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泌尿外科主任不肯相信，只是委实太离谱了。

临医和国际友好医院离得算是比较近的，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两家算是联谊医院，说句兄弟医院都不为过。

当然，只会是表面兄弟。

比如临医这边，由于有冯泰坐镇，临医的手外科是全市，乃至于全身拔尖的水平。

因此国际友好医院但凡碰到麻烦的手外科病人，一看科室处理不了了，或者是要超DRGs了，赶紧送到临医来，把风险转嫁给临医……

同样的，国际友好医院这边，肝移植是一绝，他们最擅长两个方向，一是肝胆外科的微创胆管、胆囊手术，以及大型的肝脏移植；第二个方向则是骨科，主要是大肢体方向，比如截肢，跟冯泰擅长的精细化的断手再植略有区别。

临医那边碰到不好处理的肝脏病人，或者是需要截肢的，也都会送到国际友好医院这边。

属于是相互利用，互相学习了。

至于肾脏方面，两家菜鸡互啄，不相上下。

严格来说，国际友好医院这边是要厉害一点的，因为有外资背景，国友医院的设备要更加先进，再加上欧美那边更擅长各类微创手术，导致国友小胜对方。

然而……临医竟然没有把这种棘手的病人送过来？

国友泌尿外科程主任突然感觉心里难受。

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如今临医偷偷摸摸就要做这种难度的病人，他心里揪得慌！

“不行……我要去看看！”程主任憋不住了。

不管病人是死是活，兄弟开的是路虎还是马自达，他都得亲眼去看看！

“行，你自己去找医务科吧……”骨科主任没法感同身受。

毕竟临医骨科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还没体会过程主任这种憋屈的感受。

“对了，你找的这個人是许秋？”挂断电话后，骨科主任叫住了胡护士。

护士点头，道：“是的，许秋副主任，他二十七岁的时候就升副主任了，今年都两年了！”

“是有些天赋……难不成是他做手术？”骨科主任觉得有些离奇。

他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好像之前妇产科经腹切除也是许秋来着？

不过不敢确定。

毕竟不是自己科室的事情，他没闲心关注。

胡护士点头，有些崇拜地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估计就是他了，我看他桌上有手术方案呢……但经腹切除确实是许主任，他会做好多科室的手术，说不定也会咱们骨科的手术！”

闻言，骨科主任嗤笑一声，道：“这怎么可能，手术在精不在多，他们妇产科的手术简单，但骨科要的可是手术练家子，没有十几年的功力，连锯子都握不稳。”

妇产科这群家伙，竟然被一个急诊科的主任给偷家……

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够努力！

骨科就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

当天下午，许秋与邬盈盈谈了十来分钟。

看时间差不多了，邬盈盈还没有下定决心，许秋看了眼表，道：“我得先去接女儿了。”

邬盈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到放学的点了。

她沉默了。

以前她还在当幼师的时候，许秋总是接孩子最慢的那几个。

当时她还好奇，为什么许秋不能来早一点，有什么比接孩子更重要的事情吗。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许秋每一个来晚的傍晚，前一刻他身上都可能肩负着几个甚至十几个病人的性命……

“你再想一想……对了，你的住院账户上多了两万块钱，你妈托人从国际友好医院那边送过来的。”许秋说着。

病床上的人全身一震，邬盈盈眼神充满了惊愕：“两万块？她从哪儿来的！”

许秋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只留邬盈盈呆呆地坐在床头，泪流满面。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笔钱哪来的，五万多的手术费，国产的材料是一万多一点，进口的材料接近三万，再从其他方面省一省，比如镇痛泵不要了，各种药也降到最少，正好就能凑出两万块……

她当初拒绝了各种减轻痛苦的手段，剩下了一千又一千，交到母亲那边。

而如今，邬妈用同样的方式，把这一笔钱又还了回来。

呆坐半晌后，邬盈盈掏出手机，拨通了邬妈的电话，刚接通，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喉咙里爬出一个最原始的词汇：“妈……”

……

晚上七点半左右，许秋带着女儿来到了病房。

许祈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有些好奇地往病房里看去。

等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许祈音脸上涌现出一抹惊喜：“邬老师！”

她正要高兴地冲过去打招呼，但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硬起来了。

许祈音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医院，能躺在这里的都是病人。

她的小脸唰地一下白了，连忙看向许秋，扯着衣角，有些担心地道：“爸爸？”

许秋带着女儿到了近前。

他本来不想带女儿过来的，但邬盈盈的情况很凶险，能尽早安排手术就尽早安排。

今晚能做出决定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安排上手上。

但拖到明天的话，可能又得等个一两天了。

手术室的名额是有限的，许秋的档期也拍得很满，并不是病人决定什么时候手术就能安排得上。

如果医院还有其他医生能胜任体外修复，自然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毕竟总有手术医生空着。

但，现在只有许秋能驾驭，邬盈盈就没有这么多选择空间了。

“小祈音！”

病床上，邬盈盈看到班上的孩子过来，脸上也是笑开了花。

她仿佛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容的笑容，摸了摸许祈音的小脸蛋。

后者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邬盈盈有些吃惊。

许祈音才多大，四岁多而已，竟然就已经会心疼人了……

不像班上其他小男生，之前她带着跳兔子舞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一群男生过来关切地询问“老师摔死了没有”……

“放心吧，老师马上就好了，等明天做完手术，老师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啦！”

邬盈盈摸着许祈音的小脑袋，又安慰道：“你不是说你爸爸很厉害吗，这次是你爸爸给老师做手术！”

听到这句话，许祈音眼里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她憧憬地看向了许秋，两只眼睛都快成了星星眼，用力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秋则看向邬盈盈。

他正想跟邬盈盈交代两句，让她跟自己母亲商量，若是当天晚上没法做决定，那也不用急，之后再慢慢考虑。

虽说风险要高上不少，但最重要的事想清楚要不要手术。

毕竟这不是明天吃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人命关天的手术！

不过看样子，不用自己再费口舌了，对方已经想通了。

许秋顿了顿，问道：“决定好了？”

邬盈盈点了点头，沉沉道：“许医生，你……你一定要救救我……”

“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今晚好好休息，养好状态。”

许秋安慰了两句。

既然决定好手术了，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离开病房后，许秋跟护理部的人交代了术前准备事项，又让手术管理科通知相关科室，筹备明天下午的手术。

手术前的最后一场讨论会议则定在第二天中午举行。

……

晚上九点多。

温馨的小屋里，许秋帮女儿吹好头发，熟练地扎了个双马尾，最后扯了扯马尾。

许祈音闭上了一只眼睛，捂着脑袋道：“爸爸，不要揪啦！”

“哦。”

许秋放下了女儿的马尾辫，接着抓起了她的小手，往前面点去。

前方是只有许秋能看到的信息屏幕，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是否抽取随机词条”。

大师级肾脏修补术……

这是当初为了抽TAVR术的时候，意外抽出来的，谁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而且竟然分外契合！

大师级的肾脏修补术包含极广，除开最主要的肾脏修补外，竟然还有输尿管修复。

比如，针对不同输尿管损伤、狭窄的不同重建方法。

主要采取开放式重建，如内镜治疗中的支架植入、扩张以及输尿管腔内切开术，至于原则方面就更复杂了，包括清除坏死组织、刮除或输尿管末端、无张力和不漏水的粘膜与粘膜之间的可吸收缝合吻合、内支架置入和外引流等等……

而这，还只是输尿管修补中的其中一环。

当然更重要的是针对肾脏的修补。

带蒂大网膜移植覆盖修补，就是大师级肾脏修补术的其中一个办法。

若非掌握了这门技术，许秋也不敢贸然开刀……毕竟邬盈盈的手术是真的难。

不过现在他有了不小的把握。

如果再加上随机词条的话，手术基本上十拿九稳了。

前提是能抽中好用的词条。

“邬老师就靠你拯救了，小祈音！”许秋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许祈音听不懂，但自家爸爸经常抓着她的手在空中划来划去，挺好玩的。

随着两人重叠的手指点在同一个地方，系统的提示声响起。

“恭喜获得：术后局部感染、纤维化几率-50%！”

许秋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

他这些天攒了三十多个认可点。

这才用第一个点数，直接抽中了王炸词条！

这台手术虽然是肾脏移植，但由于开展的是自体移植，肾脏是病人自己的，不存在排异反应等问题。

发生几率更高，更可怕的，其实是局部感染和纤维化。

由于病人肾脏损伤严重，而且输尿管也存在缺损，术后很有可能导致尿瘘复发，吻合口出现局部感染，甚至发生纤维化。

而如今，直接解决了其中两个棘手的并发症！

boss都还没开打呢，对方的属性直接被削弱了一半！

“继续！”许秋有些欣喜，继续带着女儿抽奖。

“……手术状态+10%！”

“……吻合口再狭窄率发生率-100%！”

“……恢复速度+30%！”

“……”

一个个词条，每一个都看起来很诱人。

不过，许祈音的运气并没有持续太久，差不多五次抽奖过后，基本上就回归了正常运气，和许秋的手气差不了太多了。

偶尔能出现一次效果惊人的词条。

最后，许秋用掉了二十次抽奖机会，选好了最终词条。

1、术后局部感染、纤维化几率-50%

2、术中意外发生率-30%

3、术中损伤-40%！

选择这三个词条，许秋主要考虑到了这台手术的特殊性。

像之前的手术，许秋基本上就不会考虑术中意外发生率这些条目。

毕竟有他在，步步为营的手术细节之下，病人很难出现意外，即便是出现了，许秋也提前做好了抢救措施，能够轻易化解。

但这次不同。

邬盈盈的病情复杂，因此需要的是复杂的多学科手术团队紧密配合。

而许秋执行的，也是其中一个肾脏修补术而已。

其他的环节，比如肾脏的切除和移植，许秋会搭把手，但主要的执行人还是肾移植科的马主任。

虽说许秋目前拥有大师级的肾脏修补术，但补肾和切除、移植是两码事，其中的门道更是千差万别，许秋不至于自信到认为自己能驾驭肾移植术的地步。

至少现在还不行。

因此，不管是降低术中意外发生率，还是降低损伤，对整个手术团队来说，都能缓解很大的压力。

换言之，这次抽中的词条，全是为整个手术团队服务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其他环节不出差错！

“睡觉去吧，明天放学就可以见到活蹦乱跳的邬老师了。”许秋捏了捏许祈音的小脸蛋，说道。

“噢……”许祈音有些不情不愿。

刚才还这么高兴地抱着我，怎么突然就催我去睡觉了……

不过许祈音很懂事，既然爸爸都开口了，她也不会开口争辩，听话地回了卧室，留出了一个给许秋准备的空隙，自己睡到了大床的一角。

见到这一幕，许秋摇头失笑。

他也换上了睡衣，提早准备入睡。

听到许秋进来的动静，许祈音小脸上涌现出欣喜的神色，她不加掩饰地扑了过来，缩进了许秋的怀里，用小脑袋蹭着许秋的胸膛，只觉得安全感满满。

“小祈音啊，你有没有听到脑袋里有其他声音？”许秋帮女儿盖好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女儿的运气不合常理，她是不是也偷偷获得了系统……

比如什么气运之女、位面之女？

“咦，什么声音？”许祈音表示很疑惑。

许秋提醒道：“比如说什么系统啊，新手礼包啊，或者运气提升了啊。”

许祈音懵懵地摇了摇小脑袋：“不知道呀，不过我脑子里经常有两个小人。”

“两个小人？”

“嗯！一个小人跟我说，今晚要挨着爸爸睡！”

许秋恍然……自己经常跟许祈音提起，说她长大了，得学会自己睡一张床了。

看来这小丫头记到了心里去。

而且她什么时候知道脑子里还有两个小人打架了，是幼儿园老师教的？

不知不觉，女儿竟然都成长了这么多。

“然后呢，另一个小人说，你应该自己一个人睡？”许秋脸上出现老父亲慈爱的笑容。

许祈音绷了绷脸，理直气壮地道：“不是的，另一个小人说，好呀好呀，我们挨着爸爸睡！”

许秋：……

女儿成长了，但没完全成长。

……

次日一早，把女儿交给幼儿园后，许秋驱车赶回医院。

医生的儿女向来不幸，越是负责任的医生，能用在家庭里的时间就越少。

许秋与女儿的相处，也只是每天放学后的一段时间而已。

这其实也是许祈音始终不愿意跟许秋分床睡的最大原因。

因为只有睡在一块，她才能切实地感受到许秋的陪伴，若是各自睡各自的，那许秋陪她的时间，就只有晚上七点多到十点左右。

加上早晚的接送，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三四个小时。

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她只能拥有自己爸爸的四个小时。

对于四岁的许祈音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但她从来不会说出口，只是像个不愿自立的小孩子一般，始终黏着自己的爸爸。

许祈音知道，自己爸爸要去救很多很多的人，像自己妈妈一样的病人。

“早，许主任。”

“许主任早上好！”

“许哥，咖啡咖啡！”

赶到大会议室后，参加早交班的医生都主动跟许秋打起招呼。

王凡则赶紧捧着一杯热咖啡过来了，放到了许秋的桌子前。

许秋微微一笑：“谢谢……你工资这么高？”

王凡顿时有些哀怨：“上个月我被迫多加了四个夜班，多拿了八百块钱……这个月的咖啡钱已经挣到了。”

“哦。”许秋闻言，看向了冯泰和崔仕渊。

不用说，王凡的夜班基本上是这两位主任给加的，王院长偶尔也会给王凡加点工作量。

不过虽然辛苦，但临医人性化的一点在于，加班会给钱！

这一点听起来荒唐。

但更荒唐的是，如今临床上，加班费这一条目早就被废除了，医务人员必须无偿值守夜班，各种加班都没法发放额外报酬。

因此，像临医这种，加班愿意给补贴费的，已经是业界最大的良心。

“等等，王凡……”这时，许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眯了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