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云海的动作,两个混子一愣。
对视一眼,提起脚步,为首的男人扯着尖嗓叫道:
“小子,你跑啥子哟?”
周云海没有理会,埋头狂奔,距离船头两米,纵身一跃。
“砰!”
他稳稳的落在船头,趁着暮色,周云海灵巧的钻入半人高的船屋,将两块门板用绳子紧紧的勒住,又将矮脚桌椅抵在门板前。
做完这一切。
他按住怦怦跳动的心口,目光探向岸上的两人。
脑海里浮现这样一副场景。
还是幼时,两个大孩子将他绑在树上,手中握着点燃的火把,脸上笑嘻嘻的说要吃“烤羊”……
孩童们的“玩闹”,最后被路人打断了。
可即将被火烧的恐惧,给幼小的原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原主的心理阴影自然影响不了现在的周云海。
他之所以要跑,是因为冯三钱四天生坏种,从小坏到大,是葫芦河臭名昭著的两个混子。
遇到他们,准没好事。
“这臭小子,比乞丐跑得还快!”
钱四“呸”了一声,一双上吊眼翻了翻,像是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恶狠狠的往船上瞥。
冯三体型健硕,面相凶恶,左腰别着一副牛筋弹弓,右边撇了一把弯钩形状的小刀。
没追上周云海,钱四跳到小船上,脚“哐哐哐”的踢着门板,尘土飞扬。
“小子,赶紧开门,收孝敬钱了!”
门板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回应。
倘若里面的人不开门,没有趁手的斧头,是劈不开这厚实门板的。
“真特么的是个龟壳儿!”
意识到这一点,钱四脸色难看,当即破口大骂,口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骂了半天。
船屋依旧静悄悄的,随波轻荡。
钱四阴沉道:“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孝敬钱居然都敢躲。”
冯三眼光闪烁,虎目逼人,散发着咄咄压迫的气势。
他深深的看了小船一眼,嗤笑道:
“都是一个地儿的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碰得了面,到时候再炮制这小子!”
钱四往门板啐一口唾沫,“什么东西!”
又磨蹭了一阵。
见周云海打死不出来,站在风口的两人打了個冷颤,骂骂咧咧的走了。
……
透过门板缝隙,一双冷锐的眸子,盯着两人消失的背影。
周云海松开抵在桌腿上的脚,手中放下了杀鱼的刀。
记忆中,冯三钱四,向来都是这般肆无忌惮,勒索钱财。
也只有“周瞎子”的名号,才能让这两个混子有所收敛。
如果两人刚刚打算强行破开门板,那么周云海也就不得不亮出周叔这层虎皮,还得看对方信不信。
虽说他成了周叔的弟子,但才第一天,消息还没传出去。
李牛西行,冯三钱四东来,又正好错开。
“还是要自己变强才行。”
周云海握紧了拳头。
所谓借势恫吓他人,终究只是小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一碰到疯的愣的,借来的势,就是纸老虎。
就好比刚才。
如果冯三钱四两人破门而入,没被虎皮震慑,强行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两个穷凶极恶的成年男子,对付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
结果显而易见。
恶从胆边生,一时兴起,打死一个少年又需要几拳?
茫茫天江水域,九重山九重水,更是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
现在这个世道,失踪了就算有人报官,以官府的效率,兴许尸体肉都烂完了,也不见得立案。
脑海中模拟种种恶劣的情景,面对冯三钱四,除认怂或者跳水自救,周云海想不到任何逃脱的方法。
这就是体型、实力、人数上的全方面碾压。
“幸好这两人嫌麻烦,没有强行破门。”
“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更别说那诡道无常的天香教…”
周云海一边吃着冷腥的鱼饭,一边思考。
思来想去,保险起见,他终于下定决心卖掉船屋,搬到周叔那边去。
任何一点危险的苗头,都灭在摇篮之中。
对渔夫来说,船屋就是命根子,是赖以生存,繁衍生息的场所。
但周云海并不甘心只做个渔夫,踏上武道不仅是为了保全自身,也是为了将来造化。
这船屋已经成了累赘,倒不如卖掉。
穷文富武,用得到钱的地方还很多,就当提前准备了。
吃完鱼饭,房间内一股鱼腥味。
周云海却也不敢打开门散味,背靠着门板,脑海中思绪纷飞。
一会是发现长生古树逆天改命的兴奋。
一会脑海浮现天香教祭神画面,转眼画面又变成冯三钱四的威胁。
此方世界弱肉强食,处处危机。
他本以为今天发生那么多事,晚上睡不安稳。
谁知安然入睡,一觉天亮。
……
清晨。
江边。
“涛哥,我跟你说,我这船屋才保养过,要不是学武我绝不会卖,错过这条河就再也没这条船了!
连船屋都没有,那小姑娘小嫂子愿意嫁咱么?
男人,再穷再累都得买条船!”
无巧不成书。
卖船的正好遇到了想买船的。
周云海热情洋溢的推销,嘴皮子都磨秃噜了,终于将船屋以四两银子的价格成交给一位中年渔夫。
“好好好……”
渔夫咧开黄牙,笑着道:“有了船,咱也能娶个漂亮婆娘传宗接代了。”
周云海瞧了瞧渔夫地中海的形象,觉得这事有点悬。
不过这不关他事。
急于出手船屋,这时候能找到一位合适的买家,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周云海其实有两条船,一条船屋用于居住,一条小舟收鱼笼。
他只卖了船屋。
将四贯串起的铜钱放在小舟上,取走屋中的薄被,锅碗,杀鱼刀,两身衣服,以及那条晒的半干的大蚂蟥。
这就是周云海现在的全部家当。
可谓一穷二白。
竹篙撑开小舟,在河面调转方向。
周云海摇着橹,悠悠的向周叔船屋的方向划行。
……
碧色的江水上,一层层的波纹荡漾。
“到了。”
周云海收起竹篙,将小舟停泊在江岸。
眺目望去,周叔那艘显眼的大船不远。
将包袱背在身上,周云海找到了李牛。
“小师弟,你逃难来了?”
李牛摸着头,憨憨的道。
周云海已经习惯了李牛用朴实无华的方式说着最扎心的话,他将自己想要借住的决定说了出来。
李牛道:“这个容易,你交的钱够,不过得跟师父先说一声。”
就见李牛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叮”的一声。
他推门而入,很快,复又出来。
“成了,我领你去船舍。”李牛笑道。
“麻烦三师兄了。”
跟着李牛,周云海来到一排一模一样的船前。
这是周叔特意购置的船舍,用于那些武徒弟们住宿学拳。
兴许是因为早年坎坷的江湖经历。
在积极的收徒弟这件事情上,周叔一向是不积极的。
奈何无数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学文是真没条件,渔家子容易被歧视,渔民对文道也不重视,会算数就成。
学武就不同,主要是有现成的“周瞎子”这号人物,攀得上。
谁不希望穷窟窿里飞出一条小金龙。
都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人人怀揣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愿望,周叔的学徒并不少。
进入船舱。
周云海扫了一眼,就有七八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约十岁左右。
“其实大部分学徒,都只是学徒,并不进入师兄弟的排名,除非能够突破气血,真正入门武道。”
李牛顿了顿,道:“不过你有些特殊。”
周云海确实感受到周叔对自己不一般的地方。
比如特别不想他踏上武道,又比如亲自教授学识。
这让他意识到,周叔一开始的拒绝,兴许是因为别的理由。
“还请三师兄指教。”
周云海诚恳的抱拳拱手。
李牛并没有卖关子,直言道:
“你的父母,是葫芦河有名的好人,很多人都受过他们的恩情。”
周云海恍然,原来是父母遗泽。
难怪原主一个人也能平安长大,暗中应是受到了许多人的坲照。
说不定周叔落难时,被爹娘帮过,为了让恩人留有血脉,才不希望他踏上危险重重的武道。
看来他也勉强算得上一个“关系户”。
当然,爹妈都死了六七年了,这份遗泽的含金量并不高。
在岁月流逝中,不知还剩下几分恩情,不能指望这个。
‘还是得靠自己。’
周云海心中默念。
指着最靠边的空余床铺,上面摆放了一些散乱的碗筷,李牛道:
“等会收拾一下,这就是你的床铺了,这是十二人间,等以后你能感应气血后,就能搬到更宽敞的船屋去。”
周云海点了点头。
强大的人在哪里都能得到优待,这很合理。
他勤快的收拾着床铺,打开包袱,拿出大蚂蟥晾着。
至于那四千贯,来时路上他用油布包裹,偷偷的埋在了泥地中。
忙碌床铺时,偶也有武徒弟过来打招呼,他回应有度,倒是相安无事。
毕竟大家都是来学武的,又不是来结仇的。
在没弄清楚周云海的底细之前,没人会自讨没趣。
过于恶劣的生存环境,早就让这群小少年心智早熟。
……
时光荏苒,春暖花开。
时间来到三月里。
半个月的时间,周云海勤学苦练,闻鸡起舞,属于最勤奋的那一批学徒,虽然累点,但一点点变强,心里十分踏实。
况且他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如今已经能举起密度更高的硬石了。
不仅如此,他本就处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现在每日体能消耗剧烈,吃的更多了。
比起独自生活时吃的米糠鱼饭,武场能吃到糙米饭跟少量的肉,伙食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也让这具处在青春期的身体,变化明显。
原本撑不起衣服的单薄肩膀变得挺拔,手臂胳膊上的肌肉略有发硬,手掌手指强健有力,臀腿产生线条感。
这也是为何熬力枯燥无聊,又累又痛,手上磨得全是水泡,但周云海仍然乐此不疲的原因。
这种稳定成长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古树字迹变化,周云海露出笑容。
【船拳基础:熬力(中期)】
“初期、中期、后期、圆满……以现在的进度,大概三四个月就能完成熬力。”
“按照三师兄的说法,根骨优秀的弟子,熬力阶段就能感应气血,完成蜕变。一般的学徒,练皮阶段才能开始感应。”
感应气血时间的长短,也可以看做根骨资质的好坏。
气血觉醒越晚,资质越差,如果一年时间都无法感应气血,不如回家卖鱼。
天赋好与天赋差,感应气血的时间差距看似只有一年。
但一步慢步步慢。
武道越是靠前的阶段越是容易突破,打这开始就差了一年,更别说以后了。
作为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周云海也很无奈。
这世界上不乏天赋优异,根骨奇佳的武道天才,就比如说周叔新收的小徒弟叶林萧。
听说熬力三天,就已踏入气血之境,又三天,熬力大成,已经开始练皮了。
这速度,这根骨,这悟性,只能说人跟人的区别,比人跟狗还大。
不过周云海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平衡。
人世间多少天之骄子,拥有莫大机缘,可他们的天赋再好机缘再大,能比得上逆天改命的长生古树?
这就好比市区首富跟全球首富的区别。
他得多想不开,才能去嫉妒一个“穷逼”?
“叶林萧的资质太好,偏偏出身穷苦,穷窝窝里的金疙瘩,树大招风,惹人觊觎啊。”
“若是没有自保之力,天才跟美女又会有什么不同?”
周云海摇了摇头。
对于小师弟叶林萧的武道进度,他除了有一丝人之常情的羡慕,并不像别的武徒弟那般嫉妒或是自卑,保持住一颗平常心。
“没有叶林萧那样的天赋,除了苦熬,要想尽快的感应气血,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周云海寻思着。
每隔半月,身为嫡传弟子的他都能从饭食中吃到一种名为“龙刀鱼”凶猛大鱼,闻之不腥,反有异香,使人增力。
对于熬力阶段的武徒弟来说,增力效果还算不错,这说明此方世界的凶兽血肉是精补之物。
而四季壮身汤的功效显著,令人气血充盈,也是十分不错的“补品”。
“或许我可以去乡村集市上购买凶兽肉……”
“不,不行。集市鱼龙混杂,帮派聚众,买凶兽肉的跟卖凶兽肉的谁都不好惹。就算能安稳买下,谁知半途会不会被杀人越货。”
就算要买,周云海也是要购买比龙刀鱼蕴含精华更多的凶兽肉,价值不菲,动辄数两银子。
这在一些人眼中,已经是不得了的财富。
周云海年少,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肥羊”。
这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纵使能反击一人,他能干过数人么?
要知道这年头打劫的,从来都是团队作案。
再者,也是最关键的点,他没那么多钱买凶兽肉。
“天江水域产出水系凶兽肉,只有气血武者方可踏足,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算了,还是去韩船医那购买药材配几幅药包吧,顺便还能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医理,看看能不能制成药丸赚点银子。”
周云海做下决定。
葫芦河形似葫芦,有两个内湾,分大葫芦河与小葫芦河。
韩船医就定居在小葫芦河,相隔数十里。
路近方便,名气又大,方圆十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韩船医配药,周云海去了也不引人瞩目。
穿上特意购置的武者服,腰间绑扎上黄色带子。
他胸口揣了两包沙子,腰间别了把小刀,袖中藏了两根削尖的短柄竹棍,以及一包磨了粉的巴豆。
检查完道具。
周云海思考了一会。
将李牛也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