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绵软无力，轻飘飘地挂在天上，没有什么工作的动力，导致天色格外暗沉。

在比寻常人家大上两倍的客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湿哒哒的脚步声格外粘稠。

伴随其中的，是一阵阵无意义的哼唧声。

突然，这道声音忽然充满了惊喜的情绪，

“嗯？”

随后，便是连续的水滴气泡破裂的啵的脆响。

最终，这道声音心满意足地踩着比刚刚快节奏频率的步伐回到了房间里。

黑暗中又归于宁静，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下班似乎是万物生灵都渴望的，当太阳看到精力充沛的摸了一晚上鱼的月亮，顿时心中就燃起了熊熊怒火，导致今天的阳光格外毒辣。

一缕斜阳带着情绪正正照在熟睡的少年的眼皮上，晃得他不情愿地挥舞了两下手臂后，还是抵不住那一抹燥热，徐徐撑开了眼皮。

他懵懵地抓起手上散发着好闻香味的卡通毯子递到鼻尖处深吸一口，那股独特且熟悉的幽香让他无比眷恋的同时又神清气爽。

突然，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打开，一个晃悠悠的身影从里面揉着太阳穴走出来，

“呃...”

江宝仁此时还有些宿醉感，头痛、眩晕、疲劳、恶心交替在身体内翻涌着，她的生物钟定时让她醒了过来，倒不如说是惊醒的。

但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可以不用去公司，这才放松了一点心情。

但这仅有的一丝轻松，在她看到言祖正木讷地转过头来定睛看着自己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破碎的记忆仿佛虹吸一般再次卷入大脑之中，尽管碎片只拼凑成了零零散散的片段，但江宝仁还是慢慢地将其编制在了一起，逐渐了解到了真相。

凉飕飕的感觉从胸口处传来，让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从容地伸出一只素手将胸口处大片乍泄的春光掩住，转过身去将凌乱的睡衣扣子扣好。

随后，她有些紧张地来到言祖面前，

“那个，小祖，昨天发生的事情...保密。”

江宝仁只记得是言祖把她送回来的，具体的谈话内容只到她把自己的猜测说完，后面便都是些浆糊般的记忆。

言祖也不是一個喜欢说话的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很快就回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我去给你们买早餐。”

说完，她又回了房间，随意地穿上便服，挽起头发便逃也似地出了门。

言祖这时才眨了眨眼睛，闭上眼睛又倒了下去。

等到江宝仁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回笼觉。

空气中的沉默让江宝仁有些不适，她把买来的面包和牛奶摆到桌子上后，又一刻不停地前往江雨清的房间。

急促的敲门声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是摔枕头的声音。

江雨清顶着炸开的头发和略显沉重的眼袋，不耐烦地打开了房门走出来，她看都没看江宝仁一眼，揉着胳膊就坐在了饭桌上，随意拿起了一片柔软的方包像仓鼠一样啃了起来。

突然，她局促地左右看着，不远处的屋型鲜牛奶可望不可及。

言祖拿过鲜奶，在房子顶端一折一捏，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漏斗，他递给江雨清，后者很快就接了过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口。

“哈...”

少女长出一口气，刚刚熄灭的火气又蹭蹭上涨。

江宝仁见气氛稍微活跃了一点，小声问道，

“那个...我昨晚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小祖还在我们家啊...”

江雨清冷冷地答道，

“昨天你围了个浴袍就像坨史莱姆一样摊在床上，我帮你穿好了衣服，然后你就睡了，就这样。”

闻言，江宝仁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天那个荒诞且旖旎的梦并不是真的，

“史莱姆...是什么？”

江雨清说完，似乎是不想再提起昨晚自己的窘迫，从她的黑眼圈不难猜测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事实上，江宝仁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江雨清要她讲睡前故事给她听，

江雨清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就只好讲海航王的故事，不料，江宝仁越听越起劲，

愣是从橡胶人在海上的木桶里被捞起来，讲到了阿拉巴斯坦篇。

最可恨且最不可言说的部分，就是江宝仁一直抱着自己腻歪地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她到现在都能记得那种能把人心叫得又痒又虚的语气。

【唔~小祖~小祖~】

想到这里，江雨清打了个冷颤，她根本想不到哪个干部能够经受的起这样的考验。

所以，现在她必须要将这件事情烂在心底里。

后来，江雨清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的，只知道今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自己半个身子还在床的外头。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小孩有大量地原谅了江宝仁，随后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昨晚睡沙发...有没有睡好？”

言祖闻言点了点头，

“睡得很香，你的被子很舒服，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坏了，现在总觉得脸上有些...黏黏的。”

江宝仁听到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差点没把刚喝进嘴里的牛奶给喷出来，

“咳咳...咳，小祖...快去洗...洗洗...”

言祖恍然大悟，

“饭前要洗手...我刚刚忘了，谢谢小阿姨提醒。”

江宝仁焦急地在椅子上跺脚，但呛着的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脸...洗脸...”

言祖在洗手间里，有些疑惑，难道每家每户的规矩都不一样吗？

饭前洗脸...真新鲜。

尽管如此，他还是照做了。

用手搓了两下之后，发现那黏糊糊的感觉变成了湿润滑腻，像极了...口水。

没道理啊，自己睡觉从来不流口水的。

他有些困惑地拿纸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干，走出去正想问个所以然，却发现江雨清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心虚的江宝仁。

江宝仁只能干笑一声，

“额...哈哈，这家面包店还挺好吃呢。”

江雨清气笑了，

“呵，到底是什么好吃，你自己心里清楚。”

言祖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问道，

“是什么好吃？”

“...”

“没事，吃早餐吧，再不吃就凉了。”

言祖对着本就是凉的面包和牛奶凌乱，这又是什么高等语文？

这顿早饭在一片尴尬的境地中结束了，好在江宝仁及时打开了电视机，有了主持人念新闻稿的声音后，这种怪异的气氛才逐渐被驱散，

【沧新集团陷入信任危机，没有道德和责任担当的企业是否值得信任？】

【通常，一个企业的最高领导人被看作是企业的名片，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整个企业的名声...】

【在这单案件中，需要被关注的不仅是可怜的一家三口，更是这个社会上普通老百姓的弱势和企业的霸道形式...】

江宝仁对着两人说道，

“不瞒你们说，我昨天接下来的就是这个案子，因为涉及到的金额很大，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次机会。琐事我已经全都推掉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非必要我都不会出现在公司里面，就有很多时间在家里陪你了。”

她将手心放在江雨清的手背上，慢慢握紧。

江雨清有些不太适应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低下了头，

“嗯...”

两人一时半会都沉默着，脑海中思绪万千，却难言一语。

江宝仁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好啦，收拾一下，我也该出门了，虽然可以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但也不代表不用工作。在找到确实的证据以前，还是要多在外面跑。”

“噢对了，刚刚蓉妹妹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你去店里待一会，你愿意吗？如果不...”

江雨清一抬头，一下子便答应了下来，

“好。”

江宝仁苦笑道，

“你还真是喜欢她。我一会应该也要去喝一杯咖啡，就一起过去吧。”

言祖此时伸了个懒腰，也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了，虽然江雨清会说话的眼睛在说，

陪我。

可言祖真的有要做的事情，便视若无睹地提出了离开的想法。

江宝仁不仅没有挽留，还如释重负般让他赶快回家，

“昨天你没回去，你的父母应该很担心的，要不要我帮忙报个平安？”

言祖拒绝了她的好意，毕竟那两人应该是最不担心自己的人了。

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或许会先担心跟自己待在一起的人有没有事。

这个小区的人流在周日迎来了顶峰，迅速从中穿梭而出之后，又跟昨晚的保安打了声招呼，

对方也是像是相熟已久的老友一样，朝他敬了个帅气的礼。

迅速回到家中，一夜充足的睡眠让他现在精神抖擞，浑身像是有用不完的劲，

有了昨晚的上手实践经验，他现在对丝袜的理解可谓是空前绝后。

他站在房间中央，刚想将角落里的布料搬到桌边，却发现有些怪异。

他眯起眼睛，看着地面上淡若蝉翼般的脚印，眼皮轻跳。

家里...进人了。

除了他以外，只有房东有钥匙，但自己一直是按时交房租的模范租客，绝对不存在上门催收的可能性。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进贼了。

他迅速环视了一眼房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但除了脚印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物品被移动的痕迹。

通过热成像图显示，电脑也没有开启过。

根据脚印，这人应该是好奇地逛了一圈，随后停在了衣服设计稿旁边细细地品鉴了起来，毕竟那里的脚印是最重的。

言祖撇了撇嘴，估计是发现家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良心发现了。

他没太在意，反倒对对方很感兴趣，希望他能够再来一次。

“居然还能知道我不在家，家里也没有任何被观察的痕迹啊。”

嘟囔了一声后，他便开始着手伟大的事业。

在一把剪刀，一根针的奇迹下，一双双不同颜色的丝袜被制造而成。

这些丝袜的松紧度，长度，宽度，厚度都不一样。

为了找到最舒适的比例，他必须要用最笨的排列组合法。

有了上一次经验的教训，他觉得，或许舒适度要比美观来得更加重要。

因此，这次的丝袜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款式，全都是最简单最经典的直筒丝袜和连裤丝袜。

在做好了一批过后，太阳已经挂在了当头的位置。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脚边堆叠成小土丘那么高的丝袜，放下了手上已经剪得冒烟的剪刀和头部都已经钝了的针。

今天的状态好得出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充盈的缘故，导致他的思考以及行动速度比平时要高百分之二十。

没想到，几千块钱的布料，一下子就被自己霍霍完了。

一心想着给店长去试，忘记了江雨清和江宝仁了。

他下意识就想再去一趟布料市场，可是昨晚付款的记忆又再次涌上来，身无分文的窘境困扰着他。

突然，他发现另一个口袋里面还鼓鼓的，伸手一掏，便拿出了一个大红包。

店长！

怎么忘了昨天店长给了自己一个大红包呢。

他轻松加愉快地拍了拍胸口，把地面上所有的丝袜都打包送到了店长房间内，

他顺手拿起了床头的信阅读起来，

【亲爱的小信灵】

【上次收到你的信后，我的好闺蜜感动哭了，抱着我睡了一晚呢。哈哈O(∩_∩)O】

一个可爱的颜文字，让言祖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店长现在的精神世界，应该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灰暗破碎了。

在见到钟筱蓉和江宝仁之前，他从未见过精神世界如此贫瘠的人。

江雨清的精神世界中有美好的幻想和瑰丽的童话，残破的枯树中还有脆嫩的绿芽。

但那两人，没比自己那真正的虚无世界好上太多，或许是有一抔黄土罢了。

【你的形象，我用在了我的店面上，就像是带来了好运一样，我的生活变得顺利起来了。】

【我成功地成为了仙玳尔的特聘设计师，你所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风格，不能再一味地模仿。】

【...】

在两百多字的感谢和兴奋的话语后，情绪陡然一转。

【要说最近有什么让我有些难过的，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小男生，他都不来看莪了。那个傻呼呼的小子，我最近才从别人那里知道，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有些分不清，我对他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算啦，或许这些事情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小信灵！】

信的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

或许钟筱蓉心中的那种困惑，亦是此时言祖心中的困惑。

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怀揣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在做这些事情，

只是当他看到身边的人们露出笑容，从之前的悲惨当中走出时，他也会感到高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