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之阳神接过法旨、金印后对传旨仙官说:“你自回去缴旨便可,代我向水德星君问好。”
修士成就阳神后能同上界仙神同辈论交,并不是传旨仙官这等靠水火炼度凝聚成身躯的小仙能够得罪的。
故而青袍仙官连忙道:“谨遵小天师吩咐,小神告退!”
金光闪过,这仙官带着天兵回归上界。
张牧之阳神手持法旨、金印对吴天禄道:“你能忍住诱惑没擅自接旨,可见也是有机缘在身。”
“洞庭龙君权柄太重,非玄武湖这等小湖可比,你如今正处在化蛟为龙的关隘,只要神智符箓一入体,顷刻之间便能化为龙身。”
“如此靠神职和香火之力炼成的龙身乃是业龙,日后更是再也不能成就真龙,那十二辅神中‘辰龙’之位也与你无缘了。”
吴天禄面上显出惶恐的神情,跪地叩拜:“弟子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没有师父的首肯,不能再听从别人安排而已。”
张牧之阳神点头:“明事理,知进退,倒也当得起我为你谋划一场,你那玉牌参悟的怎样了?”
“弟子炼化玉牌后参悟了这两年,已经窥得化龙之秘,只待吞食足够的山水精气便可成就真龙了。”
“甚好,甚好,今日我既然来了,那便把一些事情都了结了吧,你且起身稍待片刻。”
张牧之阳神手捏了个指诀,默念几句咒语后便不再说话,似乎是等待什么人来临。
吴天禄恭谨站在一旁,心中有些紧张。
过了两个呼吸,一道金光自远处而来,坠入玄武湖后在水府中化为一只身披金甲的猴子:
“小道士又念头疼咒,叫俺老孙前来作甚?”
此刻这猴子实力比两年前增长了四五倍,身上隐约可以嗅到佛门檀香的气味。
张牧之阳神指了指吴天禄:“我这弟子欲要卸任湖神之位,我知你暗中收了毛守忠父子的残魂,此刻正好放出来,也算了结当日的因果。”
“成就阳神后果然了不得,这点事儿都能算得出来。”
孙悟空嘿嘿一笑,手掌一翻拿出玉净瓶,念了句口诀后伸手一指,瓶中两道轻烟飞出,落地变成了毛守忠、岳天青的魂魄。
两個阴魂身上都没有神职,此刻都显化出身披白衣的形象。
同当年风一吹就散的残魂相比,此刻他两个魂体都凝实了许多,大体同普通阴差的境界等同。
毛守忠父子两个现身后都有些懵懂,一看到张牧之的阳神后慌忙跪地:“见过小天师,小天师恕罪!恕罪!”
张牧之阳神将手中金光如意一挥,发出法力将两个阴魂扶起来:
“两年前你父子二人心存侥幸,妄图怠慢职司逃遁他处,才致使丧生于我手。”
“幸赖观音菩萨慈悲,以大法力将尔等残魂救下,又以玉净瓶令尔等重聚魂体,才不至于完全湮灭。”
“今日我便让你两个复归本职,望尔等能汲取教训,日后用心保得一方风雨,遇到难事不可再存遁逃之念。”
毛守忠、岳天青连忙再次跪地叩拜:“多谢小天师弘恩!我等再不敢欺心渎职了,以后定然唯小天师之命是从!”
猴子忍不住笑道:“死过一次,才知神职可贵,虽然位卑职小,但也脱了轮回之苦不是?”
“聪明正直者为神,虽脱了轮回,却脱不开善恶报应,若不好好任事,终究难得善终。”
张牧之随口感慨一句,又从手中拿出一颗赤色明珠轻轻一摇,两道龙气飞入两个阴魂体内。
“玄武湖神乃人道朝廷敕封,这两道龙气正合你俩使用,我当年为应对灾劫不得已行杀伐之事,这就算是补偿吧。”
毛守忠父子魂体上一阵红光闪过,接着气息就开始疯涨,直至同郡县城隍一般境界才停止了下来。
两个阴魂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张牧之收起龙珠,取出都功印朝着吴天禄一晃。
都功印上发出一道青色神光,吴天禄受神光照射后身不由己地变成了一条青色蛟龙,张口一声大吼,吐出一枚色成赤金,八角垂芒的金色符文。
张牧之阳神伸手一指“去!”,那金色符文就化成一道灵光飞入毛守忠身体之中。
毛守忠身上金光一闪,而后就出现了红袍纱帽的官服,岳天青身为其从属之神,则是一袭绿袍。
两个水神再次谢恩,然后就化成两道青光飞出了水府。
毛守忠神魂遁入案上那尊玄武石像里,借助其中的香火之力修养,而岳天青自然是回金川河里去了。
张牧之又对吴天禄所化蛟龙吩咐:“你依旧回乌龙潭里去吧,过几日我料理完横望山中雷祖庙之事,便带你走化龙之路。”
蛟龙点了点头,然后闷吼一声出了水府,裹挟着一团云气往清凉山下飞去。
“你这小道士把老孙留在这里,是要打什么鬼主意?”猴子纵身一跳到了水府牌坊上方,蹲着身子询问。
张牧之阳神坐在麒麟上抬着头看向孙悟空:“我听门人讲这两年你那话本故事在天下各处都传开了,唱戏的,说书的,耍皮影的,杂耍的,各行各业都在为你造势。”
孙悟空探着头怪笑:“怎么?你要为那故事里尊佛谤道之语找老孙的麻烦么?老孙现在实力大涨,纵使你成了阳神,老孙也不怕你。”
张牧之以如意磕了磕墨麒麟的犄角,麒麟会意四蹄在地上一踏,腾空而起和猴子平齐:
“你既有此信心,那自然是极好,我欲谋划一件大事,不知你可有胆量入局?”
孙悟空却不上当:“老孙如今佛法修行也有长进,岂会受你激将?你若有事要老孙相助,还是直说的好。”
张牧之也不再绕弯子:“我这门人炼化了‘辰龙’玉牌,成就真龙后便为十二元辰辅神之一,且能隐约感应其他辅神所在。”
“不知这‘申猴’之位,你有没有兴趣?”
孙悟空一愣:“老孙是佛门弟子,也能做你道家之神吗?”
“关元帅为佛门护法迦蓝,马灵官为佛门华光菩萨,佛家四大天王如今也分出化身守卫天庭四大门户,可见这佛道之别对神明而言并不算什么。”
“你辛苦谋划写那话本故事也是为了香火,何妨再兼任一神位?总好过这玉牌落到别的猴子手里,未来还要行灾祸害百姓。”
这猴子如今尝到了以百姓愿力炼身的滋味,闻听此言顿时意动:“勾陈大帝不会有意见吧?”
张牧之笑道:“勾陈大帝自天地开辟以来便高居九重天阙,哪里在意这点小事儿,你没见我让自家门人也坐了‘辰龙’之位吗?”
孙悟空想想也是:“什么神位都只是证道的手段而已,反正菩萨曾授意老孙日后行止以这小道士为主,坐着‘申猴’之位当无妨碍……”
这猴子心中思量明白后将身子依靠在瓦片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地怪笑:“让老孙答应你倒也无妨,你且告诉我这‘申猴’玉牌如今在哪个猴儿手中?”
“那只猴子可比你厉害多了,人家可算是猴祖宗,自上古便开始修炼,力大无穷,翻江倒海也是等闲,只是一直未成正果而已……”
张牧之开始讲述另一只猴子的来历,孙悟空原本有些不以为意,听着听着就坐直了:“小道士,这事儿只靠咱俩儿行不……人家若是没作恶,你总不好召请雷神打上门去吧?”
“哈哈哈!难得你这猴子也有怕的时候!不过你却无须担心,我既然有此图谋,自然是有底气成事。”
“实不相瞒,我这两年自悟神通妙法,混炼百神洗练自身,肉身法力神通也不下于我这阳神了。”
“现如今我之肉身虽未至天仙那等聚则成形,散则成气的境地,却也算是力大无穷,有种种变化之能,正要拿这等上古遗留下来的精怪试试手段!”
孙悟空似乎被张牧之的言语感染,坐在牌坊上一拍大腿:“好好好!你这小道士尚且有此豪情,俺老孙也不能比你差了!到时候你直接给我传讯便好!”
这猴子说完后也不待张牧之回答,站起身来往上一跳,一个筋斗翻出,身化金光飞回清凉寺里去了。
空荡荡的水府中,张牧之阳神抬起头望着孙悟空离去,突然又记起长明仙子的话:
“申猴之位五行属金,现在持着玉牌的那个猴子厉害倒是厉害,不过却是水属。”
“这孙猴子倒是个金猴,莫非这‘申猴’本该归他所得,勾陈上帝只是借我之手成事而已?”
张牧之摇头又笑了起来:“多思无益,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一阵金光闪过,张牧之的阳神散作无形。
此时此刻,雁荡山中草木十分繁盛。
左梦鱼一手提绣春刀,一手持着那只猪蹄感应方向,足尖在草木枝头一踏,便往前滑行了十几丈远。
“气机感应越来越强,看来就在这附近了!”
左梦鱼停下身形站在一处青石上望了望日头,辨别方向后又往前冲去,过了三四个呼吸之后只觉眼前一阔,一个方圆百丈的山谷便在眼前。
山谷西侧石壁上有个洞口,黑黢黢的看不到底,左梦鱼运起轻功三跳两跳便到了洞前,正看到一头肥大的黑猪正躺在地上喘气。
左梦鱼随手将猪蹄抛了,口中念动咒语:“天清地明,阴浊阳清,五六阴尊,出幽入冥……乾坤正气,杂缚流行,金石为开,精诚所之,急急如律令!”
此为道家阴阳神眼咒,念诵此咒能望气,能见鬼神,左梦鱼念完咒伸手在眼前一抚,双目中便有青光闪烁,而后朝着地上那肥猪望去。
在左梦鱼眼中这黑猪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楚,正见心口处有一颗枣子大小的红丸正在微微放光。
“想必那便是这黑猪幼年时所食的雷精了,怎奈此獠不修善果,白白便宜了我!”
左梦鱼持绣春刀在黑猪心口一挥,便划出一个巴掌长的伤口,然后运转法力朝前虚抓,便将那枚红丸自黑猪体内挖了出来。
黑猪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而后四蹄乱蹬几下就没了动静。
左梦鱼将那红丸慑到近前,只觉红光热气扑面而来,于是便不再犹豫,张口把那红丸吞了进去。
“轰隆!”左梦鱼只觉得吞了一枚炭火,热气在喉头炸开,然后顺着气息直冲而下,整个胸腹间一片炽热。
同时又有一股暴虐杀意直冲顶门,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放手大杀一场!
“师父说过,这是来自妖魔的邪气,唯有修炼了《天蓬诛魔炼真法》才可镇压,否则便要入了邪路了!“
左梦鱼不敢怠慢,一边紧咬牙关让自己不喊出声,一边坐在地上运转法门。
识海中一尊天蓬元帅的法相显形而出,呈三头六臂之威容,三头均为大忿怒像,六臂执钺斧、弓箭、剑、铎、戟、索六物,赤发黑衣,周身散发黑光煞气照耀虚空。
随着这尊法相出现,左梦鱼只觉的头脑为之一清,所有的暴虐杀意俱都消散,心头一片平静。
然后整个人神思便沉入定境之中,体内真气流转不休,开始炼化雷精中的力量。
直至两个时辰后,左梦鱼醒转后站起身来,只觉周身法力澎湃如江河奔流,于是近乎本能地朝前一指。
一道细微的赤色雷光飞出,落在不远处一块西瓜大小的青石上,只听“嘭!”一声大响,碎石灰尘四面崩飞。
“果然是雷法!日后随着我修为精进,这雷法威力也会越来越大!”
“莪听师父说过,靠符篆请神行雷法都是外道,唯有能自身发雷才是根本,想不到我今日也能得此机缘!”
抬头看下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左梦鱼心中喜悦,刚欲离去突然又福灵心至:“且到这妖精洞中看看……”,于是便转身走入山洞之中。
洞中倒是十分宽敞,也没有什么腥臭之气,只是铺满了干草,显得十分凌乱。
“果不愧为猪妖的洞府……咦?那是什么?”左梦鱼的目光落在干草中一块西瓜大小的黑石上。
这石头圆润光滑,似是一颗黑色的卵石,通体散发着一股细微的雷霆之力。
左梦鱼弯下腰抚摸了一下那黑石,只感觉十分坚硬,那绣春刀劈了几刀,一溜刺目的火星之后,黑石上连个白印都没有。
“莫非是什么宝矿玄铁之类?且带回去给师父瞧瞧!”
左梦鱼把绣春刀插入鞘中,双手抱着黑石出了山洞,只纵身一跃,脚底便生出一团清风托着他往前飞去。
“哈哈哈!来时只能用轻功,回去就能御风了!快哉!快哉!”
左梦鱼一边大笑,一边御风而行,衣衫飘飘好似一只大鸟一般往山外而去。
五日后,左梦鱼带着锦衣卫和众道士回到南京城,安顿妥当之后便来灵应观拜见张牧之。
守静道长正忙着同回返的众多道士说话,藏经楼里只有张牧之一人在读经。
左梦鱼行过礼数后把黑石呈给张牧之观看,并详细说了得到黑石的经过。
张牧之将那黑石拿在手中打量几眼,而后笑道:“这本是山中普通的铜矿,被那猪精睡觉时当做枕头来用。”
“猪精吞了雷精,法力中自由雷霆之气,这铜矿被雷霆之气洗练了几百年,如今也算难得的宝材了。”
“你既然吞化了那雷精,我便为你炼一柄行雷法器,也算不负这场机缘。”
左梦鱼连忙叩首拜谢,却听张牧之道:“你且坐在一边稍候片刻。”
左梦鱼起身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静看张牧之如何施展。
张牧之将黑石拿在手中,思索片刻后双手轻轻一撮。
只听“咔嚓咔嚓”一阵鸡蛋破壳的声音响起,漆黑的石皮散落了一地,露出内中紫红色的宝矿。
左梦鱼心中忍不住惊诧:“乖乖!我用尽全力劈砍尚且无用,师父空手便有此威力,也不知这两年师父怎么锤炼的肉身……”
接着就见张牧之双手持着那块宝矿,一会儿揉搓,一会儿挤压,这里按一按,那里捏一捏,好像好似玩泥巴一样随意。
只过了一炷香功夫,一把短柄小锤便在张牧之手中形成,锤头有一个香瓜大小,通体形如打铁的榔头。
张牧之放下小锤,又低头看了眼地上黑色的石皮:“这些也是好材料,不可浪费了。”说着伸手轻轻一招。
地上的散碎的石皮凌空飞起,被张牧之抓在手中,又是一阵揉捏之后,一柄尺来长的黑色锥子便告成型。
张牧之又抬手凌空描绘了雷符按入雷锤、雷锥之中,然后递给左梦鱼:“日后你御使雷霆,驱邪灭魔,弘扬天地之正气,便靠这两件法器了。”
左梦鱼双手接过后掂量了一下,只觉得十分顺手,连忙笑着谢道:“多谢师父为我炼制这雷神锤!”
“雷神锤?这名字倒是浅显易懂,随你罢。”张牧之呵呵笑道。
随手捏的小玩意,他还没来得及想名字,叫雷神锤也好。
“你到南京后回家了吗?”张牧之突然开口问。
左梦鱼一愣,随后答道:“到了南京就着急来见师父,还未来得及回去。”
张牧之于是笑道:“那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免得韩怀远他妹子再来这里埋怨我。”
原来去年韩怀远的妹子韩文钰已经和左梦鱼成亲了。
自韩怀远带着妻子仆人往沂水县上任之后,清凉山下原本的韩府如今也换了匾额,成了左梦鱼的府邸。
“师父见笑了,文钰就那性子,给师父添麻烦了。”左梦鱼陪笑道。
张牧之挥挥手:“你自去便是,记得两日后和我前去横望山参与那雷祖庙开光之事。”
左梦鱼一手持雷锤,一手持雷锥,躬身拜别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