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祖的瞳孔慢慢收缩，对江雨清的话十分不解。

这两人明明只认识了一天，为什么就能够置身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内。

“你为什么要帮她？”

江雨清摇了摇头，

“你别管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你的意见。”

言祖眨巴着眼看着江雨清，小声问道，

“雨清，你几岁啊？”

江雨清对这个问题表示干瞪眼，

“十，十七...”

言祖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顿时引起少女的痛呼。

江雨清捂着额头，咬着牙齿道，

“好痛啊，你干什么？”

言祖警惕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可靠，我检查一下是不是我认识的江雨清。”

“那现在呢...”

“确实是本人。”

“你过来！”

江雨清一把抓住言祖的手臂，张开红润的嘴唇，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口便咬在了上面，下巴不停地左右移动着，让齿印牢牢刻在上面。

言祖“呲牙咧嘴”地求饶，实际上是怕江雨清真把牙齿给扯下来。

江雨清抬起头，脸颊通红，

“哼！”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言祖秒答，

“不行，小阿姨跟林夕西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帮助她。”

“而且，这笔钱不是小数，小阿姨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不能用感情去“绑架”她。”

江雨清无语凝噎，她确实没有想到，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江宝仁的照顾，对金钱的概念很模糊。

遇到问题，就找江宝仁，好像成为了问题迎刃而解的法宝。

江雨清皱着眉头，语气低落，

“那，该怎么办？我现在看到小西姐姐，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必须要做点什么。”

少女此时有些恐惧，这种亲身经历的事情她不想在眼前又再见一次，就好像无法挽回的从前，现在依旧无力改变。

现在的她怀着一种把这个她很同情的姐姐拯救一次，自己也能得到救赎一样的心情。

言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相信我吗？”

江雨清疑惑地看着言祖道，

“我当然...你想干什么？”

言祖做了一個幅度很大的深呼吸，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说完之后，他死死地盯着江雨清的眼睛，好像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除了一片迷茫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江雨清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吗？

言祖不知道此时的心情算是失落还是庆幸。

过了几秒，江雨清突然趴进了言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间，抬起头惊慌地看着他，

“你不要做傻事，你不会是要...”

少女嘴唇翕动，说出了前不久看完的书上的情节，

“卖血吧？”

“你卖光也不够的呀。”

...

言祖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让江雨清放心了，他说了一个很合理的谎言，

“我晕针。”

“噢...”

江雨清放开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最后，在崔医生领着林夕西回来之前，两人也是达成了约定，

把向江宝仁求助作为最后的手段，在这之前，先静观其变。

“雨清妹妹，你可以走了吗？我送你出去吧，真不好意思，我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哭了呢。”

江雨清脸色复杂地看着眼角还挂着泪痕，却还对自己笑的林夕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话，到底是怎么才能够这么坦然地说出来的。

崔医生叹了口气，

“你啊，也别忧虑过度，先冷静一两天，好好想想之后的事情。”

林夕西点了点头，

“谢谢崔医生，我们走了。”

“嗯，慢走。”

三人一同走到医院门口，林夕西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匆忙接通之后，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走到了一边。

江雨清招了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在上车前，她小声说道，

“你去陪陪小西姐姐吧，她的演技太差了，手机屏幕都没亮呢。”

“好。”

出租车扬长而去，在路过林夕西的时候，江雨清还摇下车窗跟她挥了挥手。

林夕西先是一愣，也很迅速地作了回应。

当出租车完全消失在视线后，她脸上的笑容好像被路灯所照出的阴影吞噬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重重地叹气，无力地垂下双手，彷徨地看着来往的车辆，眼神陌生得好像刚来到这个城市一般。

突然，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小西，走吧。”

林夕西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脸上又惊又喜，

“啊？哥，你怎么还在这？！我以为你...你跟雨清妹妹一起走了。”

“...你刚刚不是还跟江雨清挥手说再见吗？我都没在车上。”

“额...可能，我没看清吧...哈哈。最近好像有点眼花。”

林夕西此时心里依旧杂乱如麻，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那些细节，

“走，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让言祖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后面，看着前方那个宽厚的背影，她才能够有些安心的感觉。

两人走过一个个路灯，头顶的光源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影子一会在前，一会在后，一会又叠在一起，

在这座霓虹交错的大染缸当中，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

林夕西一股脑地低着头跟在言祖身后，就连方向错了都没发现。

等她撞上前方那人时，才猛然抬头，发现周围连个人都没有。

“哥，这里是...”

“你不是想哭吗，这里没人，可以尽情地哭。”

林夕西张了张嘴巴，对上那双柔和的眸，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像是被其诱导而出，从心里一直逆流而上汇集到双眼的位置，

戛然打开了紧闭泪水的闸门，眼泪顿时倾泻而出。

她死死地抱着言祖，寥寥几秒便让其衣襟湿透，

“哥，我好怕，我好害怕，我什么都做不到...呜呜呜...我好没用...”

“我不想我爸死，他还没享过福，他一辈子都为了我忙活，为什么...莪连报答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言祖一手揽着她的身子，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让她把一切的委屈和难过都倾倒出来。

在他的眼中，林夕西身上的黑气正徐徐从身上浮起消散，重新被桃红色占据其空白的位置。

“他现在还要把活命的机会让给我，明明我不急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忍不住想他如果突然心脏病发作会怎么办，说不定不是这一秒，就是下一秒...”

“我怕，我好怕他突然走了，然后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没有机会让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变得有出息了，不用他担心了...”

林夕西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只是说几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似要昏厥过去一样抽搐着。

言祖看着她的样子，心脏的位置兀然蹦出一束黑色的火苗，每一次扑腾，都散发出愤怒，绝望，烦躁等等负面情绪。

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愤怒的味道。

咸，腥，辣，苦。

各种画面脑海中倒退，最终定格在了电视机里，那场车祸发生的画面。

要是...没有那档车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到底是谁？把我的小西吧弄哭了。

林夕西觉得身子好似被一层绵软的绒毛给包裹了起来，身体越来越暖和，情绪也渐渐平缓下来，在十余分钟之后，眼泪哭干的她终于睁开红肿的眼，

当她看见言祖的脸时，发现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反倒是...

“哥...你怎么了？你生气了？”

言祖神色恍惚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没有。”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林夕西把脸颊贴在言祖胸口，

“谢谢你，我好多了。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

“真的？”

“可能还有一点点吧，但已经不多啦！”

林夕西不舍地站直身子，眼神坚定，

“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让我爸先做这个手术，就算把他打晕推进手术室也要！至于我...我一定能够坚持下来的。”

“我不能辜负陈叔的好意，也不能辜负父母的期盼，更加不能辜负...你。”

“所以，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言祖对上林夕西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刹那间只觉得心头一颤，

那满腔的怒火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

“那我们约好了，你要好好地看着我这个比你大几岁但没用的妹妹...”

林夕西的嘴角抿起，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她轻轻踮起脚尖，嘴唇在言祖的侧脸轻轻掠过。

轻柔莹润的触感就像是湿透的海绵，每一个细孔都吸饱了清凉的水珠。

“我先走了。”

做完这一切，林夕西的脸已经红得如同熟透的西瓜瓤，转身就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很快，她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哥...这是哪？”

言祖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小西吧终于回来了，漫天灰尘的心景也是终于尘埃落定。

两人并肩走去地铁站，林夕西在路上还不忘分享着刚刚跟江雨清相处的事，

“雨清妹妹真的很懂事，而且好坚强，我看她痛得胳膊腿直打颤，但她却一次都没有喊过放弃。”

“而且她的运动神经好像很好的样子呢，有几个动作，我在旁边也跟着做了做，医生都说我没有她做得标准。”

言祖暗暗点头，看来确实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只要林夕西在旁边，她那奇特的磁场力就会让江雨清的锻炼质量增加，效率提升。

“后来呀，我们又聊了好一会，我才发现...”

话语戛然而止，言祖好奇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然后呢？”

林夕西摇了摇头，

“唔...忘了。”

如此蹩脚的理由，让言祖发现了妮子完全不会撒谎的弱点，根本比不了自己这个伪装大师。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铁口，停下脚步，

“我今天突然很想走路回家。”

林夕西转过头来，

“你家在哪？现在这么晚了...”

“庆炊，我看今天夜色迷人，风也喧嚣...”

“...哥，你是不是不会说谎啊？”

庆炊跟这里隔了一条江，如果想要走路回去，要绕一大圈到过江大桥那。

现在三更半夜，晚风呼啸，正常人站在大桥上不被吹走就不错了，估计在上面没一会就会被吹懵。

啊？

言祖眯起眼睛，怎么一下子就被识破了，明明学校里的同学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哥，你是不是想要去网吧玩啊？要不...我把身份证借给你吧？”

“我看...我看很多男生好像都是周五下课之后去网吧玩，你拿着我的身份证去找个好点的哦，不要被人盯上了...还有，身份证也别弄丢了...”

言祖按住了她掏身份证的动作，

“没事了，还是回去吧，我开玩笑的。”

“噢...我们一起去也可以的。”

“不，不去了。”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让林夕西相信自己不会偷偷跑去网吧通宵，还被她当小孩子一样送回了庆炊站。

言祖也只好先回家一趟，打开门，把书包扔进去，再从里面把手机给隔空取到手上，再关门。

他又小跑着下了楼，顺道打开手机，在各大媒体中收集着昨天那档车祸的信息，很快就锁定了车祸现场具体的位置。

但在这之前，还有手续要办。

他走到路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共享单车，大脑飞速运转。

共享单车，什么人都能骑，它应该是自由的，而自由，根据苏琪韵的说法，就是free。

所以共享单车就应该是免费的，到底是谁把它锁上的。

想到这里，他面前的共享单车车锁忽然打开，言祖骑在上面，双脚好似风火轮一般，在格外明亮的路面上，超越了一个又一个外卖小哥。

很快，他就来到了之前买布料的布匹市场，好几辆卡车正好在这里卸货。

他骑着共享单车绕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卖丝袜材料店。

蘑菇头大妈批发店主放下手中的布匹抬起头，讶异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面孔。

一旁运输工人还在不停地往里面搬着货。

言祖开门见山地说，

“老板，来点...不透光的料子。”

毕竟自己即将要去做些不见得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