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平平安安地出了贾府,回到家里却没那么轻松。
“进来!”朱由检推开房门看着草儿,神色严肃,语气威严。
草儿在院子里用鞋底蹭着脚下的青石板,灵动的大眼睛四下瞄着:“我困了。”
“很快的。”杨广微微一笑,堵住了她往厨房潜逃的去路。
“事还未了,何以安眠?”秦子婴不动声色地堵住了另一个方向。
草儿一回身,看到英儿眼泪汪汪,一脸关切,却又坚决地堵住了院门方向。
草儿:......“好吧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随便你们!”
草儿一昂头,大无畏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三个皇帝和英儿跟了进来,呈四堂会审之势,围住了她。
四叔和四婶,手提柴刀菜刀,站在院中,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两人还是决定站到门边来,万一小主子喊救命,他们就能立刻冲进去。
房间内,
朱由检沉着脸:“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草儿负隅顽抗,“不就是演戏演砸了吗?惹了贾似道发了通脾气。那也不能怪我,杨广给我的本子不好。”
杨广嗤了一声,直接气笑了:“演砸了?演砸了你就上刀子?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是我小瞧了你啊,草儿,早知道我就直接教你龙吟九变,你去杀了那些个瘟官,再取了元人皇帝的人头,天下太平!”
“龙吟九变?那是什么?武林秘籍?厉害吗?”草儿的眼里又闪起了光。
秦子婴见前面跑了题,轻咳了一声:“草儿,你为何要杀贾似道?”
“他是奸臣,奸臣人人得而诛之。”草儿硬着脖子道。
“嘶,就算他是奸臣,人人得而诛之,有你什么事?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你还敢动刀子,今天要不是......”杨广说到这里突地顿住,狐疑地打量着草儿片刻,“你是不是早知道贾书瑶是你娘?”
“本来不知道,但你给我那本子时,神情鬼祟,我再一读那本子,用脚趾也能猜出来啦。”草儿嘟囔道。
“我?神情鬼祟?”杨广摸摸自己的脸,甚为不服。
朱由检和秦子婴白了杨广一眼,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
“你们也不用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贾似道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有贾书瑶和赵禥两个人镇着,他能把我怎么样?”
三个皇帝对视一眼,原来这小丫头心里还挺清楚。不过你就这样喊你爹和你娘的名讳,合适吗?
“所以,你也不是真的想杀贾似道?”
“我就吓吓他。”草儿抬起眼环视了一下四人,见那四人都是一脸不信,不满地拖长了声调,“真的,我知道七宝山不是他做的,他哪里调得动神弩营。”
三位皇帝一时都有些无语,但想起之前书房里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又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太儿戏了。
“总之,这样的事,不准再发生了。”朱由检严肃地定了调子,“还有你的匕首哪来的?”
“四叔给的。”
四叔?朱由检的气势萎了萎,四叔啊,那他还真不能把那位手持柴刀的老人家怎么样。
“不准再要了!”朱由检斥道。
草儿眼珠转了转,没吭声。
这时,秦子婴问道:“草儿,你总说七宝山,那是什么地方?”
提起七宝山,草儿的脸色阴郁下来:“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皇帝安排你住在那里?和很多侍卫在一起?”朱由检想着今天听到的零零碎碎,猜测地问。
“嗯,”草儿低着头,盯着脚底的方砖,“他们总觉得我小,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懂。其实我都记得。灭门的那年,我五岁。”
在场的几人感到一阵揪心,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亲眼看着满庄子,百余口鲜活生命在神弩营的箭矢下死于非命,那是怎样的阴暗可怕的记忆。
“我师父是个慈善温和的人,没入宫前,他会一些杂耍技艺。在无聊的日子里,他就给我说段子,变戏法,我那时整天闷在庄子里,也不能出门。那些段子,戏法就是我唯一的消遣了。”
“后来,就这样藏着,还是被皇城司发现了。我师父藏起了我,将提前准备的替身带了出去。”草儿停了片刻,小小的肩头微颤,“我从密道里逃进了临安城,等我再回去的时候,七宝山已经是一片焦土。那些死去的人,也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一滴滴水迹砸在石砖上,四溅开来仿佛能听到悲伤的声音。
“那时我只有五岁,就算我......我也只有五岁。我成了一个小乞丐,混在城门口的乞丐堆里,和野狗抢食吃。我就是那时遇到了四叔四婶,他们......”草儿大声地吸了吸鼻子,“他们那时得了癔症,根本不认人,饭食被人抢了也不知道反抗,整日坐在乞丐堆里发呆。但我认得他们。四婶给她的两个儿子送过粽子,她的两个儿子当时都在七宝山的庄子里当差,也都死在了那晚。”
英儿之前还震惊于草儿的身份,此刻再也忍不住,上前将草儿搂在怀里,无声地掉眼泪。
“我就跟着他们,哪怕他们撵我,打我,我也跟着他们,我得照顾他们,这是我欠他们的。”
门外的四叔和四婶面色悲切。当年他们骤闻噩耗,上了年纪的他们承受不住,双双得了癔症。不认得人,也不记得事,剩下的只是求生的本能。等他们病情好转时,才看清身边一直陪着他们,不离不弃的,是当年那个庄子里粉雕玉琢的小主子。
四婶抹了抹眼角的泪,四叔找了一块磨刀石,默默地磨起了柴刀。
“再后来,我就开始讲段子,变戏法,用我师父当年逗我玩的那些小把戏谋生。赚了钱,我就给他们买药喝。渐渐的,四叔和四婶的癔症也好转了,这时,陈海找到了我。”
“他是皇帝的人?”秦子婴想起当时闻香楼前的那些殿前司的官兵,“皇帝派人找到了你。”
草儿冷笑:“皇帝?我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皇帝。他找到了我,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将我置于明处。陈海甚至都不敢明着接济我,他只是保我不死罢了。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废物皇帝!废物大宋!早就该死!却害得那么多人赔上性命,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