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潜的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
二月末的春风如女人的手,容易让人身子虚,要是衣服穿少了些,很容易在这时候忽然感冒,甚至是大病一场。
梁信倒是不用担心这些。
一来,他还很年轻,十六岁出头,正是身子越来越硬实的时候,一般寻常人家,这时候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甚至是有了自己的子女。
二来,因为上辈子是病死的,所以梁信对身体健康还是很重视的,在郓州那边,也找了一个很有名气的老大夫作为自己的“私人医生”。
而且,他知道老崔还能活很长时间,估计一时半会死不了,便在崔氏管家的带领下,在崔府宅院里四处走走看看。
这,是崔安潜发的话。
梁信的进献之礼给的很丰厚,而且在短暂的谈话中,也隐晦表达出了希望崔公提携的意思。
恰好崔安潜对于梁信这一路过来时弄出的阵仗很感兴趣。
他,也想发财。
梁信跟在老管家身后,用批判的眼光看着装设华美的庭院。
这边,是雕梁画栋,那边,是舞榭歌台。
有一场戏里面是这样唱的:
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
这段话,就可以概括崔府奢华的一角了。
崔安潜名声作风还算不错的,但他需要生活,他的家里人也要生活。
既然是生活,同时自己也位高权重,那就没几个人愿意过苦日子。
梁信边走边看,心里想的则是城外路边的那丛白骨,老管家很喜欢这個沉默不语长相清秀的年轻人,一边领路,一边唠叨着些小事。
正走着,迎面碰上一个面容平静的老者,看到两人走来,彼此都愣了一下。
“这位,便是赵虞侯,这位,是郓州刺史,梁刺史。”
老者明显是武官,面容虽然显出苍老之态,但身形依旧挺拔,浑身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宣泄而出。
老管家小声提醒了一句,说这人名叫赵犨(chou),是忠武军的马步都虞侯。
赵犨?
梁信思索片刻,想起了这人是谁。
赵犨年轻时立功,年老时则越发老成,其后在陈州城抵御黄巢叛军猛攻,坚守了三百多天城池不破,而后和朱温合兵一处,大破黄巢主力。
其后因功绩,被朝廷封为忠武军节度使。
此人很有才干,而且...他还有两个兄弟,也各有所长,皆可称贤。
不过是脑海里转一下的功夫,梁信回过神来,立刻对着赵犨躬身施礼。
“见过赵虞侯。”
“岂敢岂敢,下官拜见刺史,”
双方都带着点客气。
郓州刺史已经很是个官儿了,而马步都虞侯,也得是功劳不小,且是节度的亲信才能担任。
但赵犨那边,在听到面前这位姓梁的是郓州刺史后,居然立刻追问道:“梁,莫非你就是那梁信?”
话一出口,那边老管家咳嗽一声,赵犨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笑道:
“请使君恕罪,犨听闻使君保郓州之民,而后更是挥军大破贼军,斩首甚多,心向往之,一时心急,万望恕罪。”
“无妨。”
梁信心里一动。
所以说,这个人,是自己的迷弟?
不,
从年纪上来说,更像是“迷爷”。
一直以来,梁信都对“人才”有一种迫切的需求,他自己可以搞一些歪门邪道的路子弄钱,但现在是唐末,乱象已显,真正的乱世在这两年也即将到来。
自己孤身一人,终究是难以成事,所以就得想方设法主动多去搜罗人才。
所以,他也对赵犨表现出了热情。
主要表现为:跟着他一块骂黄巢、感慨世事艰难、最后,再表现出一丝对百姓的怜悯。
几句交谈下来,赵犨这个武夫,对梁信明显又多了几分好感。
“待得今日有闲暇的时候,还请赵兄等候一二,弟即登门叨扰,愿再畅谈。”
“好,好!哈哈哈哈...”
赵犨意识到梁信可能还有其他事,笑着施礼告辞了。
梁信转过身来,看到一脸莫名表情的老管家,微微皱眉,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位赵虞侯,倒是个有趣的人。”
老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附和道:“使君说的是极。”
崔府后宅院有楼阁,崔安潜,就是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养病。
梁信和他谈过话后走出门,在外面走廊上碰到了赵犨。
而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是可以看到隔壁后花园的。
刚才,后花园里有几个女子走出来,其余几个,都是侍女的打扮,将一个穿着华服的瘦削少女围在中心,陪着她走了一圈。
而那时候,梁信正和赵犨谈笑的正投契,半点也没注意到后花园里的风景。
老管家有些纳闷,片刻后,只能点点头,附和一句。
又往前走了一阵子,老管家停下脚步,赔笑道:“小老儿有些累了,使君,就在这儿暂且歇歇吧。”
站的地方,是后花园的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满庭院的枯枝败叶,明明是一副衰败之相,但仔细看去,其中藏着几抹绿色,隐隐有无限生机。
而就在此时,那几个女子再度走出来,手里各自提着水壶小锄,看样子,是要栽种什么东西。
那个华服少女没跟着她们一起,因为她真是肉眼可见的身子弱。
气质,如同林妹妹一样柔弱,风刮过来都怕给她吹倒了。
梁信也看到了这一幕。
能住在后院里的女眷,而且从年纪上来看,应该是女儿?侄女?
不管怎样,这崔家的身体不好,倒像是祖传的一般。
里面老的,躺在床上,
这边小的,也有点病恹恹的模样。
梁信眼里却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唐人,好丰腴。
或者再过一点,喜人妻寡妇。
他,则更喜欢这种带点病态的柔弱美。
或许是穿越过来后不断地杀人放火心理出了点问题吧。
那个华服少女像是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惊不慌,眼眸里有一丝好奇闪过,毕竟,梁信长相是真不差的。
而这段做刺史的时间,则是让他渐渐养成了和青涩脸庞有些不相衬的沉稳气度。
这个少年,是谁?
老管家显然是故意领着梁信来看到这一幕的,看到他们的对视,老管家更是注意到了梁信眼里的笑意,连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
“哎呀,小老儿糊涂啦,忘了这儿是后花园,里面那位,是家里小娘子啊。”
这话,是提醒,也是询问了。
要不然老管家吃了撑得带他来这儿“转悠”?
而且要是没家里老爷的吩咐,他虽作为半个家里人,半个奴才,也绝对不敢如此放肆。
小娘子有舌疾,身体也弱了些,瘦,且苍白。
无论是在哪个门当户对的家族看来,都不是个好媳妇。
梁信仔细看了一眼,咂咂嘴:“这是你们家最小的?”
“额,是啊......”
“我看是最大的。”
崔安潜和梁信谈了一番话后相当满意,但更多的,也还是看出了梁信的才干。
这人,以后不会仅仅是一个郓州刺史。
这使得他愿意在梁信身上下点赌注。
赌输了,梁信也还是郓州刺史,重要的是自己身子还硬朗,至少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梁信还得畏着自己这个老丈人,同时巴结着自己家的姑娘,不会有丝毫放肆。
赌赢了,那就是给女儿找着了一个良人。
当然,要真是无病无灾天仙儿一般的女儿,他也不会嫁给梁信。
可谁叫女儿的条件不是很好呢?
“外面天色不早,晚辈,前来向崔公告辞了。”
梁信站在屏风外,隔着一道屏风恭恭敬敬地说道。
身边的老管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做过事了。
崔安潜沉吟片刻,终于缓缓道:“贤侄,可有字?”
“晚辈,字子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