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默，一老一少只是安静地下棋，棋局不再像最初那么平静，开始了激烈的交锋。

棋至中局，即便白棋一方仍有留手，黑棋一方还是出现了明显的劣势。

“还未请教您贵姓？”路明非喝了一口毛尖茶，然后主动打破了宁静。

“我姓朱，朱迎烠，火有烠。”老人落下一子，不紧不慢地答道。

【注：烠（huí），意为“火光”】

“烠？是个生僻字吧，您这个名字……貌似有些微妙。”

“实不相瞒，老朽是朱明皇室之后，崇祯帝第三子，定王朱慈炯的遗脉。”老人家语出惊人。

崇祯第三子……朱三太子？

路明非眼神怪异，在震惊、怀疑之余，又觉得这个身份槽点满满。

有种“刘备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乃汉室宗亲，当今天子之皇叔”的既视感。

还有这个朱三太子……韦小宝和陈近南是你什么人？你手下到底有没有天地会十万兄弟？白莲教跟你是什么关系？

光是康熙一朝，就有他娘的七十个“朱三太子”陆续造反，甚至一個“朱三太子”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同时造反……清庭的反应可以说是捕风捉影、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从顺治朝到乾隆朝，这个“朱三太子”不仅杀不绝、斩不尽，还成了萦绕在大清皇帝心头的梦魇，挥之不去，阴魂不散。

寿命长到熬死几代帝王不说，死而复活，活而复死，这个朱三太子既能“影分身之术”，还能“秽土转生”……是个人对朝廷不满就能扯着“朱三太子”的旗号造反，偏偏还就有老百姓愿意跟随。

关于朱三太子，真相具体如何，路明非无从得知，他只知道眼下又有人打着其后人的名号了。

还好你没直接说自己是朱三太子本人，不然朱三太子可真牛逼，大清亡了他还在，跨越四百年，活到共和国……那才是极致的逆天。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一定，毕竟龙血确实能帮助人延长寿命，朱三太子活到现代，并非完全不可能。

至于以什么样的生命形态存活，还是不是以人类的身份……那就不得而知了。

路明非沉默无言，手中棋子落定，成功为黑棋再度争出一口活气。

似乎是对路明非的反应早有预料，老人笑道：

“没错，家祖就是那个朱三太子。他是天地会的幕后领袖，白莲教亦是其势力从属，除了这两家外，亦有大大小小的反清势力加入其麾下……”

“只是清庭势大，又居“水德”之位，家祖无力正面对抗，因而四处游击、暗中发展，以待天数有变。”

路明非心说，是不是还要遣一上将北伐中原，庶竭驽钝，鞠躬尽瘁？

老人再度落子，截断两片黑棋的汇合之路，黑棋一方压力陡增。

“家祖离世后，依旧有民间豪杰与清庭存有不世血仇，他们暗中活动，继续借用家祖的名号，纷纷起事。然而这些势力过于分散，没能联合起来，最终都被清庭镇压。”

路明非勉强落下一子，使黑棋不至于立即落败，而后问道：“后来呢？”

“后来，家祖的七世孙，也就是我的高祖父，曾参与太平天国运动，暗中协助洪天王，可惜亦未能竟全功……”

老人抬起头，注视着路明非的眼睛，“直到以你高祖父为元老的革命党推翻清庭的统治，我家的累世大仇方才得报！”

“所以，孩子，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们的家族在历史上曾有过深入的合作，我们在立场上可以保持一致。”

老人目光灼灼，“我是真的希望你这样的好苗子能加入罗网，在未来带领这个组织走向新的辉煌……”

路明非打断了老人的话，“您能先介绍一下罗网的混血种构成吗？比如哪些人出自你我这样的家族，哪些人又是纯粹的草莽出身？”

老人也不因为路明非的一时失礼而气恼，他叹了一口气，回复道：

“罗网和世家不是一回事，双方既有合作也有斗争。世家的势力错综复杂，在这片土地上发展了几千年，树大根深。在当今的时代，有些世家积极寻求与罗网的合作，也有些世家对罗网漠不关心，甚至，还有些世家对罗网暗藏敌意……”

“世家对罗网的影响很深远，但无法从根本上影响到罗网的决策。罗网半数以上的成员，都出自世家之外，要么是寒门之后，要么是平民中有人血脉返祖。”

【注：寒门，即没落的世家】

“血脉返祖？”路明非诧异，“你的意思是平民也都含有龙族血脉？”

老人点点头，道：“严格来说，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野生混血种’，因为炎黄子孙人人都是龙的传人。”

“只不过大多数人的龙族血统微弱到足以忽略不计，但在足够庞大的基数之下，仍有人能够发生血脉返祖。这种概率并不高，随着时代而浮动，最高的时候也仅有百万分之一。”

路明非点点头，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

“所有的混血种在祖上都曾辉煌过，只不过因为时局的变化、战乱的发生，在一次次清洗中没落了、断去了传承。”

“我们在‘高层席位’方面也有最初的‘顶层制度设计’。为了避免世家因为一家之私利，坏天下人之大计，罗网必须保持有半数以上的高层人物出自世家之外。”

“甚至，早在共和国之初，包括我在内的罗网元老们就曾立下规定，历任罗网领袖必须出自寒门或平民家庭。”

“你们路家近些年沉寂了，不像如日中天的陈家、宋家、孔家等家族这么危险，也没有琅琊王氏、陈群谢氏、陇西李氏等巨型家族那么势大。”

“因此，不管是从出身上，还是从你的个人才能出发，你都是罗网未来领袖的最有力候选人。”

老人说完，似乎是有些口干舌燥，他轻抿了一口茶，静待路明非的回答。

不管是棋盘上，还是棋盘外，压力都给到了路明非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