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牛要去韩船医那购买四季壮身汤的原材料,两人正好顺路。
周云海让李牛稍待,自己则是出门将藏好的钱挖了出来,装在了背上的包袱里。
返回半路时,忽然听到芦苇荡中传来人的求饶声和数个男人威胁低喝的声音。
周云海沉默片刻,脚步一顿,随即提速快步离去。
周叔的武场一带很安全,但出了这个范围,就必须小心谨慎。
芦苇丛密,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几个人。
渔民不像农夫有存粮,一旦不捕鱼劳作就会失去经济来源,所以劫掠他人为生的流氓极多。
哪怕是大名鼎鼎的周瞎子,也无法改变这种情况。
当然,一般的混子也不会太过分,懂得“养肥羊”的道理。
周云海低头闷走,与李牛在江边汇合。
水路轻快,两人打算摇船去。
聚水而居,渔夫们都练就了一番摇橹的好本事。
作为师弟,周云海自觉地将手搭在长橹上,开始摇船。
天上云影倒影河面,小舟仿佛行驶在云海,与白云一道浮行。
按照这个速度,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韩船医那了。
“速度有点慢。”
李牛如实的评价,并没有轻视看低的异色,憨厚道:“师弟,我来。”
周云海从善如流的放开了橹桨。
李牛站在船艄,双腿微微张开,不见他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小舟陡然从弹射的弹珠变成了离弦的利箭。
周云海张开手掌做龙爪状,A杯的手感陡然变成了C波。
他舒服的靠在船舱里,周围河水山景飞速的向身后倒退。
这就是气血境武者的力量么?
他与之相比,完全就是自行车跟宝马的区别。
似乎察觉到周云海的欣羡,李牛安慰道:
“师弟如此勤勉,再有十年,也能达到我气血六变的境界。”
这些日子周云海的勤奋,都在他的眼里,李牛挺喜欢这個努力好学的师弟。
听到对方真诚的话语,周云海有些无奈。
‘竟要十年,这跟我想象中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估计这已经是李牛师兄对我最大的鼓励了,谁让这具身体命格是肉体凡胎呢?’
‘要想改变资质,感应气血迫在眉睫,一会一定要让韩船医配一副好药。’
心中默默的决定,周云海想多了解武道境界,便问道:
“三师兄,气血境共有几变?”
李牛道:“气血境有九变,每一变都相当于重塑自身,力量会成倍增长。像我六变洗髓的境界,一拳可击碎狮虎的头骨。”
周云海眼睛发亮。
没想到看着壮实,但存在感并不强烈的三师兄,竟是戏虎搏狮的高手,令人深感人不可貌相。
既然李牛有问必答,周云海不想错过时机,将熬力遇到的困惑,一一询问。
李牛知无不言,实在是一位照顾人的好师兄。
一问一答,山景色移。
周云海问道:“为何武徒弟们只练拳招,不练轻身法?”
李牛道:“拳招只是外练之法,轻身却要配合气血内劲,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轻身之法分为踩水,划水,踏水三重,若是硬练,花费数十年,也能在水面划水数丈,可那又何必呢。”
周云海恍然明悟。
看来没有气血,磨练轻身之法花费时间长,效果却不显著,性价比着实低。
与其花费这个功夫在河面踩水,不如练习拳招,进可攻退可守。
“师弟,你想看看船拳最高层次踏水么?”
李牛忽然道。
周云海微愣,就见李牛将橹扔下,一个灵巧的翻身,跃至船头,他脚底发力,小舟好似跷板那样,船头下压尾部翘起,船身骤然倾斜。
感觉到船身剧烈的晃动,周云海连忙抓住一块船板稳定自身,抬头看去。
李牛右脚金鸡独立,呼运吐气,忽而左脚下放,在河面用力一踏,气血激荡,迸发出猛烈的冲击。
小舟好似一枚炮弹,“突突突”直射而出,河水波涛震荡,溅射漫天水花。
这就是踏水么?
划船不靠浆全靠浪,气血武者的玩法真多!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半个小时的路程,直接压缩到了十分钟。
“到了。”
周云海忍住胃部翻涌的感觉,连忙下船。
李牛跟着下船,刚刚的踏水对他来说似乎只是随意施展,道:“走吧。”
两人上岸徒步,没过多久,数间宽敞的砖瓦屋跃入眼帘。
渔夫是没有陆地房子的,哪怕是农夫,大部分也只是茅草屋。
韩船医能在这偏僻地方建造瓦房,不得不说,卖药是真赚钱啊。
终于来到医舍前。
还未见人,就听到屋内传来训斥声:
“蠢货,辨认药材时偷吃零嘴也就罢了,吃什么不好,你竟然偷吃人中黄!”
“师父,挺香的…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啪啪啪!”
竹笋炒肉的声音响起,混杂着孩童的爆哭声。
“吃吃吃!就知道吃,朽木不可雕也,面壁思过去!”
周云海面色古怪,能吃得下人中黄这味药材,韩老徒弟天赋异禀,绝非常人。
此时,门板推动。
就见一位身穿长衫、身材精瘦的老者走了出来,身后站着一位矮小精壮的武者,护在老者身边。
李牛率先拱手施礼:“韩老。”
周云海连忙跟着拱手。
他曾听闻韩船医制药术不错,但不擅长望闻问切,属于半吊子医者。
没想到李牛一个气血六变的武者,也对其如此尊敬。
这个世界的制药师,不仅赚钱,还有保镖,地位超然。
周云海若有所思,他前世是个中医爱好者,脑子里有不少成方,说不定也能制药。
“顽劣蠢徒,让你们见笑了,是要什么药?”韩老开门见山。
李牛道:“还是老方子,配一个月的量。”
韩老点了点头,望向李牛身旁。
感受到韩老投递过来的视线,周云海忙道:“我想要能够快速让我感应气血的药。”
韩老打量了下周云海的打扮,皱眉道:
“这种药可不便宜,最便宜的小回汤就要一个大钱一副。”
一个大钱,就是一百个铜板,四季壮身汤才二十文一贴,还加了巨量的水,所有武徒弟都可以服用。
虽然对他仍然有效果,但已经没有最初时效果明显了。
周云海问道:“不便宜的呢?”
“中等的乌阳汤三个大钱,最贵的益气丸则一两银子一丸。”韩老好脾气的解释道。
周云海咋舌,没想到药丸那么贵,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
罢了,还是从最便宜的买起吧。
他肉痛道:“小回汤我买二十副,能便宜些么?”
“你买二十副?”
韩老诧异道,没想到这小少年挺有钱。
交易额达到二两,这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不想放过这门生意,同样肉痛道:“那就多送你三副。”
双方交易,钱货两讫。
韩老做生意喜用散钱,周云海见此将剩下两贯铜钱也兑换成银子,方便携带。
最重要是避免了藏钱在外的风险。
拎着一大袋药材,周云海用那条蚂蟥干换了韩老的《药材大全》。
这是由药徒临摹的一本,字迹歪扭难辨,有几处墨团晕开,接近报废,但他已经心满意足。
数页麻纸就不便宜,更别论纸张上的内容,相当于白嫖。
白嫖的东西,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小舟返航,与李牛道别,回到船舍。
周云海拿出自己的锅碗,借了厨房的火力,熬制汤药。
“药材放入,水三碗熬成一碗即可。”
一个时辰后,药液沸腾,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儿飘满室内,还带着些许腥味。
等到稍凉,周云海一口喝干。
看着剩下的药渣,他没舍得倒掉,又加了三碗水继续熬着。
花了三个铜板让后厨小妹帮忙照看,他上岸熬力。
微冷的风吹拂,被这冷意一激,周云海却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小腹流入肺腑,皮肤通红,浑身滚烫,一股火热的力量注入四肢。
不愧是一个大钱一副的小回汤,药效果然不是壮身汤能比拟的。
周云海眼睛亮堂,趁着药效,开始举石。
他呼出热气,全身鼓满了力量,原本沉重的石块举起来却轻松许多,再也没有先前那股沉涩的感觉。
在这种状态下,锻炼起来,简直事半功倍。
周云海简单计算了一下,以小回汤药效的支撑,他熬力阶段应该能缩短一个月的时间,媲美李牛口中“根骨不错”武徒的进度。
岁月平静流逝,转眼两个月过去。
“喝!”
周云海站在日头下,双脚好似驻扎在地上的数根,下腰弓背,双手抱住一块百来斤重的巨石。
他脸不红气不喘,将巨石举过头顶,复又下放,如此往复,周而复始,好似不知疲惫的陀螺,永不停息的锤炼自身。
已经是达到熬力后期的境界。
这两个月吃饱喝足,加上大量的锻炼。
周云海本单薄的背膀变得厚实许多,手臂上的肌肉完全硬实起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迸射着勃勃的精气神。
兴许是锻炼加上小回汤的药效,他头上的白发又重新乌黑起来,只剩下寥寥几根顽固分子,额头短纹消失,皮肤也变得光滑。
个头从原来的一米六窜上一米七,身姿挺拔,气态从容。
美中不足的是皮肤呈现小麦色,破坏了容貌的清俊之色。
周云海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倒是喜欢现在这彰显“男人味”的肤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这幅样貌,惹得后厨大娘子小姑娘,频频偷看。
这让周云海多了一分思量,以后去韩老那配药,看来得“化化妆”。
毕竟龙阳之好,自古有之,武者又大多精力旺盛。
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又过了三日。
船舍。
“附子,无臭,味咸麻辣,多生长在山地,有剧毒,是一味回阳救逆的猛药。嗯…这个九重山里有,能下毒。”
“苦草,苦,温,无毒,水生植物,有清热解毒、止咳祛痰的功效。容易获得,可以制作解暑药卖给渔民。”
“银背水蛇,蛇囊有毒,可麻痹神经,令人血流不止…神经毒素与凝血毒素的混合毒素么,倒是可以为武器附毒。”
…
上午锻炼结束,趁着午休间隙,周云海坐在船艄,借着光线,细细研究着《药材大全》。
武者需补肉食,开销甚大,一个月一两的药材费也不便宜,他不得不思考起赚钱的办法。
韩老地位卓然,受武者尊敬,周云海不由动了心思,想成为一个制药师。
不仅有钱,还有地位,亦可制作防身药物,安心修行。
不过大梁王朝与前世的药材并不完全相同,要想成为一个制药师,还需将两个世界的草药药性、药理融会贯通。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前世的中药成方复刻出来。
实践出真知,放下《药材大全》,周云海决定尝试制作一种药粉。
他拿出一株晒干的类似水芹菜的植物,当地人称之为“白鬼伞”。
这种植物又名毒芹,三角叶片呈披针形,会开出伞状的白色小花,喜欢生长在湿地、沼泽边,葫芦河浅岸上就有它的踪迹。
一旦误食,会导致痉挛而死,拥有极强的毒性。
周云海择下毒芹毒素富集的根部,放入木碗中用不同粗糙度的卵石大力研磨。
熬力半月,气力神足,研磨药粉手到擒来。
磋磨毒芹数百次后,就得到了一小包毒芹粉。
‘毒芹粉掺入沙子中,攻击敌人面部,碰到口鼻,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这样出门在外,也多了几重保险。’
周云海满意的收集起毒粉。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份底牌,多一份保障。
他目前实力有限,须得多思量几分。
忽一阵密集的脚步,踩得船舍大幅度摇摆。
周云海脚趾抓地稳住身体,就听船舱中有武徒高声喊道:
“东河头的福老头被人杀啦!
听说是冯三钱四勒索钱财不成,一怒之下就动了手,好像被连砍了十几刀!
这件事都惊动了县太爷,喊差役捉人呢。”
“捉到了么?”有人问。
“那两人比兔子还精,早就潜逃了,哪里捉得到!”
喊话的武徒叹了口气,随即兴奋道:“不过我们可以去吃席了!”
福老头是大葫芦河的人,年老孤寡,只有一个在外当兵的孙子。
又是横死,按照规定,大伙儿要一起出钱,置办酒席,葬送冤魂。
这钱自然不需要少年们出,他们只负责吃桌席上的肉。
对他们这些底层的武徒来说,肉是精贵玩意,七八天才能吃到一次。
“吃席,真好!”
众人眼睛一亮,口水砸吧,对肉充满了渴望。
这个年代人横死太过正常,早就见怪不怪,肉吃到嘴里才是真正的实惠。
‘福伯…死了。’
周云海默默消化着这个消息。
脑海里浮现一张老态温和的脸,满是期待的看着他读念孙子的来信。
他仍记得当自己念出信上“等我当上大将军,就接爷爷安享晚年”的话时,福伯欣慰又担忧的连声说“平安就好”。
那封由周云海书写的回信,寄出去也才一天。
远在军营的孙子,收到平安信的同时,多半也收到了福伯的死讯……
真是,生死无常啊。
‘冯三钱四杀人潜逃,不知何处,福伯的孙子却再也接不到福伯安享晚年。’
‘幸好我早就搬到了武场,撞到那两人时躲得够快,否则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周云海深深吸了口气,后背冷寒。
他早该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浊世浮沉,人命如草。
在这样的世界,唯有变强,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