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观重离子治疗实验室已经殊为不易，再多就不敢奢望了。

能坐拥唯二的国之重器，复旦肿瘤院也不可能将其轻易开放给外人。

“娄院长，听说你们正在研制量子手术刀？”这时，消息灵通的连庆文教授开口问道。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医生眼里都闪过异色，不少人都疑惑地看向连庆文，但更多的人则是朝娄院长投去了求证的目光。

“量子手术刀……这是什么？”

“我老听说什么量子计算机，咱们医学界也有量子手术刀了？锋利？不过手术刀并不是越快越好……”

“融合了人工智能科技？”

名医们交头接耳。

显然，量子手术刀这个全新的词汇让一些人摸不着头脑……除非是跟这个领域有密切接触的，否则根本无法仅凭名字理解。

娄院长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看了眼连庆文，道：“连教授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这其实也算是复旦肿瘤院的机密之一，知道的人不算多，曹函育算一個。

但曹函育是个嘴巴很严的人，他肯定不会到处跟别人说。

像那种为了跟其他人炫耀一下说漏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连庆文缓缓地道：“我对医学前沿的发展非常关注，再加上与药监局有些交情，正好就听说复旦肿瘤院更又取得了新的突破……”

名医们都隐晦地看了连庆文一眼。

药监局……

他竟然跟国家药监局的核心层都有不菲的交情？

随即，心里更加惊愕……复旦肿瘤院的重离子治疗已经是一骑绝尘了，又有新突破？

娄院长则恍然大悟……不管是重离子治疗系统，还是正在研制之中的量子手术刀，想要运用到临床，都得给药监局送审，从那边得到消息也就不奇怪了。

况且，复旦肿瘤院也没有刻意瞒着，没有宣传只是因为还没有成功的把握，有心人去深究的话，实际上也很难瞒得住。

“恭喜娄院长了，量子手术刀一出，复旦肿瘤院在粒子线治疗领域就稳坐第一了，而且全国的重离子治疗水平都有望超越排污国！”连庆文面带笑容，平淡地指出。

名医们面上更加吃惊。

这几句话蕴含的信息量极大！

首先，听连庆文的说法，量子手术刀似乎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手术刀，反而是跟粒子线治疗相关？

其次……稳坐第一？

虽说魔都市经济极其发达，魔都复旦肿瘤院也拥有着不可比拟的庞大资金，但国内第一台重离子治疗系统却诞生在骆驼省！

更确切的来说，是骆驼省的武威医科肿瘤院。

他们用了三十多年，穷尽了无数科研与工程技术人员的心血，几十年通宵达旦地攻坚，才调试出大夏第一台重离子加速器。

直到如今，虽然魔都肿瘤院也有了重离子治疗中心，但公认的第一依旧是武威医科肿瘤院。

但从连庆文口中……量子手术刀竟然能让魔都肿瘤院跃居第一？

这怎么可能做到！

武威医科肿瘤院是大夏重离子治疗的发源地，是开山鼻祖，复旦肿瘤院竟然能靠量子手术刀超越之？

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更让人费解的是后半句话。

“有望超越排污国”！

尽管在大多数人印象里，欧美在尖端医疗领域更加先进，但重离子治疗行业，排污国却遥遥领先。

目前排污国光是重离子治疗中心就有七个，而全球范围内总共也就只有十四个而已……排污国独占一半！

超越排污国……这怎么可能做到！

众人连忙看向娄院长。

却见娄院长脸上也出现了一抹笑容，虽然沉默着，但这已经是默认了。

名医们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量子手术刀竟然真的有这个潜力……只要成功了，就可以追赶排污国？！

孙教授眼睛大亮，忙不迭问道：“娄院长，这个量子手术刀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娄院长。

后者没有直接回答，他穿好白大褂，从办公室里走出，带着众人往重离子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才悠悠地道：“你们可以理解成，微型重离子治疗设备。”

听到“微型”二字，孙教授等一众人等目光骤然一凝，呼吸也连带着急促了起来。

微型重离子治疗设备？！

即便是不知道量子手术刀是什么的人，听到这个形容也明白了过来。

谁都知道重离子治疗系统造价极其高昂，而且占地面积巨大，光是治疗设备本体可能就有三四千平米了。

再加上要容纳一两百吨的运转构件、以及两三层立体结构的束流传输线等等，技术成本、运营成本都非常高。

这其实有点像是计算机刚诞生时，体积能有两三间教室的大小。

而如今的电脑、笔记本则浓缩了无数倍。

从娄院长的话语中分析，量子手术刀更接近后者，更像是体型缩小过后的小型重离子设备。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普及！

若是谁能首先跟复旦肿瘤院达成合作，拿到量子手术刀的使用甚至是建造权，那或许在重离子治疗普及全国的进程中，谁就能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想到这里，所有名医眼神再度火热起来。

谁能想到小小的一场医学峰会，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振奋人心的消息……先是许秋突破了经腹切除的理论天花板，然后又是无法用常理度之的手术技艺，如今又是量子手术刀。

能带回去任何一项，下一个妇产科的黄金时代都会属于他们。

这时，孙教授等人看向娄院长的眼光完全不同了。

他们都做好了打算，等这次参观结束，他们立刻给省里打电话，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拿到量子手术刀的第一批建造资格！

错过了重离子治疗。

他们现在绝对不能再错过微型重离子设备了！

……

不多时，各怀心思的名医们就跟着娄院长来到了重离子实验楼。

门口的工作人员扫了一眼，见来了这么多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和担忧。

重离子疗法乃国之重器，乌泱泱一大批人涌进去像什么话。

娄院长自然也了解其中利害，他扭头对众人道：“这里有九十多个人，那就分成四组，一组二十五个人左右。”

众人并没有异议。

对视一眼，孙教授、陈教授、连庆文等人主动来到了前头。

虽说都是各省数一数二的妇产科名医，但彼此之间的地位也有差距，学术地位、科研成果等等都是重要的影响要素，归根结底其实还是手术刀和笔杆子两点。

娄院长没有干预，转身就往实验楼走去。

第一批名医默然跟在身后。

进入实验楼内，连庆文往四周打量着。

两侧的走廊上还挂着复旦肿瘤院重离子治疗设备取得的成就、优势等等，什么科技部重点研发计划与重点支持项目、全球第四个拥有自主研发重离子治疗系统和临床应用能力的国家等等……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骆驼省武威医科肿瘤院那台国内首批重离子机取得的成就，复旦肿瘤院不过是沾了光罢了。

连庆文收回目光，心里也有了猜测。

难怪复旦肿瘤院拼了命也要去研发量子手术刀……

世人都只觉得复旦肿瘤院风光无限，羡慕他们的重离子治疗设备，然而依旧有万般辛酸，他们始终摆脱不了武威医科肿瘤院挣下来的一项项成就。

就像是顶尖医学大家的儿子。

终其一生，他的头衔大概率只能是“医学大家之子”，想要拥有自己的名字，属于自己的名声，除非超过父亲，然而谈何容易？

“一会儿进去了不要乱碰，我们只能在外围看一看。”这时，娄院长低低的提醒声响了起来。

连庆文和其他名医都回过神来，众人默默地点头，有些肃穆地看向前方的光亮。

穿过走廊，眼前终于开阔了起来。

他们终于见到了实验楼内部，巨大的场地中央，庞大的重离子治疗设备环绕了一圈，各种高精尖的部件连接在一块……

即便在场的都是见多识广的名医，然而突兀看到如此巨型的治疗设备，众人心里还是升起了敬畏感。

就连连庆文也微微张大嘴巴，渴望又愕然地望着这凝结着人类最高智慧的放疗设备。

“别摸！”娄院长的低喝声响起。

众人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有几个名医竟然想过去接触超导体部件……不少人都有些遗憾，可惜只能看不能摸。

连庆文瞥了那几名失态的同行一眼，轻轻一笑，笑容里有些许轻蔑。

复旦肿瘤院视重离子设备若珍宝，早在参观之前就再三强调过了，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糟蹋。

这东西的科技含量太高，但却异常脆弱，跟可以随便碰，甚至拳头砸都没事的CT、MR设备自然不一样。

要是出了问题，小问题还好，几百万上千万就能修好，问题稍微复杂一点，维修成本可能就达到数亿了。

就算复旦肿瘤院敢让他们随便碰，他们有那个资产来碰吗？

况且，复旦肿瘤院也不可能同意外人接近重离子设备的核心层……

然而就在连庆文这么想着的时候，重离子治疗系统的核心区域突然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片惊呼声。

连庆文愕然地望去，正好从一个个部件的空隙中看到了许秋。

在他的旁边，樊教授、岑红也新奇地观摩着，眼睛里同样有着吃惊的神色。

而后方则跟着王院长、庄丽等一行人，中间还拉着个小姑娘。

最后面的王凡则左看看，右敲一敲，跟好奇宝宝似的。

曹函育扫了一眼王凡，又继续跟许秋、樊教授等人介绍去了，热情得跟个导游似的。

仿佛这里并不是严肃的重离子治疗设备，而是魔都一个平平无奇的旅游场所。

“娄院长，还有大佬们！”此时，里头的王凡也看到了外面的名医们，他兴奋地挥了挥手。

“都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呀，这里面比外面神奇多了，原来重离子设备和旁边的治疗室是这样连接的！”王凡招呼着。

娄院长脸都绿了。

你参观也就参观了，敲也就敲了……还泄露我们医院的机密？！

曹函育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不过不等他开口，王院长、崔仕渊等人就同时给出了一个死亡凝视。

王凡的话语戛然而止，赶紧灰溜溜地回到了队伍末尾，不过眼睛依旧四处乱瞄着，心里的惊骇依旧无法压下。

人群中，庄丽也朝外望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围的连庆文，对方脸上还残留着对重离子设备的震惊与憧憬，此时两人对视在一块，各自的心情天差地别。

就在一个月前，连庆文还是白云省高高在上的妇产科大佬，庄丽在对方面前都得主动敬酒，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甚至，连庆文根本没把庄丽放在眼里。

毕竟白云省妇产医学分会的副主任只有三位，而三甲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师，全省加起来有几百个。

然而眨眼的功夫，庄丽直接登上了青云梯，从没有任何官身，一夜之间与连庆文平起平坐。

而如今，隔着一个重离子设备的壁垒，两人在医学界同行上受到的待遇更是云泥之别！

这一瞬间，连庆文有种屈辱的感觉。

他漠然的目光越过庄丽，落到了前头的许秋身上……连庆文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许秋带来的。

他咬了咬牙。

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连上手术台都没资格的小医生，如今竟然已经能带着一个不入流的医院跻身学术界的核心地带！

不甘、愤怒、嫉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让连庆文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不过另一边，庄丽却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兴趣。

她只是目光平淡地扫过了外围的人，甚至没有在连庆文身上多停留半秒，就收回了视线。

对庄丽来说，借着许秋的名声终究只是小道，只是给了她一个可以不必受到连教授这类医阀打压的机会。

而想要真正崛起，她要靠自己的技术！

如今，吕秀兰未来的路线已经有了着落了，自己这位学生大概率是跟着许秋，以经腹切除为主要攻坚方向……自己作为大主任，作为临医妇产科的排头兵，也断然不能落后。

“我也该开始下一步了……”庄丽眯了眯眼，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等到了。

……

第一批名医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惊叹于重离子治疗设备的伟大是一方面，但，与许秋等人隔海相望、差距明显的待遇，让众人都很是不好受。

很快，第二批、第三批和最后一批名医都参观完出来了。

之前的医生也都没有离去。

等娄院长出来后，孙教授主动上前，低声询问道：“复旦肿瘤院这是何意……”

他指的自然是许秋等人那不合常理的待遇。

连庆文也抬起了头，他压下眼里的妒意，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平复下来，道：“娄院长不是说过，只有内部人士能进入核心层吗……樊教授与岑教授也就罢了，但王院长等人为何也能入内？”

其他名医也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有着不满。

能坐到这个位置，他们也受过各种不平等的待遇，但他们都是不平等待遇中受惠的一方，何时有过眼下这种局面！

娄院长清楚这事儿不好糊弄了，只能选择实话实说，道：“临医已经和我们复旦肿瘤院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院长等人也是内部人士……”

这话说完，嘈杂的名医们立刻嘈杂起来。

一位位大佬大眼瞪小眼，满脸写满了骇然。

合作？！

跟复旦肿瘤院合作的都是什么医院，哪一家不是国际闻名的肿瘤化疗大院……临医能算老几？

就算不跟这些比，国内有协和，有华西，各省也都有著名的肿瘤院，凭什么是临医！

“因为许秋。”面对着一切质疑，娄院长理直气壮地开口道。

这一刻，混乱的场景瞬间安静了，名医们徒然立在实验楼之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临医……临医不配。

但，如果是许秋呢？

孙教授等人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昨天的医学峰会讲座是“笔杆子”。

而今天的手术室“手术刀”。

双管齐下，许秋用绝对的实力，把所有人都打服了。

“散了散了……”孙教授长叹一声，脸上出现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高大的实验楼，接着深深地往重离子实验室望了一眼，有些不舍地转身离去。

其他名医见状，表情虽然不屈，充满了恋恋不舍，但也没法再向娄院长问责了。

除非，他们有谁敢出来说许秋不配。

但，如果连许秋都不配，谁配？

哪家医院又能配？

“许医生前途不可限量……”

“这何止是前途不可限量。临医与复旦肿瘤院达成合作，今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白云省的肿瘤放化疗界要变天了，南部医院也要变天了！”

“傍上了复旦肿瘤院这条大腿，临医是真的走运啊……”

名医们心态各不相同，大多都对临医艳羡不已，喟叹着离开了。

另一边，孙教授在快步脱离众人的视线后，急慌慌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