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乃各营军兵名册以及各营暂拟将官,请陛下裁决。”杨肇基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
皇帝接过,打开。
步军十个营,一个营三千人。
五個官兵为一伍,设伍长,两伍为什,设什长,每三个什为一队,设队长,三队为一哨,设哨长,五哨为一总,设把总,五总加游骑、传令、军法、火头兵、标兵等为一营,营官级同游击。
十个营官,分别为孔有德、祖大弼、杨御虎、黄得功、曹变蛟、周遇吉、孙应元、陈于王、满承勋、叶邦汉。
能成为候选营官,本事不用多说,最让皇帝惊喜的是叶邦汉这个历史上的籍籍无名之辈。
其本世袭的副千户,由孙之沆招募入军,擅使一柄开山斧,又精通韬略,本次出战独石堡,斩首十二级,为诸将第一。
如此厉害的人物而埋没在历史中,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马军二营,营官分别为张承恩和董大力。
不提他们的功劳,就说皇帝选出来的这点,就不能忽视了。
火枪同样十个营,各营官未定,但是可以确定,基本是从教官团中选定。
目前可以确认的有丁老四、杨御荫、姜瓖、沈寿岳四个。
未来的大同总兵,先投“大顺”再投“大清”又反清的姜瓖。
马步军竞争太激烈,他是主动要求进火枪营,嗨,别说,得心应手。
至于其他人,不识字,不好确定。
若非因为军功,孔有德等人也不够格做营官。
所以,孔有德、黄得功几个不识字的,都是权营官。
至于炮营,刚刚训练不久,还没到选定营官的时候。
朱由检合上名册,问道:“独石堡之战的讨论反思结束了没有?”
“启奏陛下。”孙传庭说道:“已经结束,诸军受益颇多。”
朱由检背着双手说道:“反思,不是要惩罚错误,而是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便如各督奋勇在前,固然鼓舞了士气,然而导致练国事阵亡,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本来大军拿下城门,可以从容以枪炮击之,却失之急躁,当诫勉。”
“臣谨遵圣谕。”诸将拜下。
朱由检扬了扬名册,道:“各将官便按名册定,待炮营成军,朕亲自为各将册封授衔。
孔有德,告诉其他几个,不好好读书,就是违反军纪,各降一级。”
“臣遵旨。”孔有德拉胯着脸。
要命了要命了,学不会怎么办啊?
凉拌。
皇帝可不会惯着他们。
又鼓励了几句,皇帝离开。
孔有德满脸堆笑地凑到汪乔年面前,道:“汪提学,以后让你受累了。”
“别,我可得罪不起你孔坐营官。”汪乔年往后退了一步,满脸嫌弃。
硬了硬了,咱老孔的拳头硬了,哎,咱老孔怎么可能对自己人挥拳头呢?克制,放下放下!
“汪提学,咱老孔保证好好学,只是能不能不要学数学?那玩意搞的脑袋爆炸啊。”孔有德腆着脸,堆满了谄笑。
“不可能。”汪乔年说道:“陛下钦命,曰:粮草、军饷、行军安排,皆离不开数学。”
硬了,咱老孔的拳头又硬了。
“真的太难了。”孔有德委屈巴巴地说道。
皇帝找的什么鸟人啊。
卢提督就不说了,没有不(敢不)服的,出任宣大总督,孙传庭接提督,来了个不知所谓的汪乔年接提学。
读什么书?嗨起来!
诸将当场就把讲课的钱嘉征给气炸了。
汪乔年闻讯,大怒,拉弓乱射,咻咻咻,带头闹事的孔有德黄得功几个,头发上都插了一支箭。
吓尿了。
这个比孙提学还狠。
果断一人赏了五鞭子。
服。
汪乔年说道:“知道你们难,皇帝特意新编数学启蒙,里面全是阿拉伯数字,简单易懂,徐阁老看了都说好,建议刊行天下,发于各蒙学。”
“不是吧,徐阁老的学问,他说的蒙学怕不是举人学吧?”孔有德不信。
不是不相信皇帝,而是不相信徐阁老。
以徐阁老的水平,看什么不是蒙学?
“知道你不信,喏。”汪乔年反手递过去一本书。
孔有德将信将疑地打开,看了两眼,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还是皇帝老子好,这个真简单,咱老孔一定好好学。”
小学数学,已经不可能更简单了,老孔要是学不会,这辈子就别想升官了。
谁不想升官呢?
洪承畴已经升了官,但是要证明皇帝给他升官是慧眼识人。
怎么证明?
王二的人头。
洪承畴确实没辜负皇帝的信重,再三调度之下,已经彻底击溃了王二部众,并将其围于铜官县东三十里处的马栏山里。
山洞里,王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轻轻舒了口气。
“直娘贼,有本事单对单放对啊,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想起最近的遭遇,王二悲从心起。
太惨了。
好不容易跳出包围圈,刚刚拉起一只新队伍,还没来得及开张,就被贺人龙干的稀碎。
奔跑吧,兄弟。
带着残部一头扎进马栏山里,东躲西藏,跟老鼠一样小心翼翼。
缺衣少食,想喝口水都得趁晚上去找。
苦啊。
山脚处,布政使庄谦也在诉苦。
“总督,真不是下官不尽力,确实是没办法了,再不收兵,兄弟们得挨饿啊。”
“岂可行百里者半九十?”洪承畴问道:“粮草还能坚持几天。”
“三天,最多三天。”陈洪范说道。
洪承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道:“告诉兄弟们,首倡者必死,斩王二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叛贼首级不值钱,杀一个两个根本不好意思跟人说,非得以“部”计算不可。
比如贺人龙阵斩张麻子部众五百,俘获五百,功劳簿上就“斩贼首张麻子,大破其部”这么一句话。
洪承畴说自己干掉了王二部,非得拿到人头不可。
不然,怎么证明不是杀良冒功?
国内冒功,可不需要给脑袋剃头化妆,根本分不出来。
但是,一天徒劳无功,军兵都是怨声载道。
眼看天色将黑,各部就地驻扎。
虎大威领着手下八个兄弟,找了枯柴生了火,煮水烤饼。
勉强填了肚子,围着火各自睡了。
警戒?
爱谁谁,老子不伺候。
虎大威没办法,只得闭目假寐,保持着警惕。
好在他习惯了。
自小被掳去草原,凭借着这份小心活到了成年,又找机会逃了回来。
也是运气,正好洪承畴招兵买马,否则很可能成了军功首级。
感觉到了后半夜,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二停了一下,发现官兵依旧睡的死沉,大着胆子走到一兵面前,探手抓向干饼和水囊。
顺利入手。
“狗东西,等老子杀进金銮殿,非得诛尔等九族不可!”
暗骂一声,王二转身就走。
砰~
后背中了一拳,当即扑倒在地。
虎大威持刀走到近前,大喝道:“好贼子,虎爷头上动土,还想跑?”
王二艰难地翻了个身,骂道:“狗东西,十八年后王爷再找你算账!”
“王二?”虎大威惊喜。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王……呃……”
噗嗤,一杆长枪捅进了喉咙里,当即凉凉。
“什长,我杀了王二!”长枪手惊喜地叫道。
话音未落,长刀手骂道:“狗日的李大,居然敢抢什长的功劳!”
“什么叫抢?就是我杀的。”李大挺起长枪,一副你们敢动王二就别怪我不客气的样子。
“头,这厮抢功,按律当杀。”
“什长,李大不是个东西,干他。”
“李大被王二杀了,虎爷给他报仇。”
另外四个人各自挺起刀枪,纷纷给虎大威出主意,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意思。
赏银百两,官升三级啊。
谁不眼馋?
官就一个人升,银子可以几个人分的。
“够了!”虎大威喝道:“都是自家兄弟,岂可刀兵相向?是不是王二还没确定呢,先把尸体带下去,找人辨认了再说。”
没有人动弹。
李大明显要独吞,谁愿意搭理他?
虎大威也不想搭理他,喝道:“你杀的,自己弄下去。”
“哎,多谢虎什长。”李大美滋滋抓起王二,一用力,没扛起来。
百多斤重,没人搭把手,还真不好搞到肩膀上来。
试了几次无果,李大气喘吁吁地说道:“兄弟们,搭把手,二……一两银……以后做我亲兵啊。”
“呸~”没人理他。
抢功就算了,还如此抠搜,谁理你?
李大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不由看向虎大威,说道:“什长,搭把手,以后你就是我亲兵队长。”
虎大威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字:“滚!”
给你脸了,惹怒了虎爷,狗头给你剁了。
李大抹了把汗,忽然眼睛一亮,解开王二的腰带裤子绑到肩膀上,拖起来就走。
哼~
虎大威几人也不帮手,只跟在后面。
升官发财就在眼前,李大动力无穷,根本不觉得累。
走了约莫两里,只听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随意走动?”
就着火光一看,原来是副千户王建兴。
榆林出精兵猛将,多有武将世家,比如麻王姜等,王建兴就是王家人,其叔祖王威曾任辽东总兵。
“千户。”李大叫道:“小人杀了王二,正要报功。”
王建兴接过一根火把,照着王二看了片刻。
不认识。
“带李四,看看是不是王二。”王建兴叫道。
李四是个俘虏,专门留着辨认王二的。
确认无误。
王建兴脸色数变,堆起笑容搂着李大走到旁边,低声道:“兄弟怎么称呼?”
“小人李大。”李大受宠若惊。
往日里,随便一个哨官就能让他仰视,怎么可能有千户跟他称兄道弟呢。
“李兄弟,王二的首级交上去,也就一百两,你升三级只是队长。
大小算是个官,谁把正眼去看?不信看看你们的队长,跟你有多大区别?
这样,你把王二首级卖给我,三百两,那一百两赏钱也给你。
你要是担心这么多银子保不住了,我想办法帮你换成十亩好田,或者做我的亲兵。”王建兴化身导师,替李大指点人生方向。
队长说起来是个官,其实没品没级的,还是个大头兵,缺粮饷的时候,队长同样跟着挨饿。
但是,王建兴欺负李大没读过书。
官升三级,应该是白身→从九品→九品→从八品。
大概是州府知事、县主簿、巡检司巡检,武官的话,高配就千总,低配就把总,月俸六石。
李大确实没读过书,心动了。
连年干旱,好田指的是不缺水的田,市价五十两,而且有价无市。
若是有十亩好田,十里八乡的大姑娘随便挑。
但是对王建兴来说,三级就是副千户→千户→镇抚司镇抚。
从四品不说,还可以吃几个千户所的孝敬,利润可不止三百两。
所以,王建兴是真心实意想买,绝没有克扣的想法。
李大想了片刻,说道:“小人想要田地。”
老婆孩子热炕头,美!
“好。”王建兴拍着李大的肩膀,说道:“你先跟在我身边,等收兵回城就给你买田,再看看能不能搞头牛。”
李大当场就跪了,道:“多谢千户抬举,等小人回去,一定给您立长生牌。”
呸~同什几人见状,纷纷吐口水。
酸的。
虎大威冷笑一声,提着刀往山下走去,王二已经伏诛,该回去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