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学画画！”陈世襄提出自己的要求。

其实他不仅想学画画，他还想学化妆，学外语……总之秉承一个技多不压身。

沈玉先放下手中的诗集薄册，“画画，你想学宫庶？”

陈世襄点头，“我觉得他那画画的技术挺不错的，学了应该很有用。”

何止有用，他要能学会宫庶那一手，用得上的地方将比宫庶还多，他自己就是一个人形摄像头！

“想法很好，但我不建议。”沈玉先道，“画画是需要天赋的，像宫庶那样就更需要天赋。特务处要想找一個能画画的人很容易，但要想找一个宫庶那样的就难了。”

……这……可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有挂啊……陈世襄为难。

沈玉先继续道：“你如果是在南京，或许还可以找宫庶请教一下，但上海区并没有这样的人可以供你学习。”

陈世襄想了想：“倒也不用达到宫庶那个地步，只要能把自己看到的东西画出来就成。技多不压身不是！”

沈玉先看着表弟，感觉表弟有点言不由衷，好像还有点啥没告诉自己。

不过他不打算追问，学画画而已，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通红，表弟爱折腾，让他自己去折腾就是。

“那你随便找个老师不就成了。”

“我这不想着看你这有没有藏着什么人才可以让我学学的吗。”陈世襄笑着道。

学画画是他早就有的想法，虽然目前没什么用处，但他觉得这个技能对他是一个比较实用的技能，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也用不上。

“那我就找自己老师了？”陈世襄试着询问。

沈玉先重新拿起自己的小册子，漫不经心地点点了头。

……

翌日，已经养成的生物钟将陈世襄从床上叫醒，下到一楼，吃了早餐，先到区部逛一圈，确定没事后，告知申贵祥一声自己的去向，便踩着一辆脚踏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区部大门。

“他去哪儿？”余山寿端着一杯泡着陈世襄所给秘方的枸杞茶，走到申贵祥旁边。

申贵祥瞧了一眼余山寿杯子里那漂浮着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枸杞，为对方的智商感到捉急，这家伙竟然连陈世襄那明显用来忽悠人的秘方都信。

傻佬！

“霞飞路。”申贵祥道。

“他又去丽都歌舞厅了？”余山寿问。

“歌舞厅？又？你们什么时候去歌舞厅了？”申贵祥瞪大眼睛，回头看着余山寿。

余山寿看了看申贵祥那不敢置信的眼神，想了想道：

“昨天，昨天丽都歌舞厅请了周璇，他请我去开了开眼界。”

短短一瞬间，申贵祥感觉自己亏了一百元……终究是升官了，就没爱了吗？

陈世襄不知道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因为某个东北佬，已经在自己的副队长那里一落千丈，此时此刻，他双脚正一上一下地踩着脚踏车，嘴里哼着“……爱你恨你，问君知否……”的小调，悠哉地来到了三味书屋。（注：歌是《上海滩》）

他要学才艺，老师的首选当然是顾瑾这位千金大小姐，顾瑾会不会画画，陈世襄不清楚，但化妆，顾瑾是会的。

干他们这一行，化妆这个技能甚至比画画更加紧要。特务处应该也是有化妆高手的，但陈世襄想着先来顾瑾这里瞧瞧。

陈世襄见识过下个世纪所谓的亚洲四大妖术，顾瑾说她精于化妆，他想见识见识，然后顺带让顾瑾帮他找个教画画的靠谱的老师。

脚踏车停在三味书屋大门前，陈世襄照旧给阿威和阿福散了两根烟，并且陪着抽了一根，跟两人聊天打屁拉进感情，然后才进了书屋。

顾瑾坐在软垫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很入神，就连陈世襄走到了旁边都还没察觉。

陈世襄曲起手指，指关节在桌上敲了敲，“咚咚咚”响起，顾瑾方才惊醒。

“看的什么？”陈世襄在旁边坐下。

“张天翼的小说，《包氏父子》。”见是陈世襄，顾瑾合上书籍，并看了看他身后。

“包氏父子？就是头油要用司丹康的那个包国维？放心，没人。”陈世襄又问又答。

见陈世襄说没人，顾瑾收回目光不再往外看，上次“刘芸”的事给她敲了一记警钟，如今只要说“悄悄话”，她就得下意识关注周围。

“你也看过这篇小说？”顾瑾下意识询问。

“没，只是略有耳闻。”陈世襄老实交代，以他的经验，这时候要说看过，顾瑾的下一个问题多半就和书有关，他就得露馅。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顾瑾一听陈世襄这话，不再纠结司丹康的事情，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了。

“来找你学点才艺。”

“才艺？”顾瑾精致的脸蛋明显愣了一下。

“这事一会儿再说，”陈世襄道，他来找顾瑾，才艺的事只是其中之一。

“你家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陈世襄问，他不确定那天在码头上的事，有没有让党务调查处盯上顾家。

虽说祥叔后面肯定会将事情告诉顾义甫，顾义甫应该会防着党务调查处，但陈世襄还是得自己问过才能放心。

如今的党务调查处比起特务处，还要略微厉害那么一两分，特务处能搞掉一个冯家，难保党务调查处就不能搞掉一个顾家。

尤其是陈世襄在得知冯家的那些财产都被特务处吞下后，他就更觉得这方面得多加注意，顾家比冯家有钱得多，而巨量的财帛，实质容易引发人心的贪婪。

“没有什么事啊。”顾瑾愣了一下，不知道陈世襄为何会有此问，但她只是单纯并不是傻，赶忙追问道：

“有什么事吗？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陈世襄摇头，遂将那天在码头上的事告诉了顾瑾。

他叮嘱道：“你家最近要格外小心些，党务调查处的人就是群猎狗，他们真要是盯上了你们顾家，恐怕不会轻易放弃的。”

说完这个，陈世襄又将他们一组之前对付冯家的手段都说了一遍，让顾瑾以作参考。

中统和军统都是干特务工作的，想来做事的手段大致相同，他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内部经验。

“我知道了，我会叮嘱爸爸的。”顾瑾认真点头，之前陈世襄等人对付的冯家过程她也算是略有参与，知道一旦被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件事，”说到财产，陈世襄临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

“你最好跟你爸说说，让他把你们家里的生意都转移到内地去。”陈世襄道。

顾义甫既然暗中在帮助红党，那陈世襄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这事，保护顾家的财产，也是在变相的保护红党的资源。

“你也觉得上海要打仗？”顾瑾没回答陈世襄的问题，她睁大杏眼，眸中略有惊讶。

“还有其他人也这么觉得？”陈世襄迅速捕捉到顾瑾问题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爸爸说最近局势越来越不稳定，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爆发战争，到时候上海这种沿海富庶地区就得首当其冲。

“他已经开始把家里的生意往香港那边转移了，留在上海的生意，也全都要迁到租界里。”

陈世襄怔了一下，随即心情略感复杂，果然，真正的大佬，是不需要穿越的，他们自己就能把握时代的脉搏，并顺大势而行。

上次偷听到顾义甫和祥叔在书房的对话后，他就已经对顾义甫刮目相看，此刻再听到这消息，顾义甫的形象，在他心中显得更加高大神秘了。

要想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在上海滩这种冒险家的天堂，混出一个大亨的名称，混到一个“顾先生”的尊称，果然不是靠运气就行的。

“香港……”陈世襄沉吟了一会儿，话说香港有没有沦陷来着？

他对香港最多的印象是关于英国人的，日本人在那边的印象还真不多。

不过将来小日子偷袭珍珠港后，上海仅剩的两座“孤岛”既然都会沉沦，那想来香港应该也是不例外的。

“香港怎么了？你觉得香港也会打起来？”顾瑾追问。

陈世襄摇头，“没什么，香港也行，不过我感觉那边也不会太安全，还是西南那些地方更加安全，比如重庆。”

顾义甫在上海滩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大亨，但若将生意转到香港或者重庆，影响力只怕就得有所下降了，不过香港也有香港的好处，陈世襄没有多劝。

“你觉得什么时候会打起来？”顾瑾脸上露出一抹忧色，战争，总是不招人喜欢的，尤其是顾瑾这种见识过战争的人。

顾瑾一个高材生，对中日必有一战这个说法也是知晓并赞成的，只是战争何时会爆发，就不是她能预测的了，即使是她的父亲，也只是觉得战争越来越迫近而已。

“明年。”陈世襄道。

明年……顾瑾琢磨着陈世襄那坚定的语气，感觉那不像是猜测，更像是一种陈述。

“为什么是明年？”

“国党现在奉行攘外必先安内，两广的事基本上要平息了，如今他们的目标只剩下咱们红党。

“如今外敌在侧，即使国党内部，也有很多人主张一致抗日。国党和我们红党之间的矛盾，不可能一直闹下去，最多到明年，必然得有一个结果。不管结果是什么，接下来的目标都只会是日本人，日本人在华北太闹腾了。”

顾瑾点点头，觉得陈世襄这话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好好珍惜这段时间吧，你平时可以找个射击俱乐部多练习一下枪法，还可以找人学学武术，干我们这个工作，有个好身手，还是很重要的。”陈世襄提醒道。

顾瑾脸颊微微一红，她想到了当初袭击陈世襄，打空一个弹匣都没伤到陈世襄的丢人事了。

“我有学习演戏。”她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演戏？”这个答案是陈世襄不曾料想的，但很显然，这东西确实很重要，毕竟他现在就天天都在演戏，也只有在一个人睡觉和走进这里时，才能稍稍放松。

“你刚才说你想学才艺？”顾瑾想到了陈世襄刚开始说的话。

“嗯，”陈世襄点头，“你不是说你会化妆吗？当初老方跟我说我的化装很烂，让我好好学习学习。”

顾瑾点头，“我以前不怎么化妆，也是方老师鼓励我去学习的。”

提起老方，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对他们两个菜鸟来说，老方是他们在这条路上的领路人。

尤其是陈世襄，老方用生命给他好好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革命。

那些上辈子只在书本上出现过的东西，真真切切的直接摆在了他的眼前，并让他深刻参与其中。

陈世襄不想过多沉浸在这种氛围中，他打破寂静道：

“除了化妆，还有画画和日语，这些你会吗？我也打算学学。”

若是可以，陈世襄甚至想跟顾瑾学学怎么配置毒药，但他想了想他那高中只有19分的化学，还是放弃了这个太过傲慢的想法。

“日语不会，只会英语，画画倒是会一些，小时候学过。”顾瑾谦虚地说道，民国这年代的达官显贵，思想比几十年前的大清更加开放。

他们大多已经没有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只要有条件，同样给会女儿安排上最好的教育。

也正是如此，民国短短二三十年间涌现出的才女，才会让往上那两三千年的历史感到娇羞。（注：中国历史不止三千年。）

“也行，我先学学化妆和画画，不然时间也安排不来。”陈世襄一点也不挑，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况且他现在不是专职的学生，没那么多时间用于学习。

“现在就教你吗？但我这里没有化妆用的东西，画画的也没有，莪先回家带一些过来吧。”顾瑾起身道。

“不用，直接去买吧，反正我也需要准备这些东西。”陈世襄也站了起来。

两人都不是有拖延症的人，说到这便行动起来，一起出了书屋。

“阿威阿福，我和陈先生去买些东西，你们留在这里看店。”

阿威和阿福对视一眼，看了看陈世襄，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抽的烟，又想到陈世襄是有功夫傍身的人，很容易便做出了觉得，默契地点点头。

看着两人沿着霞飞路离开的背影，阿威冲阿福挤眉弄眼，“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小姐约出去，我早就知道那些小白脸没戏，还得陈先生。”

阿福撇了一眼阿威，淡淡道：“你当初也说陈先生是小白脸来着。”

“……”

陈世襄和顾瑾走在霞飞路上，两人走在一起也算是一对金童玉女，引得路上无数人回眸。

但此刻，陈世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轻快和得意，相反，他内心有点凝重。

那种久违的，被人盯上的感觉，在他走出书屋后，再一次袭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