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在位置上,趁着还没开始考试,言祖不忘观察着考场的众生相。
左顾右盼的,是在缓解着少许的紧张感。
交头接耳的,是在缓解大量的紧张感。
汤文强,
“哎,这次考试我都没准备,一个小小的月考,随便考考就是了。”
另外一个成绩还不错的女同学程可心,
“我也是我也是,我这周末在家煲剧,作业都没做。”
汤文强,
“好,那谁考得好谁是狗。”
程可心,
“一言为定。”
这两位交头接耳的同学说完之后,眼睛里忽然就燃起了胜负欲。
言祖知道,这两個人平时就一直暗地里在争夺着语文大权,欧阳鸿上课的时候,只有这两个人会举手发言。
其他人基本从来不说话,都是被动地被点起来。
他们两个似乎以老师的认同感为精神粮食。
而一语不发又不张望的,要么就是中二病犯了,要么就是有些困了。
冯穆穆属于是交头接耳类型的,江雨清则是摇摇晃晃的。
很快欧阳鸿就拿着灰色的再生纸试卷走进了教室里。
语文,就像是顺口的语数英里面语文排在第一,总是作为考试的第一门学科展开。
“大家安静,考试马上开始,好好考,语文课代表发下卷子。”
江雨清拿着考卷,瞄了两眼,脸色的表情微微一喜,她在把卷子放在言祖桌面上的时候,用粉白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卷子,
言祖看着她手指向的地方,诗词理解,《蒹葭》节选。
好似上天眷顾,她的手指慢慢横移,指着另一个地方,文言文阅读,《劝学》。
他抬头看了江雨清一眼,发现她会说话的眼睛在说,
不许考砸。
之后,在铃声中,考试正式开始。
欧阳鸿站在讲台上,留意着底下的人是否有小动作。
言祖拿起笔,先从古诗词默写开始。
【荀子《师说》中点明老师的职责或作用的句子是“师者,_______”】
看着这道题目,言祖的心里猛地觉得自己变得变强了。
因为如果是以前,自己都是凭借超强的记忆力,根据“师者”这两个字,将后面的课文原文搬上来。
但实际上心里却是对这个答案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但是现在,他却能够理解“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为什么是起到点明老师的职责的作用。
因为,江老师就是这样做的。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____,____”两句,成为朋友之间深情厚谊的不朽名句。】
言祖看到这题,心里噗通一声,出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没有提示的默写句。
于是乎,他就开始在心里将这首诗从头开始不停地快速背诵。
呃,只能用排除法了。
第一句是写景,排除,第二句存疑,第三句似乎比第二句更加恰当,第四句说的是“儿女共沾巾。”
他一想到江宝仁和江雨清水深火热的关系,就觉得这句肯定跟深情厚谊没有什么联系了。
等等,
言祖忽然停下了思考,看了看在自己左边的江雨清,又看了看两人中间的空地,
随后没有犹豫,写下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之后的几句诗词默写,都有开头,所以很顺利地靠记忆力把它们解决了。
随后言祖继续往下做Ⅱ卷的选择题,不急着回头去做阅读。
因为很可能做完阅读理解之后,自己就什么都理解不了了。
读音,错别字的选择题,言祖直接秒杀。
而到了修改病句题,无非就是下列几种类型,
成分残缺,搭配不当,前后矛盾,用词不当,重复罗嗦,词序颠倒,指代不明,不合事理,关联词不当...
绝对不多,也就十来种,如果跟古诗词里要表达的情感比起来的话,还算是少的。
言祖看着其中的一句话,瞬间就把它淘汰出局,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对于华夏青年是不陌生的】
不合事理嘛,华夏青年千千万,谅谁来也认不全啊,怎么会不陌生呢?
就算是言祖,也不敢说对世界上全部的冰激凌都很熟悉。
所以应该是,
【华夏青年对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不陌生的。】
完美。
言祖晃了晃笔,觉得卷子做到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难度,三四十分应该是拿下了。
但很快,离开舒适区的他就开始汗流浃背了。
现代文阅读,小说,《一个多雨的夏天》。
文章说的是一个叫做候东升的农民工在城里讨生活的一点感慨。
候东升因为在工地里工作的缘故,就像是候鸟,开春告别妻儿老小,来到城里,冬天又回到乡村,从来没有体验过任何“城市娱乐”,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工地。
有一天下雨,工地停工,他撑着伞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他既恨又爱,爱是因为下雨可以休息,恨是因为下雨没工钱。
在他徘徊之际,看到一个撑着小花伞被过往车辆溅了一身水的精致女人在破口大骂,他忽然觉得城里人跟他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在工地里也经常这么骂着。
他打了个电话给乡下的妻子,妻子说下雨了,庄稼能够有个好收成。
可候东升却骂道,“好个屁。”
妻子痛诉他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城里人了。
候东升放下电话,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在心里产生了困惑,
他究竟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
第一个问题,【浅谈“雨”在全文中的作用。(5分)】
言祖咽了口唾沫,脑子里就跟雨相关的东西就只有“江雨清”这个名字。
第二个问题,【文章以“我到底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结尾,有什么作用。(6分)】
要了亲命了。
言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普通人还是冰激凌精。
有的时候可能就是在自言自语胡说,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没办法,他只能是学着林夕西告诉他的解题思路来一步一步推了。
阅读理解题,要从人物、背景、主题、推动情节发展等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这个“雨”首先它不一定正经,可能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毕竟他是乡下来的。
乡下也会下雨,城市也会下雨,
俗话说,睹物思人,看到雨他就想起来跟老婆打电话了。
然后江雨清总是很悲伤,所以这里的雨应该也快乐不到哪里去。
最后主题上,应该就是在呼吁大家不要排挤人,深化了文章主旨。
因为这个候东升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老婆都说这雨好了,他非要说不好。这就跟杨菀让自己斗地主打赢店长一样,这不是瞎胡闹吗。
好,第一个问题解决。
第二个问题...
城里人,乡下人,已经把所有当代人的两个大类划分了出来,那么结论就是...
【候东升不想当人了】
好好好,我确实进步了。
言祖发现跟大家相处的时间越长,这些问题就都能够找到答案!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分析应该已经有林夕西十分之一的功力了。
起码,他也能解啊!
考试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江雨清写字的速度很慢,所以时间对于她来说总是不够用的。
但就算如此,她依旧撑着脸,不时地往言祖那边瞄一眼。
这一举动站在讲台上的欧阳鸿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可这世界上,历来只有差的抄好的,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她是身体不太舒服,有些分神。
江雨清看到言祖写得很快的时候,她握笔的力气就会小些,当她看到言祖皱起眉头眯起眼睛,一副点子王的模样的时候,她握笔的力气就会大些。
她那抓着笔的指肚,颜色不停地在粉与白之间变化。
两个小时在大家翻卷的唰唰声中过去,很快就到了交卷的时候。
大家交完卷,平日里恨不得黏在座位上的人也站了起来活动筋骨,
“呼,终于考完了。这次的阅读理解很简单啊,反倒是课本上的题目比较难。”
“我好多都不会,《劝学》和《蒹葭》里面的那些题也太偏了,老师讲过的一个都没考。”
“这跟直接考课外的也没什么差别了。”
?
言祖听完之后,伸懒腰伸到一半的他也蓦地停住,手也收了回来,原本产生的自信变得荡然无存。
他怎么觉得,课本上的很简单,阅读理解很难。
坏了,莫非又是那个高中生的普信定律。
往往在考试结束之后,觉得自己考的很好的,反而会考得不好,觉得自己考得差的,反而会考得好。
而自己现在就是属于前者那种普信。
在他战战兢兢的时候,第二门考试接踵而至。
第二门考数学,这次变成了数学老师监考,
来到这门考试,言祖几乎是毫无停顿地一路过关斩将,刚刚考试铃打响还没有五分钟,
教室里的同学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翻页声,
唰——
似乎有人不甘示弱,也唰了一声。
随后,又断断续续地发出响亮的翻页声。
数学老师唐洁也懵了,她第一次见这场景。
她记得刚刚似乎是言祖先翻的,然后是江雨清,后来,叶小天,卢宇...
这个班的学生都是天才?
还是说他们喜欢逆着顺序做题。
她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数学考试还是要按顺序作答比较好。”
唰。
一声无情的翻页声打断了她,饶是脾气再好,她也有些恼火。
哪个学生在捣乱!
唐洁走下讲台,高跟鞋踩出响亮的声音,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走,查看着同学们作答的试卷。
第一个被她抓住的是叶小天,现在这个人才两只手分别握着试卷的正反面,正打算再来一次爆裂纸音。
唐洁一把按住他的试卷,揪着他的耳朵,痛得他呲牙咧嘴。
看着上面空白一片,她火气直升,
“学号名字一个都没写,你在这翻,快点写,你不及格你就等着抄错题。”
叶小天脸色一白,抄错题?!
那得抄到下辈子。
随后,她又路过卢宇,看着他从后面开始作答,没有说话,叹了口气,继续查看下一个。
最后,她来到言祖和江雨清的中间。
唰。
两人又同时翻试卷,有节奏地在试卷上写下什么,
只是那架势,像极了是在工厂里面打螺丝搭档。
言祖心里也很吃惊,怎么回事,江老师的功力忽然上涨了?
她刚刚写语文的时候那副懒散的样子,可是还历历在目。
但现在,她的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尖刀,手上的速度也前所未有的“快”。
选择题和填空题,她居然跟自己一样只是一眼就看出了答案。
这倒也能理解,但是到了解大题的时候,言祖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江雨清解大题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
如果不是自己的手速比她快,想必就要被她遥遥甩开。
可这些问题,言祖已经用了他所能想到的步骤最少的高中解法。
难道,江老师用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还是说她直接用了洛必达。
亦或者是,直接写了答案!
太狡猾了。
最后,言祖还是输了,江雨清已经把笔放下,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唐洁暂时没有去管江雨清,而是站在言祖身后,把两根手指立在他的桌子上,
嗯...嗯?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次的月考大多都是基础,总体难度并不难,但是为了不让同学们过于膨胀,所以刻意挑了几道极难的压分题目,分别放在了选择题最后一题,填空题最后一题以及大题的最后一题。
选择题和填空题里面的压分题预计的得分率是10%-20%,而压轴题预计的得分率是5%,也就是说平均一个三十人的班里应该有一个人会在这题目得分。
普通班理论上全军覆没也是正常的。
而言祖现在写的压轴题步骤,每一步都完美地踩在了得分点上。
只要按部就班地算下去,最终就能算出正确答案。
唐洁又看了眼他上一道题目,她眯着眼睛想了想,
答案是对的,过程有些简洁过头了,但是也会算满分。
这个学生,不得了啊。
最后,唐洁心花怒放地看着言祖在卷子上写出来的正确答案,
开心得忘记了去查看江雨清的情况。
她飘飘然地走回讲台上,翘着二郎腿不断地颠着脚。
没想到我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学生,而且这个学生还是在普通班,这说出去,得有面子死了。
她敢打包票,那道题,就算是重点班和火箭班的学生也没有几个能够有思路,更别提得满分。
毕竟这个压分很大程度上就是专门为了这些高傲的高分少年少女们所设计出来的。
否则如果都考基础,这些人个个一百四一百五,不得飘到天上了。
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那是一道看似普通的竞赛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