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天,杜老板也放心我看店了,不再要求我忙这忙那的。
他怕我无聊,竟还搬来了一个小电视机放在店里。
电视里经常放金庸武打片,是杜老板爱看的。
有时候我也跟着里头的人学,不管怎么说,不能叫我爷爷的扛龙绝学到我这代没了。
我要了些做剩下的棺材木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木人桩,有拳脚上的功夫就靠他练。
经常给自己的手背脚背踢得红肿,杜老板就在旁边看着,应该是好奇我怎么这么拼命。
他也打听过我家里的事,我没什么好藏的,能说的都说了。
他知道我得打听那个黄姓女子,所以每次他有机会上门替人家整理逝者装束的时候都会带上我,我也就有机会挨家问问了。
只是这一打听就是几个月过去,别说是什么半人半妖的女人了,就连一个姓黄的我都没碰上。
但我心里头知道,这事不着急。
我和那女子有缘分,老天总会安排我们相见的。
杜老板的铺子收益还算不错,可能是因为杜老板本身的社交广,很多人都是老客带新客来。
杜老板为人实在,每件事都是亲力亲为,我在旁边也只能打打下手。
他对待任何一件事都很认真,对每个人都是笑着的。
他常说,人死后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必须要好好送这些人走。
我很佩服他,总觉得他像爷爷一样,能教会我很多东西。
可叫我没想到的是,我刚来这店里刚两年,杜老板就出了事。
九七年寒冬,整个黑河都被厚雪覆盖,在雪堆里踩一脚,雪都能顺着裤筒钻进去。
冰天雪地里很少有人出门,一定出去也得捂得严严实实的。
就算是这样,在外头几步远的功夫眉毛和眼睫毛上都会积一层霜。
我天天都要到店里来,杜老板就不一定了。
他家住的远点,有时候大雪下的猛,他就会叫我自己看店。
我叫他跟我一起去楼上住,他不干。
出事的那天是腊月晚上,我和杜老板刚要关店的时候来了个年轻人要买寿衣。
有客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把年轻人带进店里,三言两语之间我知道寿衣是给他爷爷买的。
说是他爷爷在外头滑了一跤,这会正住院呢。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爷爷,冬天这么冷,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得去的。
年轻人看着比我大两岁,穿着不像是有钱人,我就挑着给他介绍。
“拿这套吧,祥云纹的,寓意好。颜色重,老爷子会喜欢。”我捧出一套五领三腰的给他看。
年轻人翻了翻,有些为难的问我,“能不能不要棉衣棉裤,就要外两件。”
我摆摆手,“那不行的,五领三腰是最少的了,还有七领五腰的呢!咱们活人穿衣服是双数,他们得穿单数才行。”
他听我这么说,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
我抻开衣服给他看,他又觉得不满意。
“袖子再做长点吧,我家老爷子胳膊长,这样怕盖不住手。”
“那都没问题!”
“给钱吧。”年轻人从怀兜摸出一沓钱,给了我几张。
我们约好一天以后过来取衣服,说好以后,年轻人就冒着雪离开了。
第二天我来店里以后着急忙慌的赶好了老爷子衣服的袖子,改的快有我腿那么长了,也不知道胳膊得有多长才能穿下这衣服。
想着明天年轻人就要来取,我找了个不透光的袋子装好放在门边,然后忙自己的去了。
晚上到点我和杜老板要回家,一开门发现大雪把路给封住了,已经走不了人了。
我叫杜老板跟我回楼上住,他说什么都不答应,还说要自己在店里将就一晚上。
店里确实是有一个上下铺的,是我和杜老板中午打瞌睡用的。
我想着他自己住在店里有些可怜,便留下来跟他一起。
我俩一直看电视看到九十点钟才睡觉,刚睡着,我就听着门口传来了动静。
“砰……砰……砰。”
一阵缓慢的敲门声响起,我眯着眼睛往门口看,上了霜的玻璃上隐约可见一个黑影。
我当时想着这么晚了,说不定是来买东西的客人,就想穿衣服出去。
可我又一想,杜老板曾跟我说过不能做晚上来人的生意,怕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没有起身。
想着门口那人看敲不开门,估计自己就会走了。
谁知道那人还挺执着,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走,就像是知道里头有人似的。
到后来杜老板实在受不了了,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谁啊!”
“来取东西。”门口那人很快就答话了,听声音是个男人。
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很慢,发虚。
“会不会是昨天那个年轻人啊?”我往下铺递了一句话,心想会不会是老爷子走了,年轻人着急来取。
杜老板睁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翻身冲着门大喊道,“是昨天买寿衣的年轻人吗?衣服没做好呢!你明天再来吧!”
其实我心里是觉得奇怪的,那个年轻人也不算是晚上上门的客人,人家早就已经付了钱了。
而且衣服已经做好了,就放在门边上,杜老板自己不愿意动弹叫我去也行。
人家大晚上的来一趟,空着手回去了多不好。
但我也知道杜老板干这营生这么多年,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他喊完那句话以后,门口就再没有什么动静,我和杜老板也就安稳的睡了一晚上。
可第二天刚起床,我看着杜老板就有点不对劲。
他脸色惨白,眼眶下边乌黑,嘴唇也干巴巴的,整个人的脸都往里凹着。
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岁,还长出了不少白头发。
“杜老板,你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啊?”我出门买了豆浆油条,回来的时候看见杜老板正在洗脸。
奇怪的是他那洗脸盆的水里漂浮着一层灰黑色的东西,杜老板还有意遮掩着不让我看。
“这咋回事啊!”我扯开杜老板,指着那水盆里的东西问。
“没事,别多嘴。”杜老板一把夺过水杯,将里头的水泼向了外面的雪地。
原本还是白皑皑的雪竟然瞬间变成了黑色,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就连杜老板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