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一大片盐田闪闪发光,已经可以看见下面的海盐。
按理说应该收盐了,但是所有盐工都扛着铁锹锄头扁担,看着罗元宾。
“刚才快马来报,有一部叛贼往即墨来了,州衙令我等协助平叛……”
诸多盐工立刻炸了锅,打断了罗元宾的动员。
“让我们去打仗?”
“关我们什么事啊,万一死了伤了,谁赔啊。”
“官兵呢?船场那边有官兵的。”
罗元宾压手,等诸人安静后,说道:“大家不要以为跟我们没关系,从二月初到现在,三个月了,好不容易看到了盐,要是被叛贼毁了,今年的日子怎么过?
船场的官兵打头阵,我们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或许还要负责收拢俘虏,打扫战场,危险性不大。
现在,我问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官人也要去?”有人问道。
“难道本官只让你们卖命,我自己躲在后面?”罗元宾不悦地反问。
“那我跟官人一起去。”
“谁都别想动官人。”
“走,打死贼人回来收盐。”
“好,走。”罗元宾拔起身边的铁锹,跟提着大关刀一样提在手里,气势汹汹地往船场走去。
别拿铁锹不当武器。
一锹铲下去,手腕粗的树枝当场就给断了,就算是用来劈砍,筋断骨折不在话下。
到了船场,一千军兵已经整装待发。
千总苏从迎了过去,道:“大官人威武。”
“莫要啰嗦,速去速回。”罗元宾说道。
打仗哪有种盐好玩?但是不打仗就种不了盐,属实蛋疼。
“大官人稍安勿躁。”苏从挥挥手,有军兵抬着大框过来。
“哇,白面饼子。”
“给我们的吗?”
“没想到还能混顿饭。”
盐工们看直了眼。
苏从打马上前,拱手道:“多谢兄弟们来助拳,一人三块饼子,等打完了回来,一人半斤肉。”
“多谢将军。”盐工们喜笑颜开弟分了饼子。
有家口的想着带回去一家人分食,没家口的迫不及待咬了起来。
讲道理,大家跟着罗元宾来,全因为他平日里待大家不薄,但是条件在这摆着,往日里只勉强混个饱,细米白面就别想。
一人三块饼子,没白来。
哦,还有半斤肉,值!
苏从见诸人士气高昂,不再多说,喝令出发。
一百马军先出探路,步军护着盐工推炮车。
虎蹲炮两门。
也不知道叛贼禁不禁得住。
船场的墙角望斗里,茅元仪放下了望远镜,道:“告诉兄弟们,严加戒备,勿要懈怠。”
千总国汁一大大咧咧地说道:“总督,区区叛贼值得甚么,何必如此紧张?”
茅元仪回头看了眼大海,道:“叛贼不值一提,只怕是诱饵啊,若是敌从海上来而失之防备,导致船场毁之一炬,你我如何对得起陛下信重?”
国汁一脸色一变,郑重地说道:“总督放心,必不教贼子有机可趁。”
目前船场还没有开工,但是木材、桐油存了不少,各地调集的工匠也都到了。
若是船场被打破,材料可以再搜集,工匠可不好找。
傍晚时分,苏从带兵截住了叛贼大军。
黑压压一片,目测不下三千。
苏从手一挥,下令布阵后,又招来骑兵把总,道:“温程,看到贼将了没?”
“看到了。”温程点头。
苏从吩咐道:“等贼军被打散,你不用在意别处,只管去杀贼将。”
温程打量了对面齐天大圣旗下,骑着马的穿红戴绿的贼将,点头道:“将军放心,绝跑不了那贼。”
对面,芮小意也在打量官军。
一千军兵,一千凑数的民夫。
问题不大。
咱敢闹天宫,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芮小意一挥手,喝道:“列阵,击溃对面。”
百余火枪手走了出来。
“好贼子,居然有火枪?”苏从眼睛一缩。
温程骂道:“直娘贼,定然有卫所里通外敌!”
“贼将必有门路,捉活的。”苏从沉声说道。
“放心,跑不了他。”温程说道。
几句话的功夫,官兵已经列阵完毕,开始向前推进。
贼军只有火枪手排成了一列,其余都是乱糟糟的,所以芮小意不敢主动攻,只能当個小受。
不一刻,官兵进到七十步范围里。
“放箭!”
一声喝令,官兵阵中嗡地一声响,二百余箭矢飞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进贼军阵中。
“啊~”
“我的胳膊…”
“死了,我死了…”
惨叫哀嚎立刻响起。
砰砰砰~
贼军火铳喷出火焰,白烟升腾,颇为热闹的样子。
抬头一看……咻咻咻~
箭如雨下,贼军阵脚已经挫动,正在往后退去。
“稳住,后退者杀!”芮小意挥舞着刀,叫道:“督战队,后退者斩!”
话音未落,只听轰轰两声,贼军被扫到了一大片。
“冲~”大喝中,苏从提刀疾奔。
诸兵跟上,瞬间杀到贼军前面,对着后背就是一顿输出。
是的,没等近战,贼军就被远程打崩溃。
“兄弟们!”温程拔刀在手,大吼道:“都机灵着点,莫要误杀了贼将。”
“冲啊~”
诸骑踢马加速。
芮小意被马蹄声惊醒,转身就跑。
说好的火铳在手天下我有呢?姓沈的害人不浅。
以后再算账,先脱身。
芮小意一边狂奔,一边脱下身上的绿披风红大褂,以为坐骑减轻负担。
不能说骑术不好,只是坐骑比不上的御马监的好。
背后一股巨力传来,芮小意被举到了空中。
“还想跑?”温程把贼将掼到地上,喝道:“绑了。”
“把总威武!”两个骑兵下马,解下芮小意的腰带,五花大绑。
温程回头一看,官军正在追亡逐北,盐工们都能挥舞着扁担捉两个俘虏。
这个时候,就看出了人多的好处了。
贼兵四散奔逃,若是仅有一千官军,必然难以全部捉拿,有了民夫帮忙,效率翻倍。
即便如此,当大家收拾完战场往回走时,天已经黑透了。
胶河口上,一艘小船来回游荡着,船上两个大灯笼照的附近一片透亮。
不一刻,海面上亮出数十个亮点来。
“来了,走,过去!”沈会明吩咐道。
桨手也不说话,埋头划船。
到了海上,只见二十多艘海船已经下锚,正往下放小船。
严水生叫道:“沈掌柜,我可是把人给你按时送来了。”
“多谢严当家的,等这单做完,还得劳烦当家的把人接回去。”沈会明拱手说道。
“好说,某便在此处等诸位兄弟。”严水生很热情。
忙到子时,六百余人上岸。
都是海上讨生活的好汉,各地海商众筹的好汉。
领头的马广雷说道:“沈掌柜,全无动静,说好的接应呢?”
“马大当家稍安勿躁,等这边动手了,对面自然会出现。”沈会明卖了个关子。
齐天大圣迟迟未动,十有八九出了变故,沈会明只能故作镇定,骗马广雷动手。
“好,既然收了沈掌柜的钱,无论如何都给你把事情办了。”马广雷回头叫道:“兄弟们,跟我走。”
船场距离海边五里,在场的都是彪悍好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黑漆漆一片,安静的很。
“莫要闹出动静来。”马广雷低声吩咐一句,放轻脚步往船场摸了过去。
周围一条沟,接着就是六尺围墙,翻过去就可以大开杀戒。
眼看到了护场河边,马广雷感觉脚下一硌。
好贼子,居然有铁蒺藜,幸亏穿了牛皮鞋……
念头未落,只听啊地一声惨叫。
“有贼~”
呼喝中,铜锣响起,一根火把打着旋飞了过来。
马广雷举起劲弩,也不见瞄准,直接扣动扳机。
咻~
啊~
一守兵中箭跌落墙头。
铛铛铛~
铜锣越发急促,船场内喧闹了起来。
段衮冲出房间,叫道:“无需惊慌,不得出门,静待官兵杀贼。”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外面被照的透亮。
“地雷~”马广雷又惊又怒。
官军不讲武德,居然提前埋了地雷,难道不怕误伤?
不怕。
都是火绳引燃,不是踩发的,不可能误伤,最多就是时不时要挖出来晒一晒火药而已。
“兄弟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跟我冲~”马广雷大呼。
轰轰轰~
佛郎机炮三连。
马广雷回头一看,只见诸多兄弟扑倒一片。
死了的还好,伤了的都是惨叫不断,余者都是惊惧的停下了脚步。
“兄弟们,跟……”
轰轰轰~
再来三连。
“跟我上,咱开山盗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亏?跟我上!”马广雷咬着牙往前冲。
想他们盘踞开山岛十多年安然无恙,凭的就是办事得力,今天这单要是搞砸了,回去也是被官兵围剿。
拼了。
马广雷还是有号召力的,身后群盗嗷嗷叫着跟着向前冲。
咻咻咻~
官兵放箭,群盗同样以弓弩火铳反击。
外边打的热闹,工匠宿舍甲十一房后窗忽探出个脑袋。
左右观望确认无人,武老七回头招呼道:“没人,分头行事。”
说完,钻出窗户,弯身踮脚往桐油仓库摸去,其余人跟着钻出来,分别摸向木料、工具、布、绳等仓库。
最后一人蹲在墙根,等所有人隐入黑暗里时,引燃火折子扔进房里。
轰~
火光窜起。
“着火啦~着火啦~”
狂呼中,工匠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冲出了房间。
段衮叫道:“各舍长带本舍人员灭火,勿要惊慌,严禁冲撞。”
里面失火,官兵都是一惊。
“勿要惊慌。”国汁一叫道:“里面有茅总督主持,我等只要拦住贼人!”
马广雷已经趟过护墙河,到了墙跟前,挺枪刺向墙头军兵。
只是手中的标枪短小,比不得左右官兵的枪长,没能见血就被逼退了去。
其他盗贼反应慢了些,尽皆被戳死在墙下。
武老七摸到了桐油仓库前,刚伸手推门,只听一声大喝:“跪下!”
“我是……”
砰~
腿上挨了一棍,当场就被打翻。
“绑了。”
“军爷,小的只是来……”
“闭嘴!”
冰冷的刀刃贴到脖子上,武老七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宿舍区,火势没来的及扩展便被扑灭,意图纵火的诸人全部被擒。
茅元仪没有放松警惕,依旧领着护场队来回巡视。
外面,马广雷退了。
他觉得还能打,兄弟们告诉他:不,你不能。
死伤过二百,比大部分精锐边军都要精锐,可以了。
扯呼。
一口气跑出两里,马广雷喘了口气,问道:“沈掌柜的何在?”
“大哥,好像官兵点燃地雷时候就跑了。”
“直娘贼,坑我!”马广雷很气,却又无法发泄,着急慌忙地往河边跑。
还好,船还在。
只是到了海面上,严水生那厮跑了,跑了……就在马广雷傻眼时,天边刺出一束亮光来。
…………
从谏如流水,上一章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