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周延儒见过首辅……”
袁可立拉住周延儒,道:“周巡抚无需多礼,给我说说登莱水师的情况。”
“下官到任,立刻整修船只,现今有炮船四十二艘,战船一百零一艘,可征调商船二十六艘。
东江炮船十八艘,战船三百一十三,小船不计。”周延儒回道。
“比我预计得要好一些。”袁可立点点头,叫道:“赵率伦。”
“末将在。”新任山东总兵赵率伦往前两步,赶到首辅身边。
“封锁港口,许进不许出,就说我袁可立说的,为确保机密,两个月内严禁出港,违者以通敌论处。”袁可立很不客气。
“末将明白,立刻去办。”赵率伦领命而去。
“杨国栋。”
“末将在。”
“立刻遣快船通知毛文龙,若无风浪,立刻来见,若有风浪,整训军队,静候调遣。”
“喏。”
“快骑通知曹文衡来见……”
“报~”一骑飞奔而来,到周延儒面前滚落马下,举起一份公文说道:“东昌、兖州、胶州三地民乱,疑为白莲教死灰复燃,曹巡抚请莱登调兵协助胶州平叛。”
嗡~
周延儒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袁可立。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即将对辽南用兵的时候。
当然,胶州那边民乱是山东巡抚的责任,跟他莱登巡抚没关系,而且他马上就要卸任了。
但是,如果辽南计划被破坏,你猜皇帝会不会恨屋及乌?
“稍安勿躁。”袁可立不慌不忙地拿过公文打开。
东昌、胶州、兖州民乱,各有万余人,三城被围。
“曹文衡惠政颇多,官声上佳,昌平、兖州二地百姓视之如父母,平之不难,胶州有兵驻守,不足为患……”袁可立顿了一下,道:“张士显,点一千五百兵赶往济南,听曹文衡调遣。”
“末将遵命。”张士显应下。
袁可立回头,看着他道:“你为戴罪之身,此战若有疏漏,新旧罪并举,必死无疑,好自为之。”
“末将明白,必不辜负皇恩。”张士显恭敬应下。
他本为蓟镇副总兵,因为孙承宗弹劾不堪用而降为游击,调任登州。
此时面对袁可立,毫无底气。
别看首辅没大宝剑,但是真要把山东上下血洗一遍,最多削去太子太保的加衔,砍他一个游击,皇帝只会拍手说砍的好。
尽管袁可立只调拨了一千五百兵,张士显没怨言。
打东虏西虏肯定时没那個本事的,但要说打乱民……不能一打十,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如同袁可立判断的一样,曹文衡也不觉得这事有多难,收到三地民乱的消息,他立刻以山东都司佥书刘泽清为主将,领兵两千开往东昌。
此时的东昌城外,陈复明把一千两白银、一千石粮食和一百杆长枪交给了李宝福。
“多谢员外,多谢员外。”李宝福笑得看不见眼睛。
皇帝的祖坟被雷劈了,有富商赞助,天时人和俱全,活该他李福宝要得天下啊。
失败?
不可能!
老天爷都打雷劈皇帝祖坟了。
是的,最终促使李福宝下定决心的,就是宗庙被雷劈这么个可笑而又滑稽的理由。
东昌王,天下兵马大元帅。
换了马甲的李福宝粉墨登场。
“大帅,在下还要去兖州胶州,不便久留,若有吩咐,派人递封信来,粮草兵器,在下尽力满足。”陈复明真诚地说道。
李福宝说道:“要我说,管卢甲木芮小意去死。
等本帅拿下东昌,称帝登基封你做军师丞相,不比风里来雨里去的快活?”
陈复明说道:“大帅,明廷毕竟死而未僵,卢甲木和芮小意可以吸引明廷注意力,倒是不好早早放弃。”
卢甲木是兖州大哥,自称顺天王,芮小意是胶州大哥,自称齐天大圣。
“此言有理,丞相快去快回。”李福宝恋恋不舍地送走了自己的大金主。
陈复明没有南下,而是绕了一圈到了唐邑县。
唐邑距离府城不远,自然知晓民乱的消息,因此关了三个城门,只留一门供百姓出入。
不是不想闭门,只是百姓要出城打柴,确实无法完全关闭。
军兵检查没有携带兵器后放行,陈复明找到了沈富甲。
“主人,李福宝部正在打制器械,准备攻城。”陈复明恭恭敬敬地说道。
“蠢货。”沈富甲骂了一句,道:“别管他们了,收拾行李,随我去朝鲜。”
“是。”陈复明犹豫了一下,道:“主人,小人觉得这次行动,草率了。
李福宝等人目光短浅,又无智谋,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本就没指望他们闹出多大事来。”沈富甲起身,看向窗外,道:“只要能把登莱水师引上岸就够了,若是能够烧了胶州船场,更是大赚。”
“小人其实不明白,按道理讲,若是朝廷开海禁,以沈家的门路,没了诸多分润,肯定赚的更多,为何要阻止此事呢?”陈复明说道。
沈富甲回身,道:“你只看开海后可光明正大地买卖,免了诸多孝敬,但是我问你,成祖时可有海商?”
陈复明沉默。
没有。
水师太强了,冒头者十死无生,所以海商禁绝,海盗销声匿迹。
“成祖是为了宣威四海,郑和顺路做了点生意,就能花费百万建起琉璃塔。
若是当今尝到了海贸的甜头,他会只满足收税?
须知当今朝廷之困,全在于钱粮不足,若不能阻止开海,迟早全为朝廷所有。
别的不说,再有建虏出现,你我可能从中攫取暴利?
到时候,你我只得土里刨食,辛苦终日混个温饱而已。”沈富甲说道。
“主人。”陈复明问道:“毛文龙已经不听使唤,只怕建虏这条线会有大麻烦。
我们手中握着如此多证据,要不要把毛文龙换了?”
沈富甲冷笑着说道:“你只看狗皇帝大公无私的模样,削这个杀那个,却全是无用的废物。
但凡有点能力的,谁被削籍逮论了?
毛文龙虽然跋扈,却还有大用,即便被弹劾,狗皇帝必然护着。”
“但是不想办法换个人,只怕往辽东的海路要断了。”陈复明忧心忡忡地说道。
沈富甲道:“所以我要走一趟朝鲜,不只要断绝粮食贸易,也是为了重建贸易路线。
东江船只有限,难以控制朝鲜各港,若是其断绝辽东海路,就走朝鲜。
价格暴涨无所谓,只要建虏对这天下有想法,他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主人英明。”陈复明拍了句马屁,立刻收拾行李。
其实都收拾好了,拎到马车上就行。
所谓小乱居于城,大乱隐于乡,三地叛乱规模不小,已经有消息灵通之辈带着家人出城了。
混在人群里出了城,沈富甲没有逗留,往登州赶去。
他有船停在登州,只要天气不是太坏,随时可以出海。
东昌府外,李宝福也在一间民房里睡了。
左拥右抱,快活是快活了,却不得劲儿。
抢来的民妇跟木头一样,到底比不上窑姐儿体贴,至于知识面就更不用提。
“等打下府城,非得把青姑娘弄来。”李宝福充满了憧憬。
青姑娘是东昌公认得头牌,平日里只能过过眼瘾,如今做了皇帝,高低得给个贵妃,若是伺候的爽了,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大哥带头睡了,小弟们自然不会忙着。
四月了,都不需要草窝,随意躺地上就能睡。
迷迷糊糊间,只听轰隆隆地声音传来。
“打雷了?”乱民们坐起来,揉着眼睛看向天空。
星光闪耀,哪有下雨的模样?
“啊~”
“官兵~官兵~”
“不好,官兵杀来了,快跑啊~”
惨叫响起,乱民惊慌失措地起身,没头苍蝇般乱窜。
李宝福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冲出房子一看,人影晃动,惨叫尖叫马蹄声交织一片,完全看不清楚状况。
“禁卫,禁卫,李大,死哪去了?”李宝福大叫。
“大帅,在这呢。”头号打手,龙虎将军李大拎着杆长枪跑了过来,衣裳都没穿。
陆陆续续来了百多人,都是提刀挈枪衣裳不整的。
虽说没有打破县城,乡村市集是破了几个的,女人抓了不少。
李宝福是见过世面得人,既看不上乡野村妇,又是腰力不济,于是一合计,把这些女人分给了心腹手下,以保证他们的忠心。
轰隆隆~
马蹄声滚动,一队马军出现在视野里。
“护着大帅先走。”李大一声呐喊,拖着李宝福就跑。
其他心腹见状,四散而逃。
忠心护主?
都舍身诱敌了,还不够忠心吗?
“莫要走了贼首!”呼喝中,刘泽清打马加速,赶到李大后面,一枪把其洞穿。
“啊~”李宝福吓的跌倒在地,叫道:“降了,降了,我要招安~”
刘泽清勒马回身,问道:“你是李宝福?”
“是是是……小人李宝福,鬼迷心窍,投降,投降……”李宝福说道。
呸,就这样还造反?玩呢!
“拿了,交抚台发落!”刘泽清大喝一声,又道:“继续冲阵,但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杀~”马队再次发动。
没有顽抗的。
当乱民看到面前的官兵时,调头就跑。
“知府曹文衡令,速速投降。”
“知府曹文衡令,速速投降。”
“知府曹文衡令,速速投降。”
听到官兵呼喝,许多乱民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跪地投降。
待到天亮,都降了。
大几千人,在两千官军看押下,比鹌鹑还老实。
东昌知府倪嘉庆领着一干官员出城,迎接曹文衡。
曹文衡正在俘虏群里。
视线所及,尽皆低头。
“皇帝圣德,免了尔等积欠,如何敢造反?”曹文衡喝问。
“有人说给粮食,小人就来了。”
“小人听说曹父母被那没卵子的杀了……”
“家里没吃的了。”
“糊涂!”曹文衡恨铁不成钢,骂道:“一个个都没脑子吗?啊?一点点粮食就让你们造反了,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
“曹父母饶命,我等不敢了,不敢了。”
“父母救命,我等只是想混点粮食,真没想造反啊。”
曹文衡喝道:“现在,指认出杀人、奸淫的,做了这些的必死无疑,没有做的,各自回家,要是再有下次,必不轻饶。”
“多谢父母。”乱民不住地磕头。
曹文衡席地而坐,看着乱民指认暴民。
倪嘉庆见他孤身坐在乱民中间,犹豫片刻,咬牙走了进去。
虽说及时关闭城门并且擒获了内应,但是治下如此大乱,难辞其咎。
“见过抚台。”倪嘉庆带诸官行礼。
“如此大事而未知,尔等如何治理地方的?”曹文衡怒喝道:“现在,立刻捉拿主使,若是走脱,自己脱了官服,等朝廷处置。”
倪嘉庆涩声道:“抚台,已经查清楚了,主使者神仙楼掌柜陈复明,已经潜逃。”
“上报锦衣卫,追捕。”曹文衡环顾众人,又道:“现在,立刻安抚百姓,无杀人奸淫者,全部释放,有暴行者,斩以徇!”
“是。”倪嘉庆应下。
到了中午,没罪的都走了,只剩下李宝福为首的五百多人。
见军兵围过来,李宝福不住地磕头求饶:“父母饶命,父母饶命。”
“杀~”
一声大喝,弓铳激发,刀枪齐下,顷刻间杀了干净。
加上夜里突袭杀死的二百多人,总计杀了八百。
倪嘉庆带人洗地,曹文衡让军兵吃饱喝足休息了一夜,又匆匆赶往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