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暑热,当落脚歇息,早晚凉时再行。
途中莫要饮用生水,非得煮开后喝不可。
各种药物都备着,免得……”
袁可立背手看着远方,任凭皇帝拉着王永庆絮絮叨叨,跟个老妈子似的。
不想听,听多了真就要病死在岗位上。
王永庆点头哈腰,连连保证:“皇爷放心,若是袁首辅有个闪失,奴婢给他陪葬。”
别,咱可受不起这個大礼。
看时候差不多了,袁可立回头拜下,说道:“陛下,臣请行。”
朱由检扶起首辅,拉着他的手说道:“首辅一定保重身体,建虏可以徐徐图之,插汉亦可自私之处。弃之不顾,朕万万不能没了首辅。”
“谢陛下关心,臣虽老,依旧骑得烈马,开得强弓,定安然归来。”袁可立没有不耐烦。
皇帝又絮叨了两句才放袁可立离开,目光牢牢地盯着一行人。
没了首辅坐镇,就跟没了主心骨一般,惆怅得很。
没办法啊,此次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场大战,不容有失,因此袁可立亲往指挥。
论对山东、辽东、东江的了解,没人比得过袁首辅,论对登莱军民的号召力,没人比得过袁首辅。
真没旁人能接替。
所以,皇帝派了二百人护卫,四个随身伺候的太监,两名御医。
直到一行人消失不见,皇帝回头道:“起驾,新军营。”
翻身上马,走。
不一刻,到了南海子。
一边是巨大的工地,天启陵墓已经初见雏形,等中间的地宫封顶合拢,就可以下葬了。
旁边是军营,呼喝不绝,枪声连绵。
从外面看,只见一部分军兵在走队列,一部分军兵穿着竹甲拿着木到单挑,一部分练习枪刺与劈刀,枪炮手们则在打靶。
“陛下驾到,诸军集合~”
一声呐喊,诸军快速结阵,只有大将军炮手们吭哧吭哧地收拾现场。
大将军炮很厉害,同样很重,移动起来并不容易。
往常都不需要中断训练,但今天有特别的安排,非得摆好看的。
好在皇帝体贴,故意在营外停留了片刻,让炮营把将军炮推到了军阵前。
皇帝进来,直驱点将台,诸兵将行礼。
“卿等想必都知道了,京营将出兵一万收复盖州。”
“愿为陛下效死!”诸兵齐吼。
“好,士气高涨,朕心甚慰。”朱由检点点头,叫道:“杨肇基!”
“臣在。”
杨肇基龙行虎步上了点将台,拜下。
“卿平叛练军有功,授骠骑将军,禁卫第一军总督,赐剑。”
“谢陛下恩典。”
“好好干,朕期待赐予卿爵位的那一天。”
“臣必不负陛下信重。”
杨肇基起来,高起潜捧着托盘走了过来,朱由检从中取出肩章,替杨肇基别上。
骠骑将军同六部尚书,正二品,配二颗金质太阳肩章,再授予虎符、印信、指挥剑。
孙传庭镇国将军,禁卫第一军提督,从二品,配两颗金太阳一颗金月牙。
张承恩董大力授昭勇将军,禁卫第一二骑兵师师长,正三品,配一颗金太阳。
从三品的怀远将军是一颗金月亮,同从一品金吾将军、正一品龙虎将军一样,都是空缺。
接下来是校尉级别的。
团长,广威校尉,正四品,配三颗银太阳,领四千四百人。
副团长/营长,宣威校尉,从四品,两颗银太阳一颗银月亮……
也就是皇帝威望卓著,否则平白无故地降低品级,恐怕要有啰嗦。
各团营队长并不亏,皇帝把军饷翻倍了。
排什长则提升了品级,大赚。
是的,皇帝搬出了军师旅团营队排什的新军制。
倒也不是说崇尚复古风或者讲究科学性什么的,而是大明军队的主流编制有两种。
卫所兵是指挥、守备、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募兵则是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千总、把总,而且募兵军职无定级,全凭武散阶定品级。
武散阶共计三十阶,自二品以下,有三阶,比如正二品初授骠骑将军,升授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
至于各地自己招募训练的兵,编制更加随意。
就问头昏不?
没文化基础,官职都不搞清楚。
卫所兵各阶有定额,不过荒废已久,而募兵全看主将财力,理论上讲,你有钱,一个百总带养一千人也是可以的,因为你可以有九百亲兵,剩下的一百兵由朝廷发工资。
养兵花钱如流水,没人这样干,所以都是吃空饷养亲兵。
这那能行?
皇帝给所有军官亲自挂上肩章,授予印信和指挥刀剑,还有各军旗、将旗。
从早上忙到下午,烈日炎炎完全晒不蔫高昂的精神。
军兵不会觉得累的。
皇帝亲授名牌,同时涨了工资,谁不高兴?
驸马都尉巩永固和小老弟刘文炳等两千兵不高兴。
钦命:年十八以下者别立,皆入羽林军。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听起来很威风,终究是上不了阵的。
尚可喜倒觉得挺好。
作为皇帝的宿卫和仪仗部队,还有比这升官更快的?
有。
香河县段的运河里,一艘快船追上了官船。
“皇帝圣旨,旅顺知县李佳诚接旨!”
李佳诚听到喊话赶快钻出船舱,感觉有些慌。
不是腹诽皇帝事发了吧?
宣旨太监褚宪章说道:“请李知县过船接旨。”
内宦如此说,两艘船就在河心搭了踏板,全不顾往来商船被堵住。
李佳诚上了快船,褚宪章下令开船。
十余桨手划动船桨,快船飞一般往前。
“陛下特赐免礼。”褚宪章也不打开圣旨,说道:“国朝决定由旅顺口出兵击建虏,意图收复盖州,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特授李佳诚盖州同知,兼理粮草,清点旅顺口存粮,并接收统计朝鲜运来的粮食。”
“臣叩谢天恩。”李佳诚当场就给跪了。
还没到任就升官,怕不是祖坟被雷劈了哦。
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腹诽皇帝了。
李佳诚毕恭毕敬地接了圣旨,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褚宪章伸手,把银子推了回去,道:“皇爷再三叮嘱,勿索贿赂,莫让咱家为难。
此行,咱家与随行五人都是通记账的,任凭调遣,绝无二话。”
李佳诚说道:“都是为陛下效命,岂分主次?在下多谢公公帮衬了。”
“好说。”褚宪章开始闲聊,以求相互熟悉。
人歇船不歇,一日夜抵达天津。
正好看到一艘快船离港出发,而码头上诸多乡老依依不舍。
略一打听,得知瞿式耜调任登莱巡抚。
不能说周延儒干的不好,只是不亮眼,加上他军事上没什么水平,便由瞿式耜接任。
“如此才是平步青云啊!”李佳诚羡慕地叹了一句,上船往旅顺口去。
不只他们再奔波,各驰道上都有快马信使疾奔。
各地水师能下海的,都往天津来,准备这次渡海作战。
京营全无紧张的气氛,也不是,某些人就很紧张。
此时,剑廿三就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旁边的孔有德拍了他一巴掌,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媳妇能比西虏可怕?”
“孔副团长!”剑廿三在副字上加重了口音,道:“你本事大,别出汗啊。”
“天这么热,出点汗怎么了?”孔有德嘴很硬。
“不怎么的,新郎服比盔甲捂人。”剑廿三继续输出。
“你……”硬了硬了,咱老孔的拳头硬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打人。
哎,真想找机会打一顿啊。
孔有德努力控制着冲动。
独石堡大捷中,剑廿三斩首二级,却和他孔有德等级一样,就问气不气。
气也没用。
文化课好。
从目不识丁到背下纪效新书,就问还有谁?也就是读书迟,不然去考进士,妥妥滴。
因此剑廿三被立为全军表率,超擢为副团长。
上课总是打盹的孔有德就惨了,文化考核不过,降一级。
“新娘到,新郎迎接~”
听到外面呼喝,所有人胸口一挺,龙行虎步出了门。
一排姑娘,都蒙着红盖头。
“嘿嘿~”诸新郎都是傻笑。
看不到容貌不要紧,这年头见面即成亲才是常态,相对来说,宫女们都是通过海选的,或许不漂亮,绝对不会丑。
皇帝比媒婆靠谱多了。
所以,都是随机。
见吴三桂不时回头张望,巩永固笑道:“营长不必着急,下一轮必然有你。”
吴三桂瞄了一眼,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能一样吗?”
“哎呀,结婚有什么好的,领了军饷去洗澡不爽吗?”黄得功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搓澡的贼舒服,我跟你们讲,等休沐了,我带你们去。”
几人闲扯淡时,里面到了拜堂环节。
拜天地,拜皇帝,拜父母,夫妻对拜,礼成。
首批一百对,不是宫女就这么多,而是新建的家属院就这么多。
皇帝可是大出血了。
给房子给嫁妆,有父母搬过来的还要给田,这要是不把命卖给皇帝,完全说不过去。
新娘新郎入洞房,上酒菜。
皇帝端起酒杯,说道:“卿等投军,朕不好说天下底定后都能全须全尾,但是朕保证,卿们血不会白流。
今天,朕敬诸卿!”
“敬陛下~”
“饮胜!”朱由检一口干了,举起杯子给大家看。
“谢陛下~”诸人跟着喝了。
不存在皇帝敬酒在吃菜的人。
这种机会可是难得的紧。
三杯酒下肚,厨师们上菜。
都是东厂御马监养的厨师,着实让诸军尝了回御宴的滋味。
看着诸军喧嚣,朱由检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给予尊重,军心自然牢不可破,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