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关窍

杨良并不是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但才死一个县令，师爷又死了，则难免会引起别人怀疑。

况且就算留着这师爷，也未必会有什么麻烦，他人微言轻，不会有人在意的。

本来没有什么事，莫让自己画蛇添足，再惹出事情来。

杨良来到县衙上，在公案后落座，见堂下是一个身穿麻布衣服，拄着拐杖的老者。

杨良道：“堂下何人，是哪里人氏呐？”

“启禀大人，小人名叫牛长水，就是民安县本地人氏。”

杨良点点头，道：“看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今日来到这公堂之上，是要状告何人呐？”

“老汉别人不告，要告的就是民安县县令龙孝武。”

此言一出，堂上的人都愣住了。

“大胆！”

杨良沉着脸，道：“究竟是如何，你一一说来？”

“大人，这条腿就是毁在了龙孝武手中。”

吴刀站起来，拱手答应了一声。

只是杨良不来，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看你年纪一把，今日便不打了，左右，与我拖下去。”

杨良也没有想到，牵扯到龙孝武的案子，竟有十余件之多。

杨良信不过民安县的捕快，自然要由银刀卫去查明真相。

杨良怒道：“龙县令刚遭了歹人的毒手，你就往他身上泼脏水嘛。告诉你，今天本大人主要是处理和龙大人命案有关的线索，不是让你诬告龙县令的。

但同时，他也没有将民安县的百姓当作人。完全是当作了自己圈里喂养的猪羊，欺凌弱小，横征暴敛，在民安县已经是惹得天怒人怨。

来人呐，按照这老汉所说，速速去查明此事。”

众人一听这话，便明白杨良没有维护龙孝武的意思，于是纷纷上前，争先恐后地告状。

在他的矿场发现了上百人，都是龙孝武掳来的，平时饿死累死的不知有多少。

杨良道：“你们是要造反不成？”

杨良伸出手来，道：“把他带上堂来，本官若是不把今日的案子问明白，还不任由你泼脏水。你污蔑我不要紧，本官清者自清。可龙县令已经作古，清名不容玷污。

“慢！”

“启禀大人，老汉是民安县三水村人，家里一共有父子三人，膝下还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年。

杨良冷哼一声，道：“据实招来，本大人还可能饶你一条性命，说，你平时都做了什么事。”

这人姓赵，名叫赵大海，生得五大三粗。

“好呀。”

堂上的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他的小腿光秃秃的，从膝盖部位被人截断。

他抬起头，看到堂下还聚着许多百姓，便开口道：“本官今日在这里坐堂，若有冤情，速速报来，不论牵扯到谁，本官都会一查到底。”

“兵器？”

说着说着，他已经泣不成声。

“也没有什么，就是挖挖矿，打一些兵器。”

这赵大海见到杨良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冤枉呐，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龙大人吩咐我做的。”

杨良睁大了眼睛，大盛朝对这方面管得极严，大规模铸造兵器，是灭族的大罪。

杨良听到他这么说，便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过了一阵，银刀卫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顺便将矿场管事的人带了回来。

我一直在街上逃犯，终于等到了钦差大人，请钦差大人与我做主。”

杨良拱了拱手，道：“本官奉了朝廷的命令，本就是要为民做主，上要对得起朗朗青天，下要对得起百姓。

只有小老儿因为左腿被巨石砸断，才因祸得福，逃得一条性命。

这牛老汉跪在地上，缓缓卷起左腿的裤管。

今天这案子，无论如何，都要查個水落石出。若是污蔑龙县令，本官绝不宽恕，若是果有其事，本官也不会徇私。

现在堂下围满了百姓，也都看着他。今日本是为了替龙孝武查案，怎么查着查着，就查到龙孝武头上了。

因为三水村附近有一处铁矿，原本是有主人的。龙孝武上任后便占了去，便将我们父子三人掳去与他开矿，我的两个儿子活活累死。

杨良面沉似水，冷冷地看了师爷一眼。

师爷腿一哆嗦，吓得趴在地上，道：“大人，此事与我无关，学生完全不知情呐。”

“大人，冤枉呐，我要状告龙孝武逼死人命，你们官官相护，便是到了地府我也是要鸣鼓告状的。”

不过，杨良估计这事八九不离十，缺的就是一些证据罢了。

来来来，伱重新说来，你要状告龙县令什么事。”

这龙孝武既不贪财，也不好色，看他的起居用度也不算奢华。

“造反？”

赵大海吓了一跳，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敢不敢，我们都是送到边关的。”

“送到边关做什么？”杨良追问道。

这时，吴刀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冲杨良使了个眼色。

杨良点点头，道：“先将犯人收押，本大人改日再问。”

赵大海被带了下去，杨良来到后堂，不多时，吴刀也从外面进来了。

杨良问道：“吴把头，刚才你似乎不想我问下去，不知是为何？”

“启禀大人，其中的关窍，在下可能知晓一些，还未来得及向大人禀报。”

杨良道：“请指教。”

吴刀开口道：“在下之前做的差事大部分都在边关，也偶尔听到一些。

关于边关的军费，朝廷每年春天都会拨下来一些。有时候是以兵器盔甲的形式，直接运到边关。

可京城距离北地路途遥遥，路上耗费不知凡几，如果能够就近在本地打造兵器，自然可以省下一笔金银。”

杨良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朝廷也能省下一笔银子。”

“省下了是不假，但并非朝廷省下的。”

吴刀道：“朝廷的耗费，还是以运到边关来算。但这些兵器盔甲，在京城就被出手了，本地再自行铸造，就可以以次充好。

对于这龙孝武我也知道一些，我听说他是边关守将王童的老部下，调派到民安县，也有历练的意思。”

杨良对于官场接触得毕竟不多，尤其是军中的事情。吴刀则是老油条，将内里的详情好好与杨良唠了唠。

关于边关守将如何吃空饷，如何以次充好，如何将朝廷发下来的装备换出去，甚至卖给敌国……

杨良听得瞠目结舌，道：“这些，可都是欺君的大罪。”

吴刀沉默不言。

杨良心中忽然明白过来，如今这大盛朝，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如果要查下去，那真是人人有罪，人人该死。

甚至就连自己都不例外。

所以还不能查得太狠，还要将这草台班子维持下去。

“在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到龙孝武为止，反正他已经死了。至于边关的王将军，完全可以卖他一个人情，王家在边关根基太深，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杨良也听说过北地的王家，完全就是土皇帝一般。

当年王霸先谋朝篡位，这王家既没有参与，也没有反对。

事后，王家根基不倒，依旧主政北地。

自己还不能动他，动了他就没有人守北地了。

“罢罢罢，此事就到此为止，等把这里的案子理一理，我们也该继续北上。”

“大人，还有一件事，我们今夜是留在民安县，还是先行返回？”吴刀问道。

“就留在这里吧，一来一去也是麻烦。”杨良想了想，嘱咐道：“我的饮食可要由银刀卫亲自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大人放心，全包在我身上。”

杨良叹了口气，躺在了太师椅上放松身体，忽然之间，自己也得罪了许多人。

睡觉时要睁一只眼睛，吃饭的时候要留一个心眼。

夜深之后，杨良点了一根蜡烛，继续翻阅今天地上来的案卷。

今夜，他就打算歇在这里。

忽然之间，一阵穿堂风吹过，案上的蜡烛飘飘欲灭。

杨良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有些发寒，忽然一愣，心想，自己刚刚杀了龙孝武，又占了他的地方，他该不会半夜过来找自己算账吧。

转念一想，他活着时自己都不怕他，更不要说已经死了。

再说，在龙孝武也是该死。

“大人，大人……”

忽然有人喊了两声，杨良吓了一跳，脸上浮现一片白毛汗。

他看到那师爷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瞧着自己。

杨良说是不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的，此刻看到他之后，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大人，我是来向您认罪的。”

说着，这师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我有罪，我该死，那龙孝武挖矿的事，我都一清二楚，这是他让我记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这师爷下去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放心。

杨良想要弄死自己太容易了，自己当然不会去举报他，可是他相信么？

最后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就是认怂，让杨良把自己收下当狗。

杨良翻开账本，看着师爷记账还算仔细。可这账本对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查起来每个人都该杀，没有账本也一样。

如果不该死，有了这账本也无用。

他叹了口气，靠在太师椅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大人，学生姓蓝，名叫蓝福祖。”

杨良道：“你自称学生，想是读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