界,汝与我家王上,再想出手却是为时已晚。
右校王这般犹豫,莫不是还念着旧情?”
右呼知王赖赖不花的报信使者张胜,将此言一出,李陵顿时睡意全无。
“我李陵岂是尔等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
回去告诉你家的狗主人,与我前后夹击汉军,自无不可,但是却要他们做个先锋,想拿我麾下士卒的性命,给他们两个当邀功的垫脚石,那便休要再提!
只要他们同汉军交上手,我李陵自会率军如约而至!”
张胜见得了准信,便也不再废话,直接便就此拱手退下,快马加鞭,回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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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后面来了大股匈奴兵,看人数不下万余人!”
罗愣娃正躺在地毯上睡得正香,忽然听得身旁亲兵禀告,立马甩掉身上的披盖,直接打了一个激灵儿,瞬间来了个“鲤鱼打挺”,自地上拎着铁棍便站了起来。
少了披盖,寒风一吹,罗愣娃哪里有不精神的道理?
驱走困意后,一旁有士卒为他递来头盔,其顺手接过,扣在脑袋顶上,手搭凉棚,眺望远方,没费吹灰之力,便瞧见了远处移动的火光。
“全军上马!”
“诺!”
一众玄铠骑兵闻令,连篝火都来不及灭,便齐齐上马。
罗愣娃拎着铁棍,狰笑道。
“弟兄们,随俺杀!”
“杀!”
“杀!”
“杀!”
………
——分界线——
“王上,汉军向咱们冲过来了!”
“妈的!列阵迎敌!”
左右呼知王现在恨死李陵了,按照他们的预想,是李陵先上,他们偷罗愣娃的屁股,眼下局势彻底反过来了。
这茫茫草原,没遮没挡的,又是野战,他们行军持火把就是活靶子。
明知如此,但左右呼知王也不敢学任平在朔方境内北河畔木桥战那般,将他们的火把通通熄灭,让自己和罗愣娃的部队都变成“瞎子”。
此一时,彼一时。
左右呼知王两部加起来二万多人,要是熄灭了火把,他们该如何指挥?
大家既看不见旗语,又看不到响箭的方向,那都不用罗愣娃率队冲击,他们就会自行四分五裂。
反观罗愣娃这边,却是全员不带火把,对方的火把,就是黑夜中最好的照明物。
双方的决策,本质上还是在赌命,左右呼知王连赌注都不敢下,更别说胜了。
有些人就是为战争而生的,比如罗愣娃。
他一天兵法没学过,打仗全靠直觉,这一次他的直觉,再一次用对了方向。
若是方才他不管左右呼知王,而选择先行攻打李陵或者选择分兵,都会中了左右呼知王的计策。
李陵对张胜的话,说得硬气,但是自其走后,他却是早早聚将点兵。
他和罗愣娃交手也有几次了,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李陵吃了几次亏,也琢磨出怎么对付玄铠骑兵了。
他没有让部下都上马,而是分出五千骑兵改为步卒,将他们战马都聚集在营地前,然后安排他们持弓躲藏在营地中林立的帐篷间。
李陵已然计划好了,一旦罗愣娃先打他,玄铠骑兵最厉害的便是冲锋,有上万匹战马,组成一道“战马墙”,玄铠骑兵是绝对冲不进来的。
不仅他们冲不进来,玄铠骑兵的弩箭,也会被“战马墙”所阻抗。
反观他自己一方则没有这个隐患,他们到时候只需要躲在营地内持弓抛射就好了。
另外五千轻骑兵,李陵是为了防止罗愣娃分兵用的,如果对方两路分兵,一面打自己,一面打左右呼知王,李陵就会下令让这五千轻骑兵主动出击。
在李陵看来,面前的这支玄铠骑兵虽勇,但让自己连日来不敢与其争锋的根本原因,却是在于罗愣娃本人。
一旦罗愣娃分兵,必然有一支队伍不是他亲自率领。
没有这个主心骨,玄铠骑兵又占据人数劣势,在李陵眼中,他们必败无疑。
即便是罗愣娃亲自带着分队,来打自己,李陵也有信心凭借眼下阵型拖住对方。
到时候只要左右呼知王打掉另外的汉军分队,他们就能形成合围之势,一举歼灭这一千人的玄铠骑兵。
而如今罗愣娃选得却是第三条路,倒也在李陵的预料当中,那左右呼知王跟活靶子似的,换了李陵自己,他也会先全力进攻这两人的部队。
别看只是简单的换了一个进攻方向,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是大大的不同。
罗愣娃打李陵,左右呼知王必会率队打他的屁股,但此时他打左右呼知王,李陵却不会马上从后面偷袭他。
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三。
一则李陵每日行军的速度和罗愣娃不一样,当日汉军南迁,任平能说动就动,李陵却不能。
第一日任平的南迁队伍都走出上百里了,李陵派去请示狐鹿故大单于的亲卫方才带着“进军追击”的消息回来。
耽误的上百里路程,他们需要抢回来,可此事说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却是难了。
再加上任平的南迁队伍,每日都行军一百里左右,导致李陵的部队,虽然一直被罗愣娃挡在南迁队伍后方的五十里外,可每日行军的路程他是一点没少赶,几乎每天差不多都是行军上百里。
二则虽然李陵的部队和罗愣娃的部队,都是一人双骑,李陵的部队因为是轻骑兵,战马负重更少,但因为每天赶路多,又缺少好草料,战马的体力迟迟补充不上,眼下即便假设他们战马品质和罗愣娃的玄铠骑兵相当,也追不上他们,更冲不起来。
三则是士气问题,李陵不相信左右呼知王的部队能够和罗愣娃纠缠住,一旦他们向自己当日浚稽山会战时,被罗愣娃直冲本阵,导致大溃败,那还何谈前后夹击了?
若是仅仅折五千轻骑兵,李陵还会冒险一试,在李陵的心中,折五千人,换不得罪左右呼知王,并且还对狐鹿故大单于有个交代,这买卖怎么算都合适。
关键问题在于,他的部队和罗愣娃交战是屡战屡败,大家都怕罗愣娃了。
如果想要前后夹击罗愣娃,必须要李陵亲自领兵,要不然只要罗愣娃转头打他们,李陵敢肯定自己派出去的五千轻骑兵,将一击而溃。
前方败了,肯定会影响留守的匈奴士卒士气,到时候李陵也不知道,他凭借“战马墙”和五千匈奴步卒弓手,能不能抵挡住玄铠骑兵的冲锋。
这不是李陵对于他自己的战法没信心,而是对于匈奴士卒没信心。
自和卫霍漠北决战后,匈奴人就被大汉打断了脊梁,让他们打顺风仗,劫掠南狩行,让他们坚守死战,打逆风仗,他们是一点也打不了。
尤其是领军的还是李陵,李陵再怎么说也是汉人,这身份平时没什么,一旦他的部队陷入逆风,大家士气不振时,民族隔阂猜忌便会在每个士卒心中油然而生。
匈奴人不相信李陵的忠诚,自然军队士气便鼓不上来。
故而李陵思虑再三,选择隔岸观火,如果左右呼知王缠住了罗愣娃,时间不需要多,只要没有一触即溃,李陵便不会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弟兄们,杀匈奴!”
“杀!”
“杀!”
“杀!”
………
事实证明,李陵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
由罗愣娃率领的一千名玄铠骑兵,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左右呼知王的所在位置。
双方士卒在相遇之前,互射了一轮,匈奴人的骨箭,青铜箭,破不开玄铠骑兵的甲胄,玄铠骑兵的倒勾铁弩箭,只要不是射在手臂,大腿这等非致命部位,匈奴士卒挨上了,就会一命呜呼,他们身上的皮毛衣物,能挡风寒,可挡不了擎张弩的箭矢。
远程对射匈奴人都不占优势,近战和玄铠骑兵就更没法比了。
汉军的玄铠骑兵,人手一杆长矛,冲过来就是一矛,直接将面前的匈奴士卒,扎到马下,随即就是齐刷刷抽出“环首刀”,战马不停歇,跟随罗愣娃,左砍右杀,直奔左右呼知王所在。
左右呼知王见到此情此景都懵了,他们没和玄铠骑兵正面打过,虽然知道对方猛,但没想到对方这么猛。
罗愣娃此时就宛如一个杀神,胯下马,掌中棍,身披玄铠,冲入敌阵,根本无一合之敌。
远看好似哪吒闯龙宫,近瞧更像大圣闹天庭。
二万匈奴难阻挡,三千玄铠拜称臣。
此时罗愣娃就是人形坦克,左右呼知王见此,唯有拨马在一众亲卫的护持下,狂奔逃窜。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左右呼知王都跑了,其他的匈奴士卒,更加无心抵抗了。
罗愣娃追他们俩个,这些匈奴士卒眼见于此,聪明的很,选择和左右呼知王的相反方向逃窜,左右呼知王向任平的营地而来,这些匈奴士卒却是往李陵的营地奔逃。
如此一来,左右呼知王越逃,身旁的士卒越少。
他们二人的战马,经过精心喂养,速度奇快,罗愣娃倒是一时追不上,但他们俩个的亲卫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有匈奴亲卫,见此时双方距离拉开了一些,便想以游射之法回击罗愣娃,但罗愣娃也不是一个人来追,其身后跟着一众玄铠骑兵呢!
左右呼知王的上百亲卫刚搭箭,还没来得及射呢!罗愣娃身后玄铠骑兵的擎张弩箭矢,便已然飞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轮弩箭下来,左右呼知王身旁的亲卫,便死了个七七八八。
这不射箭还好,一射箭,直接把左右呼知王的魂儿给吓飞了,他们俩个唯恐身后玄铠骑兵的弩箭,下一目标就是自己,相互对视一眼,当即勒马驻足,也不继续奔逃了,而是下马伏地求降。
“我是左呼知王邪莫考!”
“我是右呼知王赖赖不花!”
“我们愿降!愿降!愿……”
“哈哈哈……绑了!”
“诺!”
罗愣娃见此,大笑不已,一挥手,身后便有数名玄铠骑兵下马,持绳索将左右呼知王二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自家王上都降了,剩余的亲卫哪里还会反抗?皆纷纷丢弃手中兵刃,原地乖乖等待汉军捆绑。
不远处四散奔逃的匈奴士卒见此,直接也不向李陵所在奔逃了,反而纷纷丢弃手中兵刃,下马乞降。
这些匈奴士卒也不傻,他们跟着汉军南迁队伍这么多天,任平待匈奴人如何,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眼下自家的王上都被擒了,他们回去之后,部族哪里能保得住?
怕不是分分钟就被其他藩王,且渠给吞并干净了。
今年草原本就缺粮,他们这些青壮士卒,要么被杀,要么成为其他部族的奴隶,想要混口饱饭都难,左右都是投降,投降大汉,能够吃饱穿暖,跟着镇朔将军,名头也比那些窝里斗的且渠,藩王强多了。
之所以他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投降汉军,还是因为不知道自家王上的动向,害怕自己投降后,自己的家人,被左右呼知王清算。
如今他们却是不怕了,准确的说是怕也没用。
没了左右呼知王,部族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无力抵御其他藩王,且渠。
少了他们这么多张嘴,部族中剩下的都是妇孺,按草原各部的律法,部族吞并,没有马背高的孩子不杀,女人是部族繁衍的关键,各部吞并皆不会杀妇女。
超过马背高的孩子,也不用其他部族去杀,皆已经跟着左右呼知王出征了,此时正趴在地上,等着汉军受降他们呢!
当然这些人里面,不是没有“硬骨头”,比如张胜,他便没有投降罗愣娃,而是带着数百匈奴人,投奔了李陵。
“右校王!我家王上败了,战况危急,胜冒死前来为您报信,还望右校王早做打算。”
“有劳了,来人带张使君下去休息。”
“呃……”
对于李陵这等不冷不热的态度,张胜心中自然不满,但其却是又说不出什么来。
别人不知他事,李陵又如何不知?
当年正是张胜瞒着苏武串通虞常,想要造且鞮侯单于的反,事情败露后,张胜连累了苏武,卫律斩虞常劝降他们,当时一共有两个副使,一个主使,苏武作为主使,自然是不降,另外一名副使常惠亦未降,只有张胜立马归降。
如此小人行径,李陵如何瞧得上?
此时没杀他,却是要借他之口,再稍后狐鹿故大单于面前,将自己与此战的胜败摘出来罢了。
至于战况,李陵不用张胜禀告也能猜出来。
二万人手持火把,火光冲天,有点什么动静,李陵会看不到?
其远远根据火光的变化,便已在脑中复刻出了先前的战况。
在李陵眼中,左右呼知王没有把队伍分散开来,自己和先锋部队操持距离,就已经输了。
匈奴人都是轻骑兵,不管他们用什么计谋战法,真打起来,攻击手段,都是以游射为主。
左右呼知王聚二万轻骑兵于一起,如何游射?
麾下即便能游,他们距离罗愣娃那般近,左右呼知王也不敢让他们游。
凭借此时匈奴人的骨箭,青铜箭,只射不游,根本抵挡不住罗愣娃率领的玄铠骑兵冲锋。
李陵见此,虽然为痛失一雪前耻的机会而愤恨,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愣娃麾下像抓猪一样,四处捆绑驱赶左右呼知王的麾下士卒。
李陵很清楚,凭借他手底下的兵力,守住营地没问题,要他主动出击,是万万不可能。
——分界线——
“报!”
“言!”
“禀将军,罗都尉大破匈奴左右呼知王两部,俘虏万余人,左右呼知王被擒!”
“哈哈哈哈……”
任平闻听手下哨骑禀告,不由得猛然站起,看着一旁的左大都尉赤啪塔大笑不已,反观左大都尉赤啪塔本人,已然瘫坐在了地毯之上。
“公子!公子……”
罗愣娃的动作着实快,哨骑刚刚禀告完,他便一手拎着一个呼知王,嚷嚷着进了任平的大帐。
方才听到哨骑禀告,左大都尉赤啪塔还心存幻想,觉得这是汉军的假消息,故意诓骗自己,眼下见到罗愣娃抬手将左右呼知王扔在大帐的地面之上,他才彻底死心。
左右呼知王被这么一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
任平一见左大都尉赤啪塔那煞白的脸色,便知罗愣娃并不是妄言。
“愣娃辛苦!此役记你首功!”
任平说话的同时,一旁的许野是个有眼色的,直接带人将左右呼知王给押了下去。
“将军,这两个什么呼知王,仿佛两只老狗,俺带着弟兄们,只一冲,他们便夹着尾巴跑了,俺还没等追上他们,只让弟兄们胡乱射了一通,杀了几十个亲卫,他们便降了,如此倒谈不上什么辛苦,杀得都不痛快!”
罗愣娃一点不顾及一旁左大都尉赤啪塔的面子,左一句老狗,又一句匈奴,左大都尉赤啪塔听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又敢怒不敢言。
“愣娃神武!哈哈哈……来人,排宴!我要为罗都尉庆功!”
“诺!”
任平吩咐完之后,拉着罗愣娃的手,便欲转身同行齐坐,才走了几步,他方才想起来一事,连忙回身急切问道。
“愣娃,你此时带兵回来,李陵可有动作?”
任平说到此处,一旁原本眼中无神的左大都尉赤啪塔,心中又出生机,只不过这转机刚刚出现,便又被罗愣娃的一番言论给掐灭了。
“将军不必担忧,那李陵胆小如鼠,还不如那两条匈奴老狗呢!俺在追杀他们的时候,其在我军后方,连个屁都不敢放。
俺带人抓匈奴俘虏败兵时,他更是只敢远观,不敢有丝毫异动。
俺见那李陵营地外,聚集了上万战马,想必是偷学了将军战策,俺唯恐一时冲他营地不下,反倒让那些匈奴俘虏跑了,故而便押着那两条老狗和一众匈奴败兵,先行回了营地。
此时俺已经叫弟兄们在营中戒备着,不待那李陵过来,等俺和将军吃上一两樽酒,暖暖身子,便带着弟兄们,去把他也一同抓来,和那两个匈奴老狗凑对!”
任平闻言,微微点头,放下心来,正巧许野此时送押左右呼知王方归,任平见到他,当即下令道。
“许总卫!”
“在!”
“命你把负责止戈弩的弟兄,都调到咱们营地后方,将那些匈奴败兵,归置一下,分派到底下各个大帐中,亦无需捆绑,再调五百玄铠步卒,替换下罗愣娃所部,让弟兄们好好歇歇。”
“诺!”
许野依令退下后,任平和罗愣娃纷纷落座,他此时方才注意到左大都尉赤啪塔,任平见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来了兴致,逗弄道。
“左大都尉,汝可识吾今夜兵法?”
任平话刚出口,小菜和热酒便有亲卫端上来,其拿起酒樽和罗愣娃遥敬一杯,一饮而下。
一旁的左大都尉赤啪塔,赔笑着也端起酒樽,喝了一口,自然在场诸位,没有人同他遥敬。
即便如此,左大都尉赤啪塔也不尴尬。
他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不要脸面了,自然不觉得尴尬。
方才饮酒,其不过是想要缓解平复一下刚刚自己惊魂未定的心情罢了。
放下酒樽,左大都尉赤啪塔沉吟了片刻,恭维道。
“将军诡神之智,赤啪塔才疏学浅,如何能识?”
“哈哈哈……”
任平明知道左大都尉赤啪塔说得是恭维话,但依旧十分开心。
左大都尉赤啪塔的恭维之言,十分肤浅,但妙就妙在,这话是他说的。
一夜之间,三王当中,两个被擒,一个屈膝献媚,任平如何能不高兴?
“左大都尉此言差矣,本将军之策,倒不是我大汉之策,而是从你们草原当中脱胎而出。”
“哦?赤啪塔愿闻其详!”
左大都尉赤啪塔一听任平的计策脱胎于草原,当即便来了兴趣,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越是如此,任平越是开心,富贵不归乡,宛如锦衣夜行,施计有所成,怎能不卖弄于人前?
胃口调起来了,任平不由得摸了摸自家的胡茬,笑问道。
“左大都尉,汝可识狼?”
左大都尉赤啪塔闻言一愣,随即回复。
“小王自幼长在草原,却是见过一些的。”
左大都尉赤啪塔说得很谦卑,心里对于任平所问,却是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任平只是拿自己打趣罢了。
每一个草原长大的匈奴人,生来就要跟狼群斗智斗勇。
以往时节,虽然没有出现过似去年秋季那般,狼群大规模为祸,但狼群偷羊咬死牲畜的事,大家也算是屡见不鲜了。
任平听到此处,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以酒相佐,缓缓出言。
“狼既凶狠又可隐忍,凶时可孤身斗熊罴,宁死不退,忍可带领一众家小,转战千里,捕兔捉鼠,苟且偷生。
孤狼奋战,宛如世之猛将,单枪匹马,虽千万人吾亦往矣,九死亦不悔。
率领族群时进退有度,腹有良谋,庇佑妇孺,不失为大义。
狼群行进,可比军阵。
每有狼群行走荒野,举族迁移,必是分为五个梯队。
第一梯队,族群中的老狼,病狼走在最前方,避免掉队,控制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与节奏,亦能识途,不至让身后种群误入歧途。
第二梯队,选强壮的成年狼,跟在老狼,病狼的身后,负责保护整个族群的前翼,遇到危险时,随时策应。
第三梯队,尽是母狼小狼,受到前后族中所有成年狼的保护。
第四梯队,亦是队伍中最强壮,最厉害的成年狼,负责保护族群中的后翼。
第五梯队,便是独行的狼王,他是族群中的最强者,其一边巡查周遭环境,一边确保队伍中没有一只狼掉队。
我们南迁的队伍,亦有五个梯队,罗愣娃便是咱们队伍中的狼王,尔等不攻第三梯队的妇孺,竟然去强攻狼王,焉有不败之理?”
任平一番话,把左大都尉赤啪塔,说得面红耳赤,久久不语。
左大都尉赤啪塔之所以感到羞怒,并不是因为自己和左右呼知王的失败,而是因为他一个正宗的草原胡人,竟然会被任平一介汉人,教训自己何为“狼”。
左大都尉赤啪塔,听到任平所言,对于自己部族,感到深深悲戚。
自家一众藩王看不破任平脱胎于草原狼的战法,任平明面上说得是狼,实则说得是他们匈奴人。
大汉有任平这般,对他们匈奴人,了解如此深,又富有才智的将领,这对于草原各部,哪里会是什么好事情?
左大都尉赤啪塔甚至有些悲观认为,恐怕再过数年,自己的兄长,估计连漠北都要守不住了。
“俺算什么狼王,狼王必是公子!”
任平说了一堆,罗愣娃别的皆是听得似懂非懂,就任平说他是狼王,罗愣娃听明白了。
任平当面,罗愣娃哪里肯认自己是狼王?
“哈哈哈……喝酒!喝酒!”
对于罗愣娃这般反应,任平并不觉得意外,其眼见于此,愈发觉得罗愣娃可爱,加之今日高兴,不免端起酒樽,同对方遥敬连饮起来。
一旁的左大都尉赤啪塔,见到这副景象,心中悲戚之意更甚。
方才他心里,便有挑拨罗愣娃和任平关系的想法。
可如今见到双方关系如此和谐,言谈之间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计划落空,倒不算什么,左大都尉赤啪塔只为自己部族未来的前景,担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