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平时倒是没有少到东来阁吃饭。

他跟阿灵阿的关系虽然就那样，不好不坏的，但怎么说都是自己家亲姨父，满京城的酒楼里，对他而言也就这里最清静最稳妥。

因为常来，所以东来阁和阿灵阿身边的人都认识他，也知道胤禛这位贝勒对自家主子有多重要，基本不可能拦着他去见。而且要是真有什么急事，那也不至于把东来阁二楼清场这么隆重。

怎么就那么巧，今儿一到东来阁先发现二楼被清场，紧接着要找阿灵阿的时候，居然还破天荒的被拦住了呢？

绝对有问题！

胤禛平时很少发火，即便对下人奴才也不会动辄打骂，顶多是治家严苛了一些而已。

可最近什么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哪怕是个泥人也该有火气了，所以胤禛今天才没忍住动了手。

谁都在挡路，连个奴才也挡路，他还不至于那么软蛋！

将那小厮一脚踹翻，胤禛沉着脸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整齐发愣的脸，以及三对瞪得溜圆的招子。

“……老八？你怎么在这里？”

胤禛也难得地瞪大了眼，指着自己那个没什么背景的八弟：

“你跟揆叙熟我知道，但你跟阿灵阿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问胤禩时他下意识就用了管教的姿态，似乎比以前在尚书房读书时更加……

更加有责任感了？

胤禩从小就被他念叨得耳朵起茧子，不过有了之前府门殴打乌雅氏的事情，他对胤禛的印象也好了很多，于是也没有真当回事，笑道：

“四哥，就是揆叙这小子将我喊来的，说是想介绍我跟阿灵阿大人认识一下，又没把我给绑了，你说你急什么呀。”

“来，过来坐，正好他们刚刚点了不少好菜，你来得正好，我都怕我们三张嘴吃不完！”

闻言，胤禛心里的狐疑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满京城谁人不知道，纳兰家这个二公子是出了名的爱交朋友，要是跟他处得好，上至皇亲国戚下到各地行商，想认识哪方面的人他都有路子。

老八跟他熟，又刚出宫建府不久，揆叙好心给他介绍人脉也自无不可。

不过，也不至于将二楼给清场这么大排场吧？

思及此处，胤禛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刚要再追问，却看见老八给他使了个眼色，便只好按捺住心里的疑惑，不再多说，径直走到他身边位置坐下了。

阿灵阿暗自心惊——

之前他跟胤禩说了那么多，里头也不乏对于这便宜外甥的不满。要是让胤禛知道自己偷摸勾搭其他皇子捞油水，哪怕不会闹翻天，也会让本就疏离的亲戚关系愈发雪上加霜。

所以，胤禛到底听没听见？

他心里有一百個念头在转，但想到最后，也只能试探着问：

“四爷，您今儿怎么有空到东来阁，是要请谁吃饭做东吗？”

胤禛瞥了旁边稳如泰山喝茶的小老弟，面上重归冷静淡漠的模样，摇了摇头。

“找你说点事情，不过，看来如今倒也不必了。”

此话一出，揆叙和阿灵阿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阿灵阿担心的东西，自不必说。

至于揆叙为什么这样……

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明珠吩咐他，要找机会试探试探八爷，连明珠都觉得老八是个可造之材，要是有机会就悄悄拉进直郡王手下，好壮大几分力量，否则他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阿灵阿牵线搭桥。

大家各有所图罢了。

屋子里的气氛隐隐紧绷起来，但风暴中心的八贝勒胤禩却毫无自觉，听见外头有店小二送菜，还乐呵呵地叫人进来，顺手给赏了几粒碎银子。

一片沉默中，饭菜上完，小二退出去，房门合拢。

胤禩这才笑着冲众人说：

“虽然我不是做东的，不过你们也不能愣着啊，来来来，边吃菜边说。”

他率先伸筷子，而后看向胤禛。

“四哥，你找阿灵阿什么事，方便的话让我也听听呗？”

胤禛脸上淡定的面具仿佛有点裂开。

他斜睨了老八一眼，又收回目光，平静开口：

“你不是要下江南了吗，那边可能不大太平，我听说阿灵阿也要伴驾南巡，就打算叫他帮衬着点。”

碍于场合——当然实际上是碍于旁边还有揆叙这么个外人——，胤禛没把话给说透，但胤禩当然知道他的意思，瞬间就明白了。

四哥这是怕乌雅氏照吩咐办事，无心中坑了自己，还没人帮忙翻身，所以就找到了阿灵阿这里。

结果没想到，人家阿灵阿早就动了别的心思，打算趁胤禩还没多少人帮忙先下手为强。

还他娘的撞到一起了！

当墙头草被正主撞了个现形，真的让人很难不尴尬。

饶是阿灵阿这样的御前老油条，此时也难免脚趾扣地。

谁能想到，他们家四爷居然跟这位八爷关系这么好，甚至还特意来找他阿灵阿来帮忙照顾？

早知道这样，谁还费那劲勾搭胤禩，直接顺着四爷的杆子往上爬不就行了吗！

阿灵阿心里懊悔得紧，旁边的揆叙察言观色，却已经琢磨出不对劲了。

嘶……

大家都清楚，四爷贵为皇子，可说穿了就是太子手下的狗腿子。他要办事，尤其是对其他阿哥们有动作，后头多少都有太子的手笔。

人家东宫直接派出四爷这位麾下大将出面做人情，可直郡王那边层层往下，到了他揆叙这里，左右不过只是纳兰明珠的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儿子。

同样是准备做人情、搭上线，但份量完完全全不一样。

这还他娘的抢个屁啊？

趁早洗洗睡得了！

阿灵阿和揆叙两人各怀鬼胎，眼睛都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出神，只嗯啊答应几声就再没了动静。

反观胤禛和胤禩这俩兄弟，趁这时候互相使了眼色，大概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个在虚与委蛇，另一个是扯太子虎皮办自己的事儿。

老四老八眼中同时露出笑意。

乱是乱了点……但水要是不浑，怎么方便摸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