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院路幸福里,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包力跟做贼似的,手忙脚乱想要将手里的东西给藏起来。
左寻右找,没找到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只好将东西往屁股下一塞,结结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陈世襄进屋时,包力正襟危坐,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好似特意在迎接他一般。可要说迎接,铁棍哥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舍不得挪动一下,这又实在不像是迎接的样子。
“有事?”陈世襄问,他估摸着包力可能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可能是关于白天书店的事吧。
出乎陈世襄的预料,包力居然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你今天回来地挺早啊。”
陈世襄目光怪异地看他一眼,这家伙怎么一幅做贼心虚的样子,没话找话似的。
他目光不禁上下打量,看得包力浑身不自在,没发现哪里不对后,他才点头应了一声。
“星火书店的生意很好啊,你跟周老板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居然一点都没听说过。”包力试图将陈世襄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了,陈世襄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一个图书行业的酒会上认识的,”陈世襄简单说了一句,接着不禁又打量包力一眼。
铁棍哥今天,似乎挺怪的,不是怪漂亮的。
包力挪动几下屁股,试图另外再找点儿话来说,但是,随着屁股的挪动,“啪”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包力脸色一僵,目光瞬间起了变化,他屁股好似一下子生了根,犹如老树一般,再没有一点晃动。
陈世襄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一本书,书页是翻开的,不知道是什么书。
“你把书垫屁股下面干嘛?”陈世襄说着,弯腰把书捡起。
书页合拢,书名露了出来。
《小妇人》。
陈世襄看着书名,又抬头看看目不斜视的包力。
被陈世襄看得久了,包力忍不住咳嗽两声:“那个,那個周老板,他非要塞一本书给我,我说不要,他非给。”
周明先店里还有《小妇人》吗?陈世襄多少有点怀疑,对这事他并不清楚。
翻开书瞧了两眼,全书都是中文,他随便看了看,确实是外国小说。
他颇为怪异地看着包力,这家伙还看得来这些书?别的不说,就里面那些外国人的人名,地名,就容易让人眼花缭乱。
“我都说不要了,周老板还非要塞给我。”包力又重复了一遍。
陈世襄不相信他鬼扯的话,将书本丢了回去,包力忙不迭接着。
见陈世襄没就着这个问题刨根问题,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就是好奇人家千金大小姐看的都是什么小说,他容易嘛他?!
见陈世襄回了房间,包力看着手中的书,眉头一皱,随即颇为嫌弃地丢到一边。
什么梅格、艾美、贝思的,他连谁是谁都弄不清,看着费费脑袋,这种书别说买,白送他都不看,简直就是浪费他的钞票。
翌日,包力又一次对陈世襄催更,相比那啥小妇人,还是那啥,郭靖郭大侠的英雄气更加吸引他。
陈世襄到了区部,照常带着队里的人训练,今天多训练这些人一下,隔天日本人打进来了,他们说不定也能多干掉几个日本人,这样自己也算是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操场上,余山寿带着二队,跟赶鸭子似的,弄得尘土漫天飞,上次让陈世襄“暗算”,他事后一直想搬回场子,奈何陈世襄不给他这个机会。
余山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手下的队员身上,他狠艹手下的人,非要在各方面都压着一队才干,而这换来的只能是手下众人的叫苦连天。
陈世襄站在另一边,手里磕着瓜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于少辉带队训练。他不像余山寿,有那么高的胜负欲。
自己不带队训练,两队竞赛,一队赢了,那是自己这个队长领导有方,一队输了,那就是于少辉这个副队长训练不力。
余山寿想赢他,估计得下半辈子了。
沈玉先不知何时来到的操场上,他站在陈世襄的旁边,一会儿看看两队的训练,一会儿看看表弟,然后又看看训练,接着再看看表弟……
“表哥,有事?”陈世襄忍不住问。
沈玉先看着他,心里不知想着什么,沉吟一阵摇摇头,“没事。”
……骗傻子呢,就差把有事用笔给写在脸上了,陈世襄心嘀咕。
“真没事?”
他又沉吟,然后摇头,“真没事。”
“……”
没事就没事吧,你是组长,你说了算。
上午待在区部,下午去三味书屋,陈世襄的规律依旧没有变,不过其中稍微多了一点,他的行程上多了一个“星火书店”,还是拉着顾瑾这个股东一起去的。
三人在星火书店,商讨了一下关于星火咖啡馆的事情,看得出来,因为星火书店的生意出乎意料的不错,周明先周老板,对开咖啡馆的事伤了心。
陈世襄有点搞不懂周明先开书店到底是想干啥,之前咖啡馆延后开业的事情,就是他考虑到红党的经济压力,故意提出延后的。
当时周明先赞同地很爽快,但今天,周明先又主动将这事提了起来。
周明先开书店到底是想干什么?作为自己的联络人,总不能是单纯的想赚钱吧?可别掉钱眼里了!陈世襄颇有些担心。
太阳西去,夜幕降临,今天的天黑得似乎快了不少,天上不知从哪里飘来几朵厚重的乌云,街道上刮着湿润的风,一幅要下雨的模样。
夜色渐深,雨终究落了下来,地气上浮,闻着不舒服,街道的人都变得稀疏了不少。
南市,随着雨水渐渐变大,街上人更少了,这时,一辆黄包车,踏着雨水,出现在了天主堂大街上。
天主堂大街东连黄浦江上的董家渡码头,在码头到天主教堂的那一段路,叫董家渡大街,接着就是天主堂大街,往西边一直走,直通往中华路,连接小南门。
黄包车沿着天主堂大街,径自来到天主教堂,身着一袭长袍的乘客撩起衣摆下了车,付了车资,朝天主教堂而去。
黄包车夫喜滋滋的把钱放好,看着走向教堂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拜三清,不拜佛祖,拜西洋神有什么用?
他带着不解,拉着车,踏着雨水离去。教堂这个时候人不多,在这里等,是没有多少生意的。
周明先并没有进教堂,他淋着雨,在教堂外站了站,便转身朝旁边的万裕街走去。
万裕街和天主棠大街呈十字相交,周明走完万裕街来到王家码头街,又转而向西,绕着天主教堂走了走了半圈,再次转而向北,进入王家街。
绕了这么多路,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后,周明先心里松了口气,自从被鱼鹰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后,他便对自己的反跟踪能力产生了怀疑。
但今天绕了这么多路,他找了又找,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
与王家街相连的一个弄堂口,黑咕隆咚的,看着有些怕人,周明先却是径自走入……
“咚咚咚,”敲门声在黑暗中传来,刘安贫猛地睁开双眼,右手立马摸向旁边的手枪。
感受到熟悉的枪柄,他心里才生出些许奢侈的安全感来。
拿着手枪,从床上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方才的敲门声好似梦魇一般,随着他的醒来,已经消失不见。
会是幻觉吗?绝不可能!
刘安贫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然泛出些许喜色,他拿着手枪,快步来到大门边上。
熟练地低头往门缝下一看,一个空白无字的信封,果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压着心中升起的喜意,他朝门外喊道:“谁在外面?”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外面的安静不出意外,刘安贫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他捡起信封,连门也没打开,便回了屋子。如果不出意外,就算打开了门,也什么都不可能看见,一个鬼影子也别想。
真可惜,要是能有一种可以实时拍照的东西放在门外,有人来就自动照相,那就好了。刘安贫心里幻想到。
拿着信封回到屋内,刘安贫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除了一封信,再无其他。
用一目十行的速度,他一眼便看完了所有内容,因为信里总共只有一行,寥寥十来二十个字。
果然!
看着信里的内容,刘安贫脸上直接笑出了花。自从第一次拿到这个渔夫给自己的来信后,他就再也笑得这么开心过。
渔夫又来找自己要钱了,这样一来,就不用跑路去国外了。
将信纸像是藏宝贝一般藏好,刘安贫走回卧室,打开一个暗格,里面藏着沈玉先给他的钱,这些钱不少,但他一分都没敢花。
暗格里除了钱,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刘安贫拿起其中的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一些呈现微黄色的液体。
打开玻璃瓶,将玻璃瓶中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滴了两滴在钱上。
玻璃瓶中的液体,是他特意找人调配的,是专门为渔夫准备的,可惜一直没用上,现在它总算等来了实现它价值的时候。
看着液体滴落在钱上,浸入钞票中,刘安贫再次将暗格复位。
现在,只要渔夫来拿钱,就再不要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重新躺回床上,将手枪放好,闭上眼睛,听着屋外渐大的雨声,那不是雨声,那是一首优美的乐曲,这一夜,刘安贫睡了个好觉。
翌日,天亮,天黑,一天过去。
又翌日,陈世襄来到区部,今天的天气很好,陈世襄想要活动活动手脚,于是给了余山寿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但这家伙不珍惜,竟然死活不愿意。
对此,陈世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叹高手寂寞,也算是知道独孤为啥要求败了。
他在这藏龙卧虎的区部,难求一败尚且感到孤独,何况天下难求一败的独孤求败。
陈世襄扫兴地回到办公室,眼看时间到了正午,他正想收拾收拾离开区部,却被从组长办公室出来的沈玉先给叫住了。
“表哥,有事?”陈世襄问。
这两天表哥时不时地就会看一看他,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搞得陈世襄心里都毛毛的,时常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被瞧出了端倪。
表哥这次没有摇头,而是朝他招了招手。
来到表哥专属的组长办公室,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啥事,表哥?”他问。
沈玉先看着表弟,组织了一下语言,终究还是犹豫了两三天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你不是想立功吗,接下来这段时间,少往三味书店那边跑,把心思多放到区部这边。”沈玉先道。
“啊,为啥?”陈世襄说完,似乎反应了过来,脸上立马露出喜色。
“表哥,是不是接下来有什么大行动?”他腰杆一下子挺得笔直,身体前倾,目光炯炯。
沈玉先皱眉,似乎在思考有些话能不能说。
陈世襄见状立马催促:“表哥,咱可是亲表兄弟,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沈玉先看看他,沉吟一阵,似乎才做出决定,他点点头:“是有大行动。”
陈世襄内心咯噔一声,面上表情却一点不变,他一脸地好奇:“什么大行动?”
沈玉先看了看门口,压低了些声音:“红党中央来了人,想要重建他们在上海的组织。当初红党被重创,党务调查处那边是主角,上面一直不满。这次区里下了决心,必须要把上海剩下的红党彻底扫除干净。”
陈世襄内心沉重,面上则露出怀疑的神色:“消息准确吗?这么大的事,可不要闹出乌龙,到时候再让党务调查处那边看我们的笑话。”
沈玉先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把握的神色:“放心,这么重要的事,消息来源绝对不会有问题,这事是我亲自验证的。”
陈世襄点点头,心里有点难以拿捏主意。他想问问消息怎么来的,但又觉得问这个有点敏感,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