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兵部侍郎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兼理粮草洪承畴谨奏:自去岁十月以来,臣调兵三万有余,耗费钱粮十五万两石,陆续平定各处叛乱。
今有副千户王建兴杀贼首王二……”
洪承畴埋头奋笔疾书,汇报最新动态,同时为立功者请赏。
大宝剑在手,随便砍人,给人升官就要皇帝批准,此乃恩出于上。
至于他自己,大体平定叛乱,坐稳三边总督就是最好的奖赏。
这时,督粮参政陈子壮进来,气呼呼地说道:“总督,王建兴那厮冒领军功!”
洪承畴示意亲兵去端茶后,道:“参政先消消气,慢慢说来。”
“方才进营,听军兵闲聊,说王二为什长虎大威所擒,却被其麾下李大抢先击杀。
下山时虎大威什撞见王建兴,那厮花钱买了王二尸体。
总督,下官请核查此事,若果真如此,当严惩以安军心。”陈子壮越说越气。
“集生啊,你说惩办了王建兴,其他军将该怎么安抚呢?”没等陈子壮回法,洪承畴继续说道:“收购首级,乃军中惯例,只要你情我愿,实无追究必要。
须知,水至清则无鱼,若是诸将生怨而懈怠职守,多用兵一月,消耗远胜于封一官。”
“那有功将士又该如何?任凭其不满离心?”陈子壮问道。
“不说的,说明其心甘情愿,你我能知道,给个交代就好。
子阳。”洪承畴叫道。
亲兵营统领,百户张子阳进来。
“去打听一下实情,若果真是虎大威擒获了王二,提一级,入总督标营。”洪承畴说道。
“末将领命。”张子阳领命而去。
“只是升一级?”陈子壮皱眉。
“过犹不及。”洪承畴说道:“我调其入标营,已经给了奖赏,同时又让王建兴知道我已经知道此事,但是我不追究。
王建兴不说感恩戴德,最起码得好好表现吧?那虎大威心里憋着气,也得努力杀敌吧?
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
若是真要追究,诸将不满,虎大威备受排斥,两败俱伤啊。
集生,我知你忠君体国,嫉恶如仇,这很好,若不违背原则而圆润一些可把事情做的更好,不妨做些变通。”
这就是对方做了总督,而自己只是参政的原因吗?陈子壮陷入了沉思。
参政从三品,并不比从二品的兵部侍郎低多少,但是参政与总督的权利就天差地别。
再考虑到两人只差了三岁……陈子壮不得不思量自己的差距。
袁崇焕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在座的都是垃圾。
为了证明这点,他需要把奢安二贼变作冢中枯骨。
本来,朱燮元的打算是“招流移,广开垦,恢复经济;据险要,立营垒,充实军伍,屯兵险要。”最终“四面包围,逐步压缩,绝其资储。”最终“四面迭攻,渐次荡涤”。
说白了,先继续粮草整训军队,再一举干掉安邦彦。
袁崇焕认为太慢了。
如今安邦彦被堵在水西老巢里默默地舔舐伤口,若不加紧进剿,“得十万众,事难矣,不若抽精锐进击,阻其复起。”
朱燮元认为有道理,便授权袁崇焕统兵一万扫荡鸭池水以东,拔掉安邦彦的各据点。
历经一月,袁崇焕已经荡清兵临鸭池与陆广二城。
水西防线,乃是以谷龙河—三岔河—鸭池河—陆广河为依托,于沿水各城驻扎重兵据守。
鸭池、陆广为其关键点,若失,则水西门户洞开。
因此,袁崇焕亲临鸭池城下督战,每日炮声不绝,曾经数次攻上城头。
只可惜后援无力,又被撵了下来。
即便如此,安邦彦还是吓的心惊肉跳,赶忙请奢崇明统兵增援。
如今寄人篱下,但到底是西南叛乱的首倡,安邦彦凉了,他也得跟着凉,奢崇明并不敢划水,急忙领本部五千余兵支援鸭池。
奢崇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立刻把鸭池防务稳定了下来。
安邦彦稍稍放心,开始思考破局之策。
为策应袁崇焕,四川出兵两路,秦良玉总兵攻播州(遵义),杜文焕总兵攻赤水。
大概是被秦良玉打出了心理阴影,安邦彦决定去打杜文焕。
软柿子,好捏。
当年奢崇明围成都,总督张我续令杜文焕救援,至则围已解,诸军合力大破奢崇明于佛图关,收复重庆。
奢崇明遁走永宁,杜文焕擢总理,尽统四川、贵州、湖广的军队,杜文焕估计不能制贼,谢病去。
于是被扣了個“延绥失事”罪,戍边。
这次复起,杜文焕可是憋着一肚子火的。
安邦彦基于以往战例,亲自领兵三万进击赤水卫,以求撬开突破口打进四川,复制当年奢崇明的辉煌。
四面防御,一面进击,老巢不免空虚。
二月初一,大雾弥漫,谷龙河边,倪元璐当先挽起裤子下了水。
“监军当先,尔等还在犹豫什么?”参将牟文绶怒喝一声,跟着下了水。
诸兵犹豫片刻,跟着下了水。
这片地方是探过的,水深至腰而已,淹不死人。
但是去掏安邦彦老巢……委实是胆大包天了。
奢安二贼纵横这么多年,威名赫赫,只带两千兵去打,怕不是送人头。
没奈何,监军当先,诸兵不好意思退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趟过河,翻过山,沿着朵里则溪一直往北闭眼走,可以直驱织金城外。
计划是这样的,操作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山野无路,河谷崎岖,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走不出去。
也就是倪元璐带头,但凡他有一点畏缩,诸兵就要鼓噪回营了。
皇帝知道贵州的大战略,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也不关心细节。
地图指挥要不得,全凭麾下发挥。
此时,皇帝正在接见黄道周。
“红夷蛮横,不愿以礼迎接,因此未能成行。”黄道周忿忿不平。
感觉皇帝的权威受到了冒犯。
区区蛮夷,居然敢不拜天子,想死咩?
于是,谈判无疾而终。
“臣离开前,于李总督朱巡抚商定,以武力讨平之,使其见识国朝天威,再行招抚。”黄道周说道。
该死的面子问题啊!皇帝感慨一句,问道:“仅凭福建一地,可能支应?”
黄道周回道:“许心素已经中计,想来已经落网,无其无羽翼,红夷船少兵少,又不得人心,必败无疑。
臣登岛实地勘查,发现红夷强掳岛民为奴工,又经常出兵抢掠粮草,岛民怨恨极深。
若官军用兵,岛民必然响应,且郑芝龙调船三百,合福建水师二百,百倍于红夷,断无不胜之理。”
朱由检看完朱一冯的奏折,道:“但凡军事,皆密封呈递,私拆者,斩以徇!”
工作量增加了,捞钱的门路少了,杨所修暗暗叫苦,却只能毕恭毕敬地拜下:“臣遵旨。”
通政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
勤快一点的,分门别类做记录和摘要,方便皇帝挑重点,懒得弄,直接转交上去就行。
捞钱的话,比如两人打官司,同时送上奏折,通政司扣留其中一人的奏折,你说谁会赢?
这种机会比较少,平常都是抄录关键奏折,卖给需要的人。
国朝没有密奏制度,所以屡屡泄露军机呢。
如今,皇帝一句话堵住了这个口子。
“卿往来奔波辛苦,许三日假,休整后上值。”皇帝说道。
“臣不辛苦,无需休假。”黄道周犹豫片刻,道:“臣请就任胶州,便是外放知县亦可,求陛下恩准。”
朱由检问道:“如何会有此想法?”
“臣此行,见识了国朝战船之羸弱,深为忧虑。
想红夷区区五六条船,两千余号人,便让国朝集结五百余船。
若是不建新船,何以守护沿海太平?
臣虽不通造船,然外放,可以协调地方,安抚百姓,为造船略进绵薄之力。”
“是啊,差在哪呢?”朱由检站起来看向窗外,似乎看到了南京,道:“成祖时,船多且大,精兵良将无数,纵横大洋,莫有敢侧目者。
彼时,威风赫赫,海上何患之有?
至如今,船少且小,良将凋零,居然十来艘船的海盗就敢劫掠朝廷运粮船。
嘿,朝廷威严堕落至此,朕百年后见了成祖,如何有颜面述说此事?”
让你贱,非要这个时候进来送奏折!杨所修几乎把头低到了脚面上,无限懊恼。
黄道周,好个阴险之辈,放弃翰林院的大好前程外放地方,如此媚上,不当人子啊!
不对,咱是皇帝的防火墙,屏蔽不良信息的,这么紧要的位置,慌什么?
想到这,杨所修的腰杆又直了起来。
这时,皇帝说道:“胶州尚缺一通判,卿可愿去?”
“臣愿意。”黄道周拜下。
“甚好。”朱由检点点头,道:“即墨设船场盐场,事务繁杂,当增一县丞,只是尚无合适人选。
你回去劝劝刘理顺,进士举人,皆可为国效力,实无必要为家庭门楣耽误大好年华。”
“臣尽力而为。”黄道周不敢打包票。
刘理顺执念就是进士及第,劝其放弃进士考直接出仕,怕是没那么容易。
………………
见评论,有贵州剿匪示意图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