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已破!鞑子无粮!太子谕令!救援杭州!”
阵阵喊声如大浪一般冲击着战场上每一名兵卒的心神。
于明军而言,镇江如何破的并不重要,哪里冒出的太子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他们走投无路,将要全军覆灭之时,援军到了。
大明终没有弃了他们!
“太子援兵已至,击溃当面之敌!”
方国安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其应变能力可谓上上之选。
当他听到喊声之后,第一反应并非太子是谁,而是一定要守住城门,万不能让城内奸贼和城外鞑子汇合。
可久守必失,与其退守,倒不如趁敌军士气低落一鼓作气与援军一道将其击溃。
“大帅有令!击溃当面之敌!”
“大帅有令!击溃当面之敌!”
“大帅有令!击溃当面之敌!”
他的军令由夹杂在兵卒当间的军将们口口相传,不过片刻功夫战场上的所有明军就都知道了自己当下的任务。
随后,士气正盛的明军朝清军发起了反攻,而本还杀气腾腾的清军立时便蔫了下去。
战局发生如此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但最为惊讶的还得是刘良佐。
昨日多铎下令,命他率本部人马与内应配合,将明军中抵抗意志最为坚决的方国安所部歼于杭州城下。
可随着那些战船的到来,不但歼灭方国安所部全无指望,便是他的麾下能否撤回却也成了未知。
“大帅,明军有战船相助,打不下去了,撤吧!”
“啪!”
身侧军将话刚说完,刘良佐手中马鞭就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再有乱我军心者,斩!”
如此情形,诸将自是噤若寒蝉,可在他们心里刘良佐这完全是在拿士卒们的性命死撑。
此时不但从明军战船上发出一阵阵炮火,更已有数队人马正从艨艟上登岸,若真等到明军整备完毕,漫说城下的人马,便是他们这些军将说不得也要被留在此地。
对于麾下军将们的心思,刘良佐自非一无所知,可他能成为一镇之帅又岂是运气使然这么简单?
经过这一阵的观察,他已发现,莫看那明军战船火光四射,可真正能打到城下的却也没有多少。
至于那些靠在岸边的艨艟,拢共也就三四十条,哪怕每艘都装得满满当当,撑死也就三四千人而已。
这般数量就算加上方国安所部也不过与己方兵力相当,更何况方部已有了不小损失。
如此情形他又有什么必要弃军而逃?
只是........
军将们都已被吓城这般模样,兵卒们当更是不堪。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如何行事却又该好好谋划一番。
“你等率本部人马与我去拦截明军。”
“大帅!您身系一军之安危,万不可冒险啊!”
“大帅!大营离此还有一二十里,莫不如你先回去求援,我等自去便可!”
刘良佐话音刚落,留在他身边的两名军将便立刻哭告起来。
他们的话听起来似是在担心刘良佐的安危,可他刘良佐阳奉阴违了半辈子,又岂会看不出这帮货的心思?
“亏你们也在江淮驻过兵,竟连战船到底能容下多少人都不知道!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明军至多也就一两千,送死的事我会干吗?!”
一阵痛骂之后,那几个军将似乎也想明白了大帅坚持不撤的缘由,随即便又换了一副嘴脸。
“大帅说的哪里话?我的只是担心您的安危罢了。”
“正是,正是,我等也是随您东征西讨的,如何能被这点明军吓到?”
见此情形,刘良佐心中自是无奈,可着实又拿这帮货没什么办法。
毕竟自己的阳奉阴违全都落在了麾下军将眼里,有样学样之下却也难免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废话少说,随我迎敌。”
“得令!”
此时刘良佐身侧还有三营人马,拢共也有近四千人。
在他想来,自战船上下来大约也就是水师陆营,这四千兵卒虽不是什么强军,但用来拦截水师陆营却也是牛刀杀鸡。
约莫柱香功夫,刘良佐带着麾下兵卒来到了战团附近。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极为讲究,既不用担心被战船火炮所伤,又能在登岸明军接触战团之前拦截。
如此站位自是两得,但落在常冠林眼中却让他看出了敌军的轻视。
“公爷,清军这是将我们当成水师陆营了。”
“哦?此话何解?”
“他们这般站位既能不被炮火所伤,又能及时拦截我军,可如此一来当我军进攻之时他们便失了严阵以待的优势,这仗也就从冲阵变成遭遇了。”
说到这里,常冠林轻蔑一笑,随后才又接着说道:“若非将我们当成陆营,他又如何敢这般托大?”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祝常将军旗开得胜了。”
“借公爷吉言,末将这便去了。”
常冠林信心满满的离去,留在船上的朱国弼心中自是大定。
此次出兵虽征得了诸臣的同意,但那却是殿下用先前的应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按着朱国弼的本心来说,先趁着清军注意力都放在南边的机会解了应天之围才该寻思别的,否则实在是有些.........
可殿下将先前的应天摆了出来,搞得好像谁不愿救杭州谁便是赵之龙、王铎这样的国贼一般,众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让殿下亲自率军了。
最终,殿下亲自下令,从宿卫营中抽五百,祝塘军中抽三百,又让常冠林自新选拔的守军“精锐”中抽出两千,这才组成了救援杭州的人马。
至于说朱国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按着太子殿下的说法,此次前来打仗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平衡各方关系,而作为应天城里最最长袖善舞的保国公自然也就成了不二人选。
率两千八百人救援杭州?这种一看就危机重重的差事,保国公自然是万分不想接下的。
可前两天他才在殿下面前表忠心、求差事,若转头就因危险而拒绝的话,让殿下怎么看?让应天勋贵怎么看?
难道他朱国弼真想步钱老先生后尘?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常冠林在观察了一阵后表现得极有信心,那他朱国弼也只能............
先看看情况了。
“张总兵。”
“公爷。”
“城上一炮不发当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带些人手去别的门看看情况。”
“得令。”
张鹏翼正待领命而去,却听朱国弼在他身后万分和善地说了一句。
“需得注意军纪,殿下可是会杀人的。”
“请国公放心,谁若敢扰民,不需殿下,末将便先将他料理了。”
“嗯,去吧。”
话音落下,张鹏翼应了一声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朱国弼轻笑一声,随即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之上。
此时战船上那些因射程不足而只能撑撑场面的火炮早已不再射击,还在不断咆哮的也只余那几门红衣大炮。
常冠林这里却也带着应天兵直奔战场,大约还有百十来步便要和前来拦截的清军遭遇。
这里的参战士卒数量远不及杭州城下主战场,但从应天军登岸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陈卿,快想办法!”
朱常淓并未临过战阵,所以当他看到原本十拿九稳的胜仗出现这么大的逆转,整个人立时便慌了。
“殿下莫急!刘帅已派兵前去拦截,只要能将他们挡上一阵,方国安定然会败在前面!”
“确实?”
“确实。”
陈洪范安抚了两句便将目光投回战场。
虽说两人现在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可他是一点都不想理会朱常淓这丧心病狂之徒。
在他看来,无论策反或是内应都能算是两国交战中使用的正常手段。
哪怕最终在历史上难免记下他陈洪范是叛国之辈,但与这在城上以酒肉饷敌军的丧心病狂之徒却还有本质差别。
“嘭!”
“嘭!”
“嘭!”
正当陈洪范不断腹诽之时,一阵火铳激发之声突然传来。
待他定睛看去便见明清双方都有不少兵卒倒地,随后阵阵硝烟逐渐将战场笼罩,从城上却也看不清战况了。
“从火铳对攻来看,两面兵卒的战力当能算是旗鼓相当。”
“哦?”
“殿下,火铳虽不好命中,但若挨上一下却也是非死即伤,所以放铳之时兵卒是否混乱便能代表其是否精锐了。”
话音刚落,朱常淓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并未完全明白其中因由,但陈洪范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大约也不会无的放矢。
更何况从两边军阵的大小也能看出清军人数较多,明军人数较少,两相叠加下来,至少也把来援明军挡上一阵了。
只是......
“陈卿,那烟雾迷得什么都看不清,却不知战况如何了。”
“殿下莫急,王师与那股明军将将撞在一起,想要决出胜负却也得花上些时间。”
“那城下.........”
闻言,陈洪范往城下看了一眼。
方国安所部虽在援兵抵达的鼓舞下推出了不少,但清军却也因帅旗前压拦住援军而稳了下来。
这般情形之下当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所以依着陈洪范的经验,此战的胜负手大抵还是要落在那边。
“殿下,越是这般时候就越得能沉住气,否则........”
“哎呀,陈卿,一阵清军入城我便不是监国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個大明的监国殿下,陈洪范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假装话已说完,直接不再理会?
可正当他有些犹豫之时,却见朱常淓的表情逐渐从满不在乎变成了惊愕不已,紧接着又在眨眼之间浮上浓浓恐惧之色。
“殿....”
“快看!”
如此情形,陈洪范自要看看到底出了何事能将朱常淓吓成这般模样,可当他的目光触及战团之时,他面上的表情却也逐渐和朱常淓趋于一致。
此时战团之上的浓烟已渐渐散去,从城上却也能大体看清战况。
只是在陈洪范心中应当占据优势的清军不但没能压制住应天军,其侧翼甚至都快要被击穿。
战况发展到这般地步自是出乎陈洪范所料,但若说谁是最惊讶的那一定得是立在帅旗之下的刘良佐。
他原本只将这股明军当做水师陆营,可当火铳对攻之后他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得不说,刘良佐虽然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辈,但于战阵之上的本事却也不容小觑。
趁着两军还未真正接触,他从军阵中抽了两个百人队作为预备,在己方侧翼将将出现敌军之时他便立刻用这支预备队来了个反包围。
如果来的只是普通兵卒,那么这一招定然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说不得还会因此而让战斗加速结束。
可他早早便随尼堪南下,对应天守军的认识还停留在许久以前。
如此一来,当他看到军阵侧翼和那支预备队几乎称得上一触即溃之时,整个人便直接僵在了马上。
“大帅!明军势大,撤吧!”
撤?
怎么撤?
如何撤?
当初他刘良佐投清之时带着近十万人马,可在多铎、尼堪的一顿操作之后,还归于他麾下的也只剩三四万了。
若他此时撤了,这近万人马必定会全都陷在这里,那他刘良佐岂不真成了个寻常总兵?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若真陷在这里,再多人马又有何用?”
身侧军将已随刘良佐多年,对他的心思自是了如指掌,只这几句便坚定了自家大帅的决心。
“挖坑!”
“啊?”
“把帅旗扎进土里!”
简短的对话之后,军将们立刻用刀在地上刨了起来,而刘良佐趁着这个功夫便再次看向战团,以确定战局是否再无逆转可能。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直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战阵中间还好,两军战力大抵相当,正杀得难分难解。
可他派去包抄明军侧翼的那支预备队却已彻底溃了,跑得快的兵卒甚至已和战团有了二三十步的距离。
如此一来侧翼被破也只是须臾间的事情,此时若还不跑,那他必定会陷在重围之中。
“别挖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