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芸在背后用枪指着，陈世襄心头被巨大的危机感笼罩。

他毫不犹豫，立刻出声道：

“别！别开枪！”

说完这，陈世襄感觉还不够，赶忙又补充道。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枪声一响，外面的人立马就会冲进来。外面管事的是我亲哥，杀了我，你们谁都走不了，活着的我对你们才有用！”

陈世襄嘴跟机关枪似的，用最快的速度吐出这么一连串话来，抗日大业未半，可不能学先帝中道崩殂。

冯绍昌见到刘芸，顿时长松一口气，刘芸的出现，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站在窗户边上的王方，看着拿枪指着陈世襄的刘芸，脸上则有些错愕，眼前的局面，他一时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向温柔贤淑的姨太太，怎么一下子就——王方一时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来，他将目光投向老爷冯绍昌，得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把手举起来，枪慢慢放到地上。”刘芸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世襄很老实，心里叫苦之余，却是一点小动作不敢做，缓缓举起双手，主动将手指从扳机上移开，然后慢慢弯腰将手枪放在了地上。

“把枪踢开。”刘芸再次道。

陈世襄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轻轻一踢，将手枪踢到冯绍昌的方向。

相比不知多高的高手王方和身后不知底细的刘芸，整个屋内，只有冯绍昌的威胁看起来最低。

冯绍昌将手枪捡了起来，陈世襄手中没了武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站在窗边的王方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一個闪身，离开窗边。

“都小心点，外面可能有人盯着这里。”王方沉声说道。

冯绍昌把手枪递给王方，自己则再次拿起文件，从里面取出纸张，他要赶紧将这些东西全都给销毁。

陈世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同时心里暗骂外面的狙击手，刚才怎么不狙掉站在窗边的王方呢！

单刀赴会，我一个人上还真不太行！

“冯太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把枪拿好了，可别走火了！”陈世襄心里虽着急，却是奇怪地没有恐惧感，相反，那种被枪指着，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感觉心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酝酿。

“转过来！说！你到底是谁？要不是前天在书屋遇见你，对你留了神，今天还真让你得逞了！”刘芸冷哼一声，淡淡说道。

前天在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遇见巧合的人，刘芸一下子就对陈世襄上了心，这两天他一直注意着陈世襄，若非如此，还真就让陈世襄得逞了。

陈世襄缓缓转过身，刘芸依旧穿着一身旗袍，不过现在，她手中的书换成了一把小巧的手枪，身上的书香气质少了，而多了一种冷艳的气质。

陈世襄双手举在两边，左手半握半张，手指微曲，遮掩着手心的大洋，他庆幸自己还保留了一枚大洋，让现在自己还有一张勉强可用的牌。

只是此刻被枪指着，他一时找不到机会，自己扔出大洋，一秒的时间是需要的，但刘芸扣动扳机，却是瞬间的事。

刘芸虽是女人，但明显不是普通的女人，陈世襄可不敢赌对方不敢开枪，刘芸手里的枪保险都是关着的，一看就是个会使枪的。

“我叫——”陈世襄话未出口，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屋外传来。

“姨娘，你有看见老……”冯明志拿着扑克牌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书房只能瞧见一个背影的刘芸出声问道。

紧张的局势，突然的声音，刘芸分神刹那，陈世襄左手猛地往下一弹，一道银光飞射而出。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刘芸一声轻哼，飞射而来大洋和她的手枪碰撞，巨大的力量倾斜而出，手枪直接从刘芸手中弹飞。

面对刘芸，陈世襄没像当初对顾瑾一样留力，力气能多大就多大。

大洋激射而出的同时，陈世襄根本不看结果，他身体迅速一转，看向背后的王方。

王方拿枪的右手垂在身侧，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下意识抬枪，而此刻转过身来的陈世襄已飞身而起。

枪抬一半，陈世襄飞身扑来，右手抓住王方手腕，王方手里抬起的枪被陈世襄按了下去，他整个人都被陈世襄巨大的力量拉的弯下了腰，同时陈世襄左手顺势撑在地板上，身体借力一扭，右脚狠狠甩在了王方的后脑上。

枪依旧响了，但对准的却是地板，王方想要抬枪射击，但陈世襄刚才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他后脑，此刻他只感觉眼前迷迷糊糊的，天旋地转。

王方长于拳脚，疏于枪械，如此近的距离，手里的枪反而限制了他。

趁着王方一时眼晕，陈世襄顺着下意识的感觉，身体一扭，紧绷的大腿拔地而起，如钢鞭一般轰向王方。

王方身体有些晃悠不听使唤，但常年练武的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身前，和陈世襄的旋风腿来了个亲密接触。

陈世襄此刻就像打架的小孩子，手里根本没有分寸。

他只知道原身是个身手很不错的，到底有多厉害他却没有具体的概念，他一直想找大猩猩余山寿切磋，可余山寿嫌他瘦弱，死活不答应。

此刻面对王方这个传说中的高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秉承着力量就是王道的想法，他全身的力量随着大腿，全都轰向了王方。

只听咔嚓两声，原本脑子晕乎的王方瞬间清醒，他目眦欲裂，双臂的剧痛让他惨嚎出声，不仅手里的枪掉了，整个人也直接趴在了地上。

陈世襄刚刚站稳，还欲补上一下，心头却突然被阴影笼罩，巨大的危机感袭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被顾瑾用枪在背后偷袭的时候。

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只是头一缩，身体本能地扑向一侧，他动的瞬间，重新捡起枪的刘芸也扣动了扳机，子弹落在了对面墙壁的油画上。

这一刻，没谁有时间去顾及外面的顾明志。

……

“冲冲冲！！！都跟我冲！！！”

别墅的镂空大门外，余山寿猛地一脚将别墅踢开，他张大嘴巴，嘴里嗷嗷叫着，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带着众人就冲向别墅，除了他这里，其他方向的栅栏上，也全都是正翻墙而进之人。

原本祥和的大街上，突然多出了许多手里拿着枪，凶神恶煞的汉子，他们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长袍，有的身上甚至还挎着一个烟箱在叫卖……一瞬间，繁华的霞飞路突生乱象，原本在路上慢悠悠行驶的汽车们，一下子化作离弦之箭，飞驰逃离。

沈玉先跟余山寿带着人冲在最前头，他脸色低沉，原本的计划中，最好的是表弟主动给他们打信号，然后行动，而现在这种直接传来枪声，则是最坏的，这说明里面的情况不受表弟控制了。

“快快快！！”身体贴在别墅正门旁边的墙壁上，纵然心急如焚，沈玉先也没有着急冲进去，他挥手让跟着的行动队员们赶紧破门。

霞飞路大街上，原本正捧着《西厢记》看得津津有味的店铺老板，在听到枪声后，猛然抬起了头。

看着相距不远的冯家别墅突生乱象，老板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附近，见没人注意他后，他赶紧关上店铺大门，然后走向了一旁的电话。

……

陈世襄飞扑而出，险而又险地躲掉了要命的子弹，他人在地上快速翻滚，狼狈不堪，追魂的子弹一路跟着他，像个不要脸的舔狗，大有追不到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好在，手枪子弹有限，刘芸用的又是一把小巧的，适合女性用的手枪，不像陈世襄的GP35，弹匣不讲游戏规则，能装13发子弹。

在刘芸的疯狂开枪下，“咔塔”一声，扳机空响。

陈世襄不再滚动，他甩手就是一枚铜钱激射而出，直接命中刘芸手腕，这一次，铜钱没被弹飞，而是直接钻进了刘芸白皙的皮肤里，鲜血顿时流溢而出。

白皙的皮肤和猩红的鲜血，一时构成了美丽的图画。

冯绍昌见方叔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惨叫个不停，他脸色剧变，看着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枪，连文件都不顾及烧了，探步弯腰伸手就要去捡，只听破空声响起，一枚金光闪闪的铜钱“咻”的一声出现在手枪旁边，镶嵌进了木地板里。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捡。”陈世襄冷冷的，不带感情波动的声音传来。

冯绍昌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脚步声在屋内响起，冯绍昌忽的一声惨叫，身体飞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墙角。

陈世襄收腿，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看了看屋内脸色苍白，没了反抗能力的三人，啪啪几声枪响，冯绍昌三人手上腿上全都多出几个枪眼，彻底没了反抗能力。

陈世襄收起手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书桌边，拿起已经被烧掉几张的文件，皱着眉头，走到旁边又狠踹了冯绍昌一脚。

王方躺在地上，他惨叫声不知何时止住了，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屋内唯一站着的陈世襄。

此刻的陈世襄脸上哪还有昔日那种阳光的笑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是用冰块雕出来的，他的眼睛很深邃，宛如一汪没有丝毫波澜的死水，就那样静静地回应着王方的目光，瞳孔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到底是谁！！”王方咬着牙，红着眼，压抑着声音，强忍着痛苦，近乎嘶吼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陈世襄漠漠看着他，屋内一时陷入沉寂之中，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两秒。

“特务处，陈世襄。”

……

枪声响了停，停了又响，此刻又彻底没了动静，沈玉先不知表弟是个什么情况，心中焦急，见兴奋得跟个野猪似的余山寿已经往二楼冲去，他吩咐一声黎兆民，同样冲上了二楼。

“这怎么还有个小娃娃？”余山寿一马当先，见着走廊上傻愣着，一脸惊恐之色，手里还拿着一副扑克牌的小娃娃，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他虽然当过胡子，但对小娃娃动手，依旧做不出来。

“你——呃——”余山寿随意往后一指，结果就看见了自己后面的组长，他话一噎，赶紧把手放了下来。

“来个人看着他！”沈玉先丢下一句，直接举枪绕过了余山寿，他已经看见了对面敞开着的书房门，以及门内躺在地上，正挣扎呻吟的刘芸。

众人持枪冲进书房，没有遭遇任何攻击，只看见三个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人——冯绍昌，王方，刘芸。

嫌疑最大的三人全都在这儿了。

看着坐在书桌后，背对着他们，正在看着什么的陈世襄，沈玉先心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受伤吧？”沈玉先收起枪走上前。

陈世襄抬头看向他，毫无感情的双眼让沈玉先一怔，接着就见陈世襄脸上的冷漠如比冰雪般瞬间消融，死水般的眼睛里泛起了波澜。

“我没事！”陈世襄脸上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沈玉先看着表弟，皱了皱眉头，刚才表弟给他的那种感觉……这是第二次了……看着屋内情况，沈玉先将疑惑暂且压在心底。

“出了点意外，文件被烧了几张，不过还好，大部分都还在。”陈世襄笑着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沈玉先。

沈玉先接过，低头一瞧——《华东地区粮食产地产量以及道路交通和水文分析》，被烧掉了半截。

沈玉先看着被烧掉的下半截，嘴角却是露出了笑容，烧了半截好啊，要是没鬼，你烧什么？！

沈玉先又看了看其他的，发现除了文字文件，还有十分详细的地图，甚至还有一些照片……

这些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公司用得上的。

“快，拍照，把屋子里的情况全都给我拍下来，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还有，抓紧时间给我搜，把整栋别墅所有角落都给我翻一遍！”沈玉先兴奋地下着命令。

余山寿蹲在地上，打量着面前的王方，老黎说这家伙是个高手来着……可他实在没瞧出来这人哪里像个高手。

这家伙躺在地板上，红着双眼瞪着自己，一副想要咬自己的样子……

余山寿仔细检查了，发现这家伙不仅双腿各中了一枪，最惨的是双臂，小臂直接骨折了，右臂的一根骨头甚至直接刺穿皮肉露了出来，森白色的，上面还沾着血丝……

真他妈硬汉啊，这都能忍着……

这是陈世襄打的？

除了这小子还能有谁！！

余山寿回头看了眼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陈世襄，后脊梁骨隐隐冒出几分寒意，这小子是个笑面虎！

这笑面虎当初说他徒手打死过一个日本人……

余山寿当初就想过那个“打死”到底是怎么个打死法，此刻瞧着王方手臂上突露出来的骨头，他隐约能想象出来了。

余山寿想了想刚才进来时，陈世襄那不带丝毫感情，看人如同看死尸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碜。

接着他又看了看屋内的冯绍昌和王方，看了看墙上油画的弹孔，然后顺着弹孔看向躺在门口的刘芸，他隐约能想象出当时陈世襄面对的可能是什么场景。

一对三，三人中还有个传说一挑五的高手……这小子果真是个狠角！！

组长这么信任这小子，果然不仅是因为两人的亲戚关系……

这就对了，组长怎么可能是任人唯亲的人呢！

余山寿看向陈世襄……妈了个巴子，这小子果然深藏不露，以后绝对不能跟这小子比试，还好自己一直没答应他练练的要求。

余山寿想到自己当初害怕伤着陈世襄的心理，此刻庆幸之余，又有点脸红。

“先前黎队长告诉我这家伙是个高手，我还以为他真是个高手，一点力都没敢留，结果根本就是个纸老虎。”余山寿蹲在王方旁边，陈世襄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

Ps：插图怎么样？第一次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