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月亮隐没,满天繁星闪烁。
当隐约可见前方的山寨时,孔有德一举手,身后一百多兵全部停了下来。
“李青山。”孔有德轻叫道。
李青山小跑过来,行了个礼。
“给你两刻钟时间,带一排绕到后面去,拦截逃窜者。”
“是。”李青山回到队伍中,点起本部,钻进了旁边的山林里。
孔有德默默计数。
估摸着差不多,手一挥,放轻脚步往前面的军寨摸了过去。
寨墙上竖着火把,十多个虏兵来回巡视,防守相当严密。
这里距离黑石堡废墟十里,是建虏防备旅顺口军的前哨点。
即将进入火把光芒范围里时,孔有德止步,取下强弩,坐到地上,手脚并用地拉弦上箭。
起身回头一看,十多個弩手和火铳手准备已经准备就绪,各军兵也握紧了刀枪。
“冲~”孔有德一声低喝,疾步上前。
脚底板不时传来踩上硬物的感觉,显然是有铁蒺藜或者木刺。
突击队牛皮靴底是定了铁片的,直接趟过去就行。
刚进火把笼罩范围,墙头传来一阵铜锣声。
孔有德举弩,瞄准,激发。
咻~
射飞了。
咻咻咻~
“啊~”
“敌袭~”
“南兵来了,小心~”
明军一轮齐射后,虏兵开弓反击。
孔有德扔掉强弩,左臂盾护住面门,拖刀疾行到了寨墙前。
两根长枪左右刺来。
砰砰两声枪响,两个虏兵惨叫着飞了出去。
孔有德勾住墙头,借力翻了上去,未及起身,长刀扫出,砍断了一根小腿。
对方倒地惨叫,孔有德就地一滚,避过了砸来的狼牙棒。
砰~
一声枪响,狼牙棒手倒地。
两个明兵爬上墙头,站到孔有德后面,组成了一个三角小阵,护住了身后的一小截城墙。
缺口打开,明兵陆续登上了墙头,把守墙的虏兵赶了下去。
军寨中间的高台上,一道火光窜起,照亮了半边天。
虏兵从房间里冲出来,呼喝着杀向寨墙。
剑廿三深吸一口气,端起火铳瞄向了最前面的白甲兵。
外面棉甲中间铁甲里面皮甲,你拿把鸟铳吓唬爹?白甲兵遮住面门,拖着斧头急冲。
砰~
胸口如遭重锤,剧痛随之袭来。
勉强往前一步,又听砰地一声枪响,白甲兵被打翻在地。
虏兵惊惧,纷纷停下了脚步。
砰砰砰~
又放到了十多个。
“兄弟们,跟我杀!”孔有德挥刀冲了上去。
“杀啊~”明兵大呼小叫着跟上。
虏兵锐气已失,瞬间被杀散,仓皇地四散而逃。
“杀啊~”明兵衔尾追杀。
剑廿三装好弹药,吼道:“火铳手装填警戒,刚刚谁没打响的?速度清理!”
“我。”
“我。”
“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赶快清理,防止虏兵杀回来。”剑廿三叫道。
两个铳手退到旁边,去挖铳膛里的子弹。
燧发枪好用是好用,但是不能保证点火率,扣动扳机后,其实没有激发。
紧张之下,铳手以为打出去了,下意识地装填弹药。
两颗子弹进膛,后面就算火药点着了也打不动。
大规模接战,并且持续的时间够长,铳膛里填十多颗铅子都有。
所以线膛燧发枪都是给精锐用,枪法都是其次,首重心理素质。
当然,这次突袭作战,铳手们表现很不错。
另一边,李青山听着枪声停歇,紧紧地握着长枪。
身后,十个火铳手架着枪,瞄着对面。
不一刻,十多个虏兵冲到了近前。
贴脸。
“开火!”李青山大吼。
砰砰砰~
“杀!”李青山箭步冲上去,一枪捅穿了迎面虏兵的脖子。
“杀~”
明兵冲上去,围着剩下的三个虏兵疯狂输出,顷刻间结束了性命。
无损全歼来敌,明兵都是跃跃欲试,有人问道:“排长,要不要四处搜搜?”
“砍下首级,原地据守。”李青山说道。
当道而立,西面是海,东面山岭连绵,朝里面一钻,不说说搜捕虏兵,说不得自己都走丢了。
他可是立志要做宋江的男人,怎么可能被蝇头小利乱了神智呢?
于是,明兵兴高采烈地抽出腰刀,再度送了虏兵一程。
走的极不安详。
孔有德赶了过来,见战事已定,夸了句干的好后,道:“收拾一下,回去睡一觉,明早继续出发。”
回到军寨,剑廿三迎过来,道:“老孔,干掉了二十二个鞑子,缴了三十五石粮食,三十匹牛马。
我们自己死了三个,伤了两个,都是面门中箭。”
“建虏的箭毒的很,所以训练时特别强调保护面门,不长记性,死了活该。”孔有德很生气。
参与突袭的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放去守备团,最起码都是队长。
死一个都心疼的很。
气归气,看还是要看的。
几个按着伤兵,兼职急救员不要钱一样地浇酒精。
伤员想叫,奈何是脸颊中箭,怕伤口崩开,只能强自忍着。
半瓶酒精倒下,满头大汗的兼职急救员又给糊了一把药,道:“等大部队上来,让太医缝吧。”
“行了,该睡觉去睡觉。”孔有德吆喝道:“明早准时出发,别耽误了。”
都不敢睡死了。
此地距离原金州卫城仅仅二十里,中间大大小小的建虏据点十多处,随时都可能过来。
天亮时分,前锋营全部抵达,参与夜袭的方才安心睡觉。
皇帝一如既往地早早醒了,策马赶往京营。
沿途所见,京师百姓如同往常一般忙碌着,似乎没有收到天灾的影响。
除非京畿各河流干涸,否则京畿人民的用水是不会短缺的。
到了京营,只见老兵们背着背篓,正在绕着军营跑圈。
背篓里装着三十斤的泥土。
十万人的大军营,包含枪炮场,一圈下来就是三十里。
也就皇帝阔绰出手阔绰,京营才能跑得起。
这么大的运动量,伙食必须给足了。
耗费不是一般的大。
实际上,京师的肉食价格翻了一倍,普通百姓已经吃不起。
到了里面,只见新兵们正在走队列。
孙传庭迎过来,行礼后道:“陛下巡查京畿,风餐露宿,以致形容憔悴,当保重龙体为要。”
“朕尚好,卿无需忧虑。”朱由检背着双手,不自觉顶了顶后腰。
新兵集结拜见,三呼万岁而起。
朱由检打量一圈,道:“尔等入营,正值朕巡查京畿时,因此未曾巡视。
你,出列。”
朱由检随意点了个人。
那兵上前,拜下,道:“小……臣郑中富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朱由检扶起他,问道:“觉得京营如何?”
“吃得饱,天天有肉,好。”郑中富说道。
“觉得训练辛苦不?”
“不辛苦,比天天拉船轻松。”
“归列。”等郑中富回列,朱由检说道:“卿等入禁军,日日有肉,米面管够,为的是杀敌报国,保护百姓安居乐业。
因为卿等,京师百姓食无肉,但是,无需为此愧疚。
吃饱吃好,练好本事,还天下太平,不只京师,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的上肉。”
“臣谨遵圣谕。”诸兵齐喝。
“继续训练。”
皇帝一声令下,五千新军散开,继续训练。
动作还是那些动作,却多了两分力度,声音也更加洪亮。
明显一股有气无力。
能打的都去了辽南,剩下的感觉伤了自尊,拿着竹铳木炮就感觉很没意思。
少不得灌一碗鸡汤。
就在皇帝口若悬河时,高起潜过来,打了个眼色。
小高是懂事的,绝不会打断皇帝发言。
皇帝不急不慢地画完饼,才让高起潜汇报情况。
“蓟辽督师孙承宗急奏,建虏兵一万进抵锦州,似有大举进攻之势,山海关、蓟镇全面戒备。”高起潜低声说着,递过奏折。
朱由检接过奏折,吩咐道:“水陆两路飞报袁首辅。”
“臣孙承宗急奏:虏将莽古尔泰领军一万进抵锦州城外,似有大举进攻之势,臣令山海关、蓟镇全面戒备。
锦州有满桂、赵率教及各部三万军,可据守,可虑者令出多门,事权不专,臣请擢满桂为宁锦总督,授独断之权。
桂椎鲁甚,然忠勇绝伦,不好声色,能与士卒同甘苦,又久镇锦州,熟知地理军情。其督宁锦师,可无恙矣。
伏惟陛下圣裁。”
皇帝向来不以未曾发生的历史来揣测诸臣,却喜欢据此用人。
历史上,建虏入关,直至京师城下,满桂力战殉国。
就目前来说,国朝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也就满桂、赵率教两个,杨肇基、孙祖寿等人都差了些意思。
其实秦良玉也可以,但是朱燮元请任秦良玉为经略都引起了强烈反对,要是让她做总督,一干文武都得爆炸。
朱由检收起奏折,道:“让王承恩准备二十万两银子。”
高起潜一愣,道:“皇爷,开春后刚送了三十万过去,又有十万石粮,这……”
“去准备吧。”朱由检说道。
高起潜不敢啰嗦,打马而去。
辛辛苦苦打钱,这个时候不用,等建虏入关后再用吗?
但是想到日益空虚的内库,皇帝又感觉莫名焦虑。
打建虏得等一等,先打一波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