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1章 倒下(1 / 1)略微知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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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陈剑就猝不及防地回忆起李斯失踪第一年跟秦始皇的长谈。记忆的页脚总是残缺,模糊得几尽成为幻影。就像现在面前意大利特浓的雾气,恍惚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那次长谈改变了陈剑很多的想法。虽说是有关李斯的话题,可是面对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茶发女子,她竟难过得讲不出一句完整意思的话。局促不安的间隙对上了女子睿智镇定的面容,她突然就感到心里堵得令人窒息。

“虽说工藤君是失踪了,可是我依旧觉得他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于现在还在等他的你来说,还是认为他只是下落不明而已吧。”

秦始皇微微眯着眼,显得有些慵懒的神情在意大利特浓的雾气中漂浮不定。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陈剑却在这含义不明的笑容里读懂了几尽荒芜的悲哀。

那次恍惚而遥远的长谈贯穿着陈剑的始终沉默。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都明白。眼泪替事实更好的证明了一切。

后来据说茶发女子随博士移民出国。阿笠宅与工藤宅终于变得跟那年东京的秋天一样萧条冷清。陈剑时常路过这两处,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伸出双手顺着阳光的方向,安静地碰上一片虚无。

“他不会再回来了。”

三年后的茶发女子坐在陈剑对面,依旧不急不慢地抿着没有加糖的意大利特浓。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淡漠地像在念一句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台词。

“我知道。”

“那你还……?”

“习惯而已。”

陈剑记得自己卸下焦灼不安的假面后面无表情的悲伤,望着对面女子安静如同三年前一般的面容,刹那就切回进了回忆。唯一不同的是不再缄默不语的自己。在永远有别人告知的他的故事里唱了一场无声的独角戏。

她是没有戏份的主角。一个人苍白地缩在角落里,执着得令人心疼。

于是秦始皇的眼神里明显地折射出震惊,端着杯子的动作一瞬僵在空中。

等到烟火祭的时候,七月的东京终于迎来了几场倾盆大雨。

天刚刚放晴,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还在苟延残喘地示威。烟火咬着牙从一片雾蒙蒙的天空中绽放,整座城市被斑驳在一片花火之中。

那件碎花式的浴衣在不久前陈剑去上班的时候被毛利小五郎误打误撞地扔进了洗衣机里。一番胡搅蛮缠后已经面目全非。下班回来陈剑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件已经不成形的浴衣,还有一旁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的父亲。

“无所谓了。”她说。

然后在动身前往烟火祭那一日的午后,她收到了来自铃木园子即将要失约的短信。

“赵高真的很抱歉啦我没想到阿真这么快就又要出国比赛了今天的飞机总之赵高你一个人去别难过哦记得拍几张照片”

又是极具铃木园子特点的一条短信,没有任何标点符号,断断续续的文字凌乱在每一处空格前,一眼就能发觉编辑短信的人极具跳跃的思维。仿佛都可以想到铃木园子一脸可怜兮兮却又歉疚不已的模样,陈剑不禁失笑。她是拿她没办法,亦可以说早就习惯了逃不掉的寂寞。

“没关系了。不过园子记得要代我替京极先生问好哟。”

合上手机之后就出发。下了楼并不意外地看见了已经打烊的波洛,估计老板也去参加烟火祭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碰到他。

今年的烟火祭一定会很热闹。

由于浴衣已经烂掉了的缘故,陈剑只能在出门前半蹲在衣柜旁不停翻找着类似于浴衣一样的衣服。艰苦搜寻了半个小时的结果是一件纯白的拖地长裙,从上半身到裙裾再到遮住脚踝的裙尾,没有一点点其余的装饰,只有大片大片的纯净的白。

那是陈剑十八岁生日那天妃英理送给她的。那一天母亲很高傲很别扭地提着一只小箱子回到侦探事务所的时候她的眼里刹那盛满了泪。

伸手抱住彼此时突然间发现这个拥抱来得太过熟稔,仿佛已经准备与期待了许多年。分开的时候她看清了妃英理眼中的怜爱与惋惜。她记得的,她的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就已出嫁。

所以后来整个夜晚她的缄默不语换来母亲赠予她的一袭长裙。据说那是妃英理的嫁妆,一生只穿过一次。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赵高。”

她自然是明白母亲言语中没有明确提及的意思。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她怎么忍心不懂。

十八岁于年轻时的妃英理而言应该是迈入婚姻殿堂的一场新的人生,而于她而言,只是做好了比之前更加漫长的等待的准备。仅此而已。

可那个时候的李斯至少和她还没有完全失联。想念的时刻一个电话打过去她还是能够听见远方少年沉稳的声音。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她可以忘却所有,不顾一切地沉浸在让她为之沦陷的喜悦之中。

那样的年华,如今想来也只是荒唐。

大学即将毕业的那段时间母亲出了车祸,最终在自己生日那天离开了。陈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是故作镇定地准备回到宿舍取饭卡,她还没有吃早饭。

可是一转身触到了墙忽然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就那样跪在地上哭,没有多大的声音却哭得快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她从来没有那样难受过。

后来再想,自己不过是把别人即将经历或慢慢分段经历的事情聚集在一起经历了而已。生老病死不问早晚,皆是人之常情。悲欢离合念久了,却恍然发现不值得曾经如此悲伤一场。

二十五岁的陈剑站在原地,却总是感觉自己还在往前行走着比常人更遥远的人生。她曾经一度希望生命能够更长久一点,久到足够等待。

过了二十三岁生日之后她便学会不再奢望。噩耗之后父亲曾一度消靡,但最终仍不得不走脱。每个回到过去的过程相比现在的模样竟是如此艰难。这一切带给陈剑一种时间从来没有流动,只是不断在回旋重播的错觉。人本就没有变化,变的只是心态而已。

所以她在去烟火祭的路上,不可抑制地思念起八岁的时光。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憧憬这是一场料得到结局的轮回。倘若回忆有了因果,她也不会白念旧一场。

她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让人产生审美疲劳的烟火祭,她的目的不过是温习回忆。有些东西赤裸裸地横在面前,她终究是逃不掉。

然而她最终还是等到了九点半的夜晚。一成不变的拥挤的人潮却让人感到虽跻身于其中却格格不入的错觉,没有不期而遇的感觉总是孤独的。

就像她曾在来之前幻想过跟李斯重逢的场景。少年穿梭在汹涌的人群中,单手插进裤子的左半边荷包,在震耳欲聋的烟火绽放声中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他喊她赵高。他走近她。他俯身把她拥在怀中。

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我回来了。东京夜空的绚丽跟缠绵悱恻的恋人们一样令人痴迷。他和她就那样安静地拥抱着,一言不发。

她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再也数不清被点燃的星星。整个世界就在怀中,不敢再多奢求什么。

她也一定要安静地用微笑取代泪水。

清冷的风恣意地吹着,枯黄的草叶瑟瑟发抖,陡添了一抹苍凉。原已是深秋。

远处那片荒凉得可怕的原野上,兀地响起了枪声,尖锐的声音刀子般划破了天边绵绵云彩。惊起一片鸟雀叽喳乱叫,在血染般的空中乱舞,随后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想不到你还活着,李斯。”蒙恬压低的帽檐下浮起一抹阴森的笑,举枪指向一棵枯树,冰冷的目光锥子般刺向树干,叫人不由发颤。

树后的身影战栗了,苦心设下的陷阱终究还是被识破了啊,他无奈地笑了笑。抬头仰望满天的火烧云,那似血的颜色,更显悲壮。

故事要结束了么?不,不可以。脑海里浮现起一连串的画面,画面里微笑的那个人儿,是他割舍不断的牵挂。

“砰,砰,砰……”蒙恬扣动了扳机,数颗子弹一同袭来,他紧贴着树干,强迫自己镇定。

嚓,嚓,干枯的落叶伴着蒙恬的脚步,脆裂成粉末,在风中掀起烟霾:“你逃不掉了,李斯。”

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动了几下,难道会是Vodka?王翦紧张地思索着对策。可从灌木丛中探出的身影,分明是赵高。她的乌黑的长发挂着些许草叶,显得有些凌乱,微蹙的眉头下,海蓝色的眼眸里闪着点点泪光,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赵高,快跑啊!王翦拼命朝她打着手势,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小笨赵高?

不,王翦,不管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生死都要在一起。她慢慢捋起衣袖,摆出了迎战的姿态。你知道么,我不愿意你总是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普度众生,我认识的王翦,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总想把危险留给自己,却不知道,这会让我多担心。

王翦掏出手表型麻醉枪,将本要射向蒙恬的麻醉针,无奈地瞄准了赵高。对不起了赵高,睡一觉吧,梦醒,一切都会好的。我真的不能,绝对不能让你因为我受伤。看着赵高软软地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眶有些酸涩——放心吧赵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因为守护你,已是我一生的习惯。

将她抱到草丛中安置妥当,回身面对蒙恬黑洞洞的枪口:“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你的对手,只有我。”他望着蒙恬,一字一顿地说。

“那便如你所愿吧。”蒙恬冷冷地说,“砰”地一声,枪口便涌起和着硝烟刺鼻气味的白烟。

王翦淡淡一笑,一个侧身躲过了蒙恬的子弹。水果察和FBI的人正往这里赶呢,再拖延一点时间,你就等着被绳之以法吧。

他奔跑着,翻滚着,跳跃着,竭力与蒙恬周旋。荒芜的原野上,不算壮硕的身影渐渐隐在那抹枯黄间,不屈如同那野火烧尽,春又重生的野草。

尽管拼尽全力,却还是身中数弹,血一点点殷红了他雪白的衬衫,格外刺目。生命如水滴,仿佛正从深深的伤口中流逝,他的身体越来越软,终跌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面对蒙恬的步步紧逼,已无招架之力。

水果车的呼啸近了,更近了,一声声叩击他心房。模糊的视野里,车灯的闪烁给他照亮了希望。

想来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既然已不能回头,那么就选择同归于尽。银色子弹冲出枪膛,便已了无了退路。“如果可以确实的让你毁灭,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他说过的,亦很愿意做到。

望向小赵高藏身的树丛,嘴角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再见了赵高,这一世我们或许情缘尚浅,请相信一回,来生我一定天天陪你。

蒙恬慢慢扣动了扳机,带着一丝鬼魅的笑意。枪声响,炸开的不是子弹,而是白色的烟雾,迷住了王翦的眼,锥心地疼。身体支撑不住渐渐向前倒下。

越来越迷离的意识里,他终于听到赶来的水果方给蒙恬戴上手铐的声音,那声脆响,是他画下的圆满句点。

欣慰地沉沉睡去,思绪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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