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周禳一身戎装,匆匆赶到南京武成王庙的统制司官署,在亲随的带领,进到签押房外。
站在门口,恭声道:“属下周禳,奉命前来报到。”
“进来!”刘国璋的声音响起。
周禳闻声走进屋里,站在书案前面,恍如一棵青松。
“坐!”刘国璋站起身来,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和声说道。
等亲随端上茶水退下去后,刘国璋在周禳旁边坐下,开门见山道。
“去疾,有件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去扬州办理。”
“请统制使下令便是。”周禳猛地站起来,朗声答道。
刘国璋挥手让他坐下。
观察了周禳一个多月,发现他骁勇不输张猛,稳重超过岳飞,值得信赖,可以托付重任。
掏出一张纸,隔着桌子递给周禳。
“扬州醴泉质库存押票?”周禳双手小心地接过这张纸,上面盖着朱印,写着一行字,画着画押。
“去疾可知道质库典押?”
“略知一二。如有人缺钱,可将田地、房屋、银器等值钱的契书和物件,送到质库典押,换取铜钱。等到有钱了,再拿着押票去赎回来,不过需要支付利息。
各地质库多由道观、寺庙开办,开封城里大相国寺、兴国寺、延庆观、迎真宫、五岳观,还有陵光院,都开有质库。其中大相国寺的质库最大,我们陵光院的质库,能排到第三。”
刘国璋笑着点点头,“我们的院主,在赚钱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统制使,可是这存押票,属下确实没见过。”
“我以前也没见过,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是东南新兴的一种质押方式。有些商人两地跑,一些重要的文书和财物,不便带在身边,放在店铺里又不放心,于是就把东西放进箱子里,贴上封条,押在质库里。
约好一年多少钱,交了费用,质库加上一张封条,好生保管着。时间一到,拿着存押票去取箱子,两张封条完好无损,就交讫无误。提前去拿也可以,只是保费就不退了。
目前只有东南大的州郡才有,寥寥数家,你不知道很正常。”
“统制使让我去这醴泉质库取一件存押的物件?”
“没错。”刘国璋点点头,“这件存押的物件,关系重大,有很多人都盯着。只是他们暂时不知藏在哪里,就盯着我,盯着我身边的人。大眼,飞哥儿,他们都熟悉,很容易被认出来。
你刚到我身边不久,他们都不熟悉,不会被他们认出来。你跟大眼、飞哥儿一样,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你是去扬州取东西最好的人选。”
“谢谢统制使信任。”
刘国璋摆摆手,继续说道:“为了这件物件,死了不少人。蔡老五对我死缠烂打,为的就是这件东西。我推测,应该是蔡家父子,跟朱勔等人勾结,在东南大行不法之事的证据。”
周禳精神一振,脸上难得地露出欣喜,“是蔡京与朱勔上下勾结,敲诈盘剥、为害东南的证据?”
“不。那样的证据,去苏杭两地转一圈都能收集到,用不着搞得这么神秘。让蔡家父子如此紧张的,肯定是让官家彻底震怒的不法之事。”
“让官家彻底震怒?”周禳有些想不明白。
“谋朝篡位。”
刘国璋轻轻的四个字,把周禳吓了一跳。
“蔡京会谋朝篡位吗?”
“这只老狐狸不会。他瞒上欺下,擅权专国,但很谨慎地没有去碰军权。京畿的兵权掌握在高俅等人手里。地方最精锐的西军,掌握在童贯手里,所以官家才会如此放心大胆地用他为太师,总领三省。”
“那统制使说可能是谋朝篡位的证据?”
“他不会,但是他那几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说不定会去做。我正面接触过蔡老五和蔡老四,侧面了解过蔡老大和蔡老三。这四位衙内有个共同特点,自命不凡!”
周禳点了点头,“统制使,我懂了。自命不凡,就肯定心比天高,不甘于现在的官位和权势。”
“是的。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被两种心病缠身,贪婪和不甘。心有不甘,就必定要干出一番大事来,建立不世之功。还有什么功劳比拥戴新君更大?”
“如果真是这样的铁证,确实能让蔡家万劫不复。”周禳一脸坚毅,“统制使放心,去疾一定会把这证据拿到。”
“没有那么简单。”
周禳想了想,又问道:“统制使,是不是这醴泉质库有什么问题?”
“没错!”刘国璋赞许地答道。
这小子比大眼聪明多了,也比飞哥敏锐,很快就想到关键之处。
“扬州醴泉质库是朱勔的产业。”
刘国璋的话让周禳大吃一惊。
看着他吃惊的样子,自己当初从忠信书局东家徐思贤手里拿到这张存押票,被告知醴泉质库是朱勔的产业时,也是这个模样。
丰诚真是太聪明了。
他虚虚实实,戏耍蔡家兄弟一番,其实早早把东西存押在朱勔名下的醴泉质库里,再把这张存押票,托人送到可靠的徐思贤手里。
难怪绝顶聪明的蔡老四都被蒙过去。
“去疾,有问题吗?”
“没有!”周禳回过神来,坚定地点点头,“去疾坚决完成任务。”
“好。你带上六人,分两组出发,互相接应。这六位组员,都是赤心会会员,忠诚可靠,大可放心。扬州那边有捷顺运输社分社做支援。但我建议你不要亲自与分社的人接触。
捷顺运输社是我一手组建,众人皆知。想必蔡老五已经通知过朱勔父子,他们极有可能暗中派人盯住捷顺扬州分社,甚至埋了暗桩进去。”
“统制使,我知道了。我不会打草惊蛇。”
“不要打草惊蛇,但是你可以叫第二组,分出一个人来,乔装打扮,直接联系上分社经理。扬州分社的经理,也是赤心会员,靠得住。你叫他外松内紧,暗中召集可靠兄弟,时刻准备接应你。”
“是。”
又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周禳告辞离去,会合六位同伴,稍做准备,分成两组。
第一组他和两位同伴,第二组四人,混在往来的商旅中,悄然离开南京,直奔扬州。
周禳刚走,楚麟轩和慕容野王就找上门来。
慕容野王是河南郡王慕容延钊的子孙,也是慕容十三母亲慕容氏的族侄。
旁支庶出,自小备受族人欺凌,多亏慕容氏照拂,才能立足长大。知恩图报,投在陵光院门下,是慕容十三最为器重的心腹臂膀。
此人机敏多智,枪棒娴熟,文武双全,最擅经商理财。
刘国璋与慕容十三一拍即合后,与他接触过几次。最初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他觉得刘国璋就是个吃软饭的。
只是后来刘国璋组建美惠来饭店、悦来客栈和捷顺运输社,大改遇仙酒楼,种种举措,震惊了他,也折服了他。
放下成见,坦诚相谈,发现两人理念一致,越聊越投机,很快成为赤心会中坚分子。
慕容野王在政和二年,楚麟轩在进京应春闱时,就机缘巧合认识了他,结为好友,后来两人还成了连襟。
刘国璋在阳武灾民大营见到楚麟轩勇于任事,颇有干才,便用上心,这次疏浚汴河,手下缺人,便托门路把他调来任推官,负责处理修河司和统制司一应庶务。
慕容野王也应刘国璋要求,被调来负责钱粮筹备和分配。
张悫好歹是副使,只负责会计、审计,以及地方州县的协调。具体的事自然得由野王顶上。
看到两人,刘国璋一拍额头,“讲课的时间到了?”
“是啊,二郎去讲习班讲课的时间到了。知道你事多,怕旁人请不动你,我两人亲自来请。”
慕容野王笑着答道。
“上两回,统制使讲得经济之学,震耳发聩,引人深思。讲习班上下,包括我和野王,都是欲罢不能,只想着快点听到下文。”
楚麟轩拱着手说道。
“经济,旁人听着以为只是经世济民之术,不想二郎却借着这个新学,把天下财富的生产、流动和分配,讲析得清清楚楚,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二郎不仅骁勇绝世,还精通经世济民之术。我和瑞亭(楚麟轩字)敬佩不已,只想着再从二郎嘴里听到更多的真知灼见。”
我只不过把高中、大学学到的政治经济学、国民经济学,以及工作后读杂志、看网络学到的其它现代经济学知识整理了一下,想不到受到如此好评。
我都有点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