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玉先办公室，时间还早，瞅着没有事情找上门来，陈世襄不想呆坐在办公室，准备外出。

为防有急事时组里寻不到自己，陈世襄告诉申贵祥自己的去向，然后踩着公用脚踏车出了区部。

前往霞飞路的路上，陈世襄心里琢磨着表哥给自己出的主意，一路没怎么注意，脚踏车就已经到了三味书屋门前。

照例给门口的阿威阿福散烟时，陈世襄目光颇有几分好奇地打量了阿福几眼。

阿福一张团团脸，浓眉大眼，看着挺憨厚老实的一人。

实在难以想象，张自立这样一个党务调查处的副队长，好歹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会那么轻易地栽在阿福手中。

顾义甫专门给顾瑾安排的保镖，果然是有两手的。

“昨天怎么回事？听说你在大街上打死个人？”陈世襄陪着两人在门口抽烟，烟雾一溜一溜地从鼻子里往外跑，他说起昨天的事。

顾瑾就在门边不远处，两人都看见了彼此，陈世襄一眼就能看出顾瑾有没有受伤，因此他也没扮出一幅担忧着急的样子。

在这两個保镖面前，他是有一点逼格的，虽然包力一直拿陈世襄当文弱书生看，但阿威和阿福是知道陈世襄有一手的。高手，当然就得有点高手沉稳。

面对还没有上门的姑爷的问话，阿福想了想，没有说出是老爷让自己干死那个小赤佬的，害怕把姑爷给吓跑了。

“那人跟踪小姐，鬼祟的很，一叫他就跑，本想打他双腿，枪法不好，不小心给打死了。”

枪法不好打偏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陈世襄嘴里叼着烟，瞟了眼旁边抽着自己的烟还没有一句实话的阿福。

没想到这家伙浓眉大眼团团脸，却也是个会骗人的。

包力说的跟阿福说的可完全不一样，张自立身上的枪眼，全在致命的地方……谁他吗打偏了还能枪枪都偏到心脏上去？

不严谨！

自己当初可只往康启荣身上打了一枪，还没能打中心脏，自己那才是真的偏了……

陈世襄没说话，他点点头，熄灭手里只抽了一半的烟，把手里还没揣回兜里的哈德门拍到了阿福胸膛上。

“辛苦了，找时间请你吃大餐。”陈世襄用自己朴素的行动表达着感谢，人家保护了自己爱慕的女孩，当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是小姐的保镖，这都是我该做的。”阿福说着将香烟揣回了兜里。

陈世襄又对阿威说了两句，然后进了书屋。

阿威将抽得只剩下一小节的烟屁股熄灭揣进兜里——小姐不准他们乱丢——朝阿福伸出手，“再来一根。”

今天的书屋格外冷清，往日总能在书屋见到的那些散发着求爱气息的公子哥们，今天全都不见了踪影。

陈世襄和顾瑾走进里间，他笑着打趣道：

“顾先生就是顾先生啊，他一出手，那些狂蜂浪蝶都不敢来你这了。”

顾瑾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陈世襄，下意识便准备说“你不还是来了吗”，话到嘴边才觉不太妥，又给咽了回去。

“不来挺好的，我开书屋是想认识些喜欢书的人，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来看书的。”顾瑾一说到这个，便有些苦恼。

陈世襄笑着说道：

“宋真宗赵恒的《劝学诗》里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是为了颜如玉，当颜如玉就在眼前时，谁又还有心思去读书呢。”

顾瑾闻言脸蛋噌一下腾上一朵红晕，杏眸剜了陈世襄一眼，却不料自己这一剜，风情更胜“颜如玉”了，陈世襄瞅见，默默移开目光。

这丫头是挺漂亮的……

“你爸直接让阿福把人打死了，没有什么影响吧？”陈世襄转移了话题。

虽然表哥说张自立的死不会给顾义甫带去什么麻烦，但那毕竟属于外人的猜测，这事还是亲自问过顾瑾才好，顾义甫应该和顾瑾交流过这事。

“我跟爸爸说了那事后，他说他会解决，也没说会这么解决。不过事后我问了他，他说不会有什么事。”顾瑾说起这事便颇有点气恼。

不仅方老师和陈世襄拿自己当小孩看，就连父亲也拿自己当小孩看。他们什么事都不跟自己商量。

这种被人当做小孩的感觉，真的是烦死了！

陈世襄点点头，没有在此事上多说。

顾义甫做事比自己老辣，这种老江湖做事不可能乱来，既然他做了，那就肯定是有把握的，自己无需多言。

更何况，做都做了……

见陈世襄只是点点头就不说话了，顾瑾心头有点小情绪……当初自己说杀人，陈世襄说不行，现在爸爸把人杀了，他就点点头啥都不说了！

“顾先生既然这么做，那肯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党务调查处毕竟不一般，还是需要多注意一些，以后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及时告诉我。”陈世襄对顾瑾说道。

心里被小情绪充斥，顾瑾安静地点了点头，不想出声。

“还有个事，”陈世襄想了想又道。

顾瑾在旁等着陈世襄的下文，却没听声音传来，疑惑地看向陈世襄。

陈世襄微微蹙着眉头，心头略有纠结，下面的话，总感觉不太好说出口。

见陈世襄不说话，顾瑾只好主动问。

陈世襄看了看顾瑾，放下心中纠结，将自己先前跟表哥说过的话说又了一遍。

“身份……”听完陈世襄的话，顾瑾陷入沉吟。

虽然觉得陈世襄考虑得太远了，甚至对中国军队的看法太消极了，但她还是不得不说，陈世襄考虑得确实有道理。

若将来真爆发战争，上海也真的守不住，那提前做这些准备，无疑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是顾瑾也有点小疑问。

“那你为什么不在刚来上海的时候就用假名字呢？比如在外面租房交友都用假身份，只在特务处用真身份。”顾瑾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疑惑。

陈世襄才来上海两个多月，而像这种想法，怎么也不应该是突然冒出来的，若是早就在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不做准备？

顾瑾这个学霸脑子实在不解。

……问得很好！

陈世襄将原身不用假名字的理由说了出来。

顾瑾轻轻点头，眉间依旧带着一丝丝思考之色，总觉得陈世襄这个的理由还是不太站得住脚。

这事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办法的……

顾瑾想到这里不由抬头看了陈世襄一眼，或许……是智商不够用吧……顾瑾报复似地想着。

“那你打算怎么做？”顾瑾问陈世襄。

陈世襄答：

“改名字呗。我表哥说的不错，我之前是想得太多了着相了。

“只要我光明正大的改名字，不去遮掩这事。那将来就算有人因为名字怀疑我，调查我，但只要我的两个身份都没问题，那就不怕。中国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有两个重名的吗！”

顾瑾点头，又问道：“这事需要我帮忙？”

陈世襄说话做事都是目的性很强的人，专门拿这事出来跟自己说，总不能真就是为了聊天，肯定是有事需要自己帮忙，顾瑾有这个觉悟——

陈世襄若不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肯定不会跟自己说这种正事，他向来都是拿自己当小孩看的……

陈世襄干咳两声，顾瑾声看了看他，起身准备去给他弄杯咖啡，被陈世襄赶紧叫住。

“是这样，既然有两个身份，那我就得干出两个人的事。特务处那边还好不用过多担心，毕竟我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特务处。

“但公开对外的身份不太好弄，既然是新身份，那我就得有个工作，或者说是有个收入来源才行。

“但我平时都在特务处做事，不可能真在外面找个工作干着。”

如果是早先的情报组，这事还好办，情报组的人身份本就是保密的，除了组内的人和高层，没其他人认识你。

但侦察大队不行，侦察大队随时都可能有任务来，是需要时刻待命的。

虽然陈世襄这些天闲得没事就会溜出来，但这都是偶尔为之，不能天天这样。况且他即使出来，也都会跟组里的说明去向，方便来任务时，组里找自己。

如此一来，他便不可能真在外面找个工作，这样根本跑不过来。他不是猴子，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不能再和特务处有瓜葛，那自己就得有工作，或则即使没工作，也得有一个明面上的收入来源才行。

若没有收入来源，自己在这个上海滩举目无亲，这可是无法生存的，身份就会有漏洞。

顾瑾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陈世襄的意思，她好像听明白了。

“所以，你是让我给你安排一个工作，并不需要你去上班的那种工作？”顾瑾试着道。

陈世襄摇头：“不，这个不行，我要的是个逻辑说得通的工作，一个不需要我去上班的工作，那人家凭啥给我工资？这就说不通了。”

顾瑾皱眉，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除了工作外，她就想不到自己还能帮陈世襄什么了。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陈世襄不由再次干咳两声。

“你看看我，你觉得我像什么？”陈世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让顾瑾朝脸上看。

像什么……顾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只能试着说道：

“像你爸爸？”

“……”

莪怎么感觉你这话好像是在骂我？！

看着顾瑾呆呆的样子，陈世襄放弃让她猜的想法，自己说道：

“你看我这张脸，帅不帅？！”

“……”

顾瑾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世襄，虽然你确实长得好看，但也不用刻意提醒我吧……再说，谁还长得不好看了？！

见顾瑾还是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陈世襄真有点怀疑顾瑾那个圣约翰大学的文凭是不是他爸爸给买来的。

“小白脸啊！就我这脸，凭它吃饭就够了！好多嫉妒我的人一看我这张脸就说我是小白脸！”陈世襄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自己这么明显的特征，怎么会看不出来？

难不成自己的才华已经出众到让自己的脸都望尘莫及了，让人根本不会往小白脸身上去联想吗？

顾瑾呆呆地看着陈世襄，对陈世襄的厚颜无耻，她很想说点什么，但她又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话来。

“还没懂？你是富婆啊！你是上海滩有名的富婆啊！我是小白脸，你是富婆，你这个富婆养着我这个小白脸，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况且我还对你英雄救美过！”陈世襄将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表哥让他给自己的新身份找个工作，但这是不可能的，真找个工作，就会和侦察大队这边冲突，而且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打工的。

“呸，什么富婆，真难听！我才不会养小……小白脸呢！”顾瑾唾了陈世襄一口，脸色变得通红。

“哎呀，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不是真让你养小白脸，我是说对外，对外我的身份就是你养的小白脸，我光明正大的吃你顾大小姐的软饭，这样我就不用找工作了。”陈世襄着急道。

“呸，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那样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干！”之前一向表现得温柔贤淑的顾瑾，此刻难得露出了点娇蛮样。

顾瑾白皙的脸蛋染上血一般的红晕，她羞怒的模样比平时更多几分风情，幸好此刻上海滩的公子大少们都不在这里，不然他们只怕会更加坚定自己当舔狗的想法。

见好像说服不了顾瑾，陈世襄有点着急，这可是自己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而且还是一个非常贴合现实的想法。

顾瑾平时做事就有点呆呆傻傻的，是个高智商的傻白甜，她拥有一个恋爱脑，是完全解释得通的事，况且自己这小李子见了都羡慕的颜值和身材，是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顾瑾坚定摇头，“我不是富婆，我不养小白脸。”

“……”

“那这样，资助，不是养小白脸，是资助，是投资！”陈世襄换了个说法。

富婆养小白脸，也确实可以说是投资，随便投点钱，就能收获几十上百亿。

“资助？”顾瑾这次没有拒绝，她狐疑地看着陈世襄，陈世襄那个富婆养小白脸的主意，让她坚信陈世襄是个喜欢出馊主意的人。

而且这么快就换了个理由……她觉得陈世襄很可能是在忽悠自己，就像当初在小巷里骗自己一样。

“对，投资，”陈世襄坚定点头，他脑子飞速转动着，“你看中我的才华，所以你投资我！养着我！这样我也不用去找工作了！”

“可我投资你什么呢？”顾瑾狐疑地看着陈世襄，若说投资，她还真没瞧出陈世襄身上有什么值得投资的。

“这很多的，我身上有太多值得投资的了！”说着，陈世襄就掰起了手指，要给顾瑾详细列举一下自己身上都有什么值得投资的。

“一，比如——”陈世袭停顿了一下，“比如……”

“比如什么？”顾瑾大眼睛含着笑意看着陈世襄。

比如什么呢……

“嗨，太多了，一时说不完，况且我自己说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王婆。”陈世襄摇头，将举在胸前准备用来计数的双手背到了身后。

看着陈世襄这副模样，顾瑾眉眼弯弯，贝齿咬着杏唇，努力忍着腹中的笑意。早先的小情绪不翼而飞。

“反正我绝对值得投资，我上辈子姓马来着！”陈世襄道。

姓马？姓马为什么就值得投资？是指千里马吗？顾瑾愣愣地想着。

Ps：插图影响阅读体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