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采夫和谢兴在河东、河北、西北边军轮值过,实战经验丰富。察觉到前方不对,立即各自派出侦骑,上前去打探消息。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前方的消息传回来。
此时的天空更加阴沉,云团仿佛下一息就会掉到头顶上。
北风更大,卷着砂雪,仿佛卷起沙尘暴,铺天盖地把人包裹住。
突然间,两人的直觉告诉他们,前面似乎有极大的危险,像黑夜里悄无声息却汹涌奔流的潮流,正在快速接近。
“报!敌军正杀过来。”
几名侦骑慌张地跑了回来。
“多少人?”
“上万人,打头的是裹青巾,兵甲齐备的贼军力士。”侦骑喘着气禀告道。
康采夫和谢兴几乎同时接到了侦骑的回报,他们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个念头,刘二郎浪得虚名,一接战就一败涂地,连个水花都激不起。
不可能啊,刘二郎在玉津园的战况,我们也是亲眼见到过的,还押输了上千贯。跃马提枪,纵驰往来,杀人如割草,那满地的尸体是做不得假。
那怎么回事?
康采夫和谢兴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刘国璋带着四百多骑兵,仗着马快,又借着天阴风大,视线不佳,把贼军狠狠捅了一下,然后迅速遁走。
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然后迅速地躲起来,漫天飞舞的马蜂,气势汹汹地对着自己冲了过来。
直娘贼啊!刘二郎太他娘的奸猾了!
康采夫和谢兴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带着亲兵队,向着汴河方向,拼命地跑。
看着他们转进如风的身影,两人各自统辖的十二指挥禁军步军,目瞪口呆。
“走!”十二位都头也不含糊,大喊一声,左右两路六千禁军,相隔不到两里,齐刷刷地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调转方向,甩开两腿,使劲地跑。
这边刚跑,那边上万青巾军从风雪中冲了出来,面目狰狞。
看到禁军居然在逃跑,预想中的浴血搏杀变成了乘胜追击,贼军士气立即暴增数十倍,嗷嗷直叫,气势如虹!
康采夫带着十几个亲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带领的三千禁军,远远地落在后面,遥不可见。
回过神的他,现在相信传说中刘二郎跟着家里商队,在东北行走过,跟那边的蛮族交过手,打过仗。
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这样奸猾。
防备对手,小心队友,想尽办法,只求打败敌手。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迎面飞来几十支箭矢,身后的亲兵纷纷中箭惨叫,康采夫也中了两箭,幸好不致命。
贼军有埋伏?
数十骑从风雪中钻了出来,张弓搭箭,毫不留情地迎面暴射,带头的正是刘国璋。
“刘二郎,你!”康采夫惊恐地无以复加。
“混账玩意,你在汴京义宁坊有座宅子,太师坊的蔡水权往那里送过两次礼品,每次都是一车。两车钱财买我的性命,是不是!”
康采夫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红缨党在汴京的耳目之多,自谦说第二,皇城司都不敢说第一。”刘国璋收起强弓,举起银龙铁枪,大吼道:“都杀了,留马不留人!”
“是!”旗手队齐声爆喝,挥舞着长枪弯刀冲了上去。
过了半柱香,后面的禁军冲上来,只见到地上狼藉着躺着十几具尸体,康采夫就是其中一具,睁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阴沉沉的天。
一匹战马都没见到。
都头们来不及细想,叫人抬着尸体,继续往回跑。
刘国璋带着旗手队跟那都神骑军会合。
“左路的贼军冲上来了,我们沿着斜线,与贼军锋线并行,奔射一回,再伺机行事。”
“是!”
近五百骑兵策动坐骑,排成参差的两行长队,从贼军的右翼杀出。
追击了五六里,贼军的锋线跑出一条斜线,右翼落后,左翼突前。
刘国璋带着五百骑兵,沿着这条斜线,相隔不到三十米,张弓搭箭,对着跑得气喘吁吁的贼军自由射击。
刘国璋命中率最高,几乎是百发百中。
张猛和旗手队,大部分是十发五中。
神骑军四百骑兵,命中率就相当难看。幸亏距离够近,目标够密,命中率勉强保持在十发二三中。
狗屎一样的骑兵!
斜斜的锋线长两里多,五百骑兵半柱香就跑完,射出了三四千支箭矢,迎头把贼军射得人仰马翻。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青巾力士,死伤大约四五百人,最为惨重。
刘国璋在各处慌成无数团的贼军中,瞥到某一处,上百青巾力士紧张地护着一位骑马将领,大声吆喝着,驱赶着乱撞过来的贼众。
收好弓箭的刘国璋一挥银龙铁枪,对张猛和神骑军军头曾不凡说道:“曾军头,你带三百骑返回奔射。大眼,旗手队,余下一百骑跟我杀。”
“是!”
刘国璋策动坐骑,一马当先从风雪中钻出来,在贼军惊惶的目光中,手里的银龙铁枪如同一支长长的扫帚,所及之处,贼众如枯叶落雪,惨叫着向两边飞去。
张猛手持一杆长柄朴刀,左劈右砍,人头滚滚,死死地护住刘国璋的背后。六十多旗手队,持刀握枪,牢牢地护住两翼。
一百神骑军紧跟其后,如同龙卷风一般,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瞬息间,刘国璋冲到贼军骑马将领不远处,铁枪舞得如风车一般,挨着就伤,砸着就死,二三十息就杀散护卫的青巾力士。
骑马将领惊慌失措,这时才想起调转马头逃命,却被刘国璋抽空取下强弓,嗖地一箭,正中后背,惨叫一声落马。
刘国璋收弓策马上前,一伸铁枪,把还没死透的将领挑起,张猛上前去就是一刀,首级在空中飞起,刘国璋把无头尸体一甩,铁枪一晃,准确地刺中首级,高高举起,大吼道:“田文豹首级在此!”
旗手队和神骑军跟着大吼:“田文豹首级在此,快快投降!”
上百声音如滚雷一般,在战场上炸响。
一番奔射,上万贼军死伤四五百人,一片混乱惊惶。突然听到这么一喊,近处的贼众睁眼一看,正是八面将军之一,田文豹亲侄儿的首级,被人用长枪戳着,高高地晃动着。
四舍五入,等于是田文豹的首级。
周围的贼众心态马上就崩了,掉头拼命地向后跑。
后面的贼众只知道前面乱哄哄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却看到同伴惊慌失措地往回跑,嘴里还胡乱地喊着。
“杀人了!”
“死人了,死好多人啊!”
“打败了,吃败仗了!”
后面的贼众一听,先是几十个,接着是数百个,最后数千人,如同雪崩一般,大家纷纷掉头,拼命地逃跑,跟刚才气势如虹,乘胜追击的情形完全不同。
刘国璋追了百余步,挥了挥铁枪,“不要恋战,我们走!”
带着旗手队、神骑军一部转头往回走,与神骑军大部会合。
策马跑了两步,刘国璋忍不住回过头来,盯着阴沉沉的远处看了好几眼,最终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过了半柱香,一支军队逆流杀到,大约八百余人,有百余骑兵,个个桀骜凶悍。
打头的四人,身形雄壮,浑身杀气。盯着风雪弥漫的远处,若有所思。
全军回到汴河岸边,收拢散兵,清点一番发现左路军除指挥康采夫及其亲兵中伏,悉数被杀外,其余只伤了四十六人,失踪了一百九十七人,后来跑回来一百七十九人。
右路军谢兴和亲兵队安然无恙,但是所部被东海义从追着打,战死二百五十余人,伤四百六十余人,失踪两百余人,最后还有一百余人不知所踪。
三千人被八百人打得几乎死伤三分之一。
刘二郎领兵伏击,杀死杀伤贼军上千人,斩首首领一员。
一加一减,算是略有小赢。
刘国璋如实汇报的战报递到汴京,却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