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淳并不知道鄂伦岱来找胤禩干什么,在后厅呆得好生无聊,实在等不住了,她决定还是去找佟巧云聊聊天。
反正也是消磨时间,不如多跟这位便宜舅妈多拉近点感情,安亲王府的关系再亲,感情也是需要联络的。
等胤禩到后宅去寻她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两人跟马尔珲和佟巧云都告过别,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车上,若淳有些按耐不住,问:
“今天鄂伦岱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胤禩摇摇头:
“没什么事情。”
“上回归宁宴的时候他就有意同我结交,今天去府里跑了个空,他逼着老刘告诉他我去了哪儿,所以才找到了安亲王府来。”
若淳满脸狐疑:
“就这?”
“我不信!”
来了这么些时日,加上下午去找佟巧云聊天的时候特地了解过,若淳已经大概明白了鄂伦岱在康熙朝的地位。
康熙的生母,跟佟国纲、佟国维是亲兄弟姊妹,而鄂伦岱是佟国纲的嫡长子。简而言之,康熙是鄂伦岱的亲表哥。
按理说,佟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如夸岱这种私生子就算了,饶是佟国维家里也有那么多儿子,没道理就他鄂伦岱一个人跟康熙是表兄弟关系吧?但偏偏康熙就只跟鄂伦岱一个人关系好。
他就喜欢跟这个混不吝的玩意儿说话!
康雍二朝,鄂伦岱有多离谱多豪横,郭若淳是略有耳闻的。这么一个就差在紫禁城里横着走的人物……居然什么要紧事都没有,就只为了结交胤禩?怎么可能嘛!
难不成胤禩身上有什么传说中的王八之气,有本事的人一看见他立马纳头便拜?
若淳开始认真思考起这個可能性……
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腹诽,胤禩瞥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
“鄂伦岱一开始的确什么也没提,不过我倒是主动提起,问他要不要掺合一手江南的生意。”
“他听了之后很惊讶,因为他来找我,也是想问问我要不要做点生意,不过并不是在江南,而是一些其他地方的、见不得光的生意。”
若淳瞪大眼睛:
“什么事情?”
胤禩沉默片刻后,轻声说:
“人参。”
大清的皇帝,在为自己的内帑赚钱这方面是有点东西的。内帑赚的银子,来源主要是管庄、关税、当铺和盐务这四大块,但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之外,还有一些利润巨大的外快。
例如,此时关外的人参都是由内务府垄断的,民间不可私自买卖,而除了特供给皇宫的人参外,其他开采的人参一律上缴给税关处,这税关就会把这些珍贵的宝贝卖到各种贵族或是豪商手中,他们再通过各种渠道买到民间。这其中,一道道的加成利润全部交给内务府作为皇帝的个人资产。
不可不谓暴利。
若淳仔仔细细地在记忆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而后,她难以置信地拧起眉头问道:
“鄂伦岱……想找你走私人参?”
“这要是被发现了,他再是皇亲国戚也难逃一劫啊!”
胤禩点点头,面色平淡:
“没错,这的确是大罪,换成普通京官的话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即便是鄂伦岱,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才是。”
“但治罪的前提是被发现。如今佟国维人称佟半朝,又有几个人敢跟他佟家鄂大爷作对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果真有人这么胆大包天,汗阿玛应该也只会先警告,小惩大诫而已。”
“但这不重要,我不会冒险跟他去做这个生意,至少现在不会。”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他胤禩如今在朝廷里什么都算不上,再是有个皇子身份镇场子,可他一没外家二无心腹的,拿什么去做这种生意?
眼睛大肚皮小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却能把人直接撑死!
若淳先是下意识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什么玩意!
她应该盼着这小子去做点违法乱纪的事情才对啊,如果胤禩能早点嗝屁,那她不就能提前回现代了?
将自己刚才浮现的那一点点担忧抛之脑后,若淳期期艾艾道:
“我觉得这个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胤禩听见了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脸色愈发黑了起来。
他冷声道:
“闭嘴,此事无需再提,区区一个贝勒府小爷我还是能养得起,你就别操这些闲心了,等着李卫他们回消息就是。”
感觉他真有点不爽,若淳只好闭上了嘴巴。
嚯,之前不是装得脾气挺好,挺儒雅随和的吗?这才成婚几天就露馅了!
逐渐安静的气氛中,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到了贝勒府的后门。
虽然他们俩当然有资格从前门进,但如今天色已晚,又都没吃饭,当然懒得从前门花一两柱香功夫晃悠到后宅去,所以干脆就选择脚程更近的后门回去。
胤禩跳下车后再次伸手将若淳给扶下来,后者在下来的过程中眼睛一眯,看见在府外院墙的拐角处正有几个人在说话,便瞬间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地下车,还对胤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者不太明白她又要搞什么名堂,直到若淳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向拐角那边。
那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贝勒府里的丫鬟,另外两个则都是五六十岁的男人。
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身上穿着的厚棉衣还打着补丁,尤其那帽子跟京城人普遍戴的也都不一样,极其扎眼。
帽是圆顶,左右各有一耳,前后遮檐,折叠向内,外形如罐,成大半圆。两耳缀以皮,折下可护头耳面额和后颈。
“盛京那边回来的。”
胤禩忽然凑近了些,在若淳耳边低声说:
“这帽子就不是京城能有的,我大哥冬日里没事也爱戴,但他那帽子是用貂做的,很贵,一般人买不起也不会戴。”
“原先我陪汗阿玛东巡去盛京祭祖之时就曾见过,关外比京城冷了不知多少,见天刮的都是白毛风,大部分人出门都戴这个,主要是怕耳朵被冻掉——这玩意叫做毡疙瘩。他们肯定是关外来的。”
若淳心里登时一动。
她认真盯着其中那个丫鬟看了半晌,忽然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之前在府里说大赦之事,被她听了墙脚的那个丫鬟吗!
不远处,三人似乎讲到了什么急眼的事情,声音大了些,呼啸的风将内容隐约吹到了马车附近。
“……不是,丫头,你如今在贝勒府做事,替你爹求求门路怎么了?人都说宰相门口七品官,你都在贝勒府里做事了,就真不能帮帮忙吗?”
“爹,我只是个丫鬟,连个看大门的都不是,你叫我帮忙,我又能帮什么啊!”
父女俩像是将将要吵起来,另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赶紧劝告:
“好了好了,老冯,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啊?咱们被流放是咱们没本事,若是个在贝勒府做事的小子不帮你,我定跟着你一起骂,可她是个姑娘!”
被他称作老冯的男人被噎住,半天才梗着脖子说:
“戴梓,你拖家带口去了盛京,就因为得罪了那个洋人,难道你就甘心?我不信伱不想重新回朝堂当差!”
此话一出,三人之间直接冷场,再无人说话。
但不远处的后门前,若淳用力攥了一下胤禩的手臂,手都有点发抖。
就连胤禩,这时候也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男人……就是戴梓?
他不是还不到五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