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两个兵抬着虎蹲炮努力往上,前面军兵举着盾牌保护。
头顶箭如雨下,脚下乱石飞滚。
一个不小心,盾牌中了飞石,被判定倒地。
缺口出现,炮手中箭,阵亡。
结束。
“陛下看到了。”马祥麟说道:“若是敌军占据优势地形,与其送虎蹲炮上去,不如直接冲锋。”
“辽南多山,总不能都用不上吧?”皇帝问道。
“无论敌寨如何,白杆兵都能一鼓作气拿下!”马祥麟信心十足。
皇帝摇摇头,道:“白杆兵精锐,朕知之,然而建虏远胜于奢安,若其占据地利,白杆兵打上去亦会折损不少。
还是要与铳炮配合。
国朝有装备优势,何必拼人命?
须知娘生爹养,非二十年不能上阵,当珍之惜之。”
张凤仪把马祥麟挤到旁边,道:“陛下仁慈,臣定然督促诸军勤学苦练。”
“强兵有傲气,正常,却不能排外,更不能因循守旧。
若是浑河之战中白杆兵与戚家军精诚合作,各展所长,即便建虏调集大炮轰击,又有何惧?
前车之鉴不远,不可不察。”皇帝说道。
“陛下放心,绝不会重蹈覆辙。”马祥麟干巴巴地说道。
“臣可以保证。”张凤仪说道:“京营每日操练,儿郎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且陛下厚爱,诸军同食同饷,隔阂自消,待上了阵,必不会再现浑河之战时的状况。”
秦良玉带着诸军回转,行礼之后,军兵继续操练。
皇帝说道:“夏日已尽,秋日转瞬即逝,近两年尤其寒冷,诸军冬衣可曾就位?”
“已经送来两千套。”秦良玉回道。
皇帝回头,道:“取一套过来看看。”
王永庆匆忙而去。
“陛下。”秦良玉说道:“臣请派五百人去辽南,勘查地形,侦查敌情,以为明年肃清辽南做准备。”
是的,白杆兵会去辽南。
百战精锐,又都是山地兵,正好去肃清辽南山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夫人想法甚好。”皇帝夸了一句,道:“夫人选调完毕,天津出海,由旅顺口登陆。
顺便注意一下旅顺口驻兵,若是可以,以白杆兵为骨干,重新整编训练。”
秦良玉惊讶,道:“只怕毛总督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皇帝信心十足。
辽南入手,东江的军事价值直接打骨折,仅剩下缉私、护航的作用,但是登州水师可以承担这個工作。
毛总要被卸磨了?
不,提升武将地位,从毛总开始,皇帝的安排绝对让他满意。
这不只是对毛总曾经功劳的奖励,也是给别人竖起一个好榜样。
跟着皇帝混,有好处。
这时,王永庆取了一套冬装过来。
包括头套、手套、厚衬衫、薄棉袄、棉鞋、袜子。
之所以是薄棉袄,是因为军兵会穿棉甲,太厚了碍事。
分量无误,割开看棉花都是新的,皇帝放下心来。
“陛下,衣物送来都是检查的,有问题肯定奏报。”秦良玉说道。
皇帝说道:“朕自然相信夫人,却信不过那帮官僚,还是盯紧点好。”
“陛下圣明,国朝中兴指日可待。”秦良玉真的服了。
皇帝如此行事,谁敢偷奸耍滑?都认真起来,大明还能有什么问题?
皇帝摆摆手,离开了军营。
上朝。
百无聊赖。
如今正儿八经有事的大臣都是不上朝的。
比如宋应星。
滦州煤矿,一车车煤炭被运到焦炭厂,高温闷烤后变作焦炭,冷却后送往各处铁厂。
宋副司监对这个过程还是挺感兴趣的,奈何有任务,不能细看。
走了一段,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宋司监,戴个口罩。”陈大全递过一副口罩。
“多谢。”宋应星接过戴上,聊胜于无。
棉布口罩,挡风尚可,挡气味更想糊弄自己。
到了近前,只见几池子黑糊糊的液体。
“司监,这些都是练焦炭的残留,我们不知道有用没用,便挖了池子存了起来。
存了半年,发现不但寸草不生,连蚊虫都没有,似乎有毒。
咱家就想着,是不是可以用于杀蝗虫。”陈大全重复了自己的目的。
其实想请军器监的大佬来的,但是那些家伙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抽不出时间,正好宋应星来滦州检查玉米与番薯,便被逮来了。
大明的官,从来不存在专业不对口的说法。
天文地理,民政军事,律法工程,但凡需要你的时候,就不允许你说不懂不会。
就是这么高标准严要求。
也就是宋应星真懂一些,否则才不理陈大全呢。
非本官职务所辖,恕难从命。
如今的内宦,除了东厂或者有圣旨,根本没人搭理。
“是否可行,下官需要试试,请公公给下官取一桶带回去。”宋应星说道。
“理当如此。”陈大全吩咐随从去装,又道:“日积月累,迟早无处存放,咱家就怕溢出,坏了国朝龙脉,还请司监多多上心。”
“一定,只是结果如何不敢保证。”宋应星没敢说大话。
自从皇帝亲自平了昌平,大家就把环境问题当龙脉问题处理,一个个谨慎的不得了。
“公公没试过把这些烧了?”宋应星问道。
“点不着。”陈大全摇头,道:“看着像油,到底不是油,没法。”
宋应星没多说,取了一桶煤焦油,告辞。
陈大全想了想,觉得不能指望宋应星一个,道:“多装几桶,各军器监送过去,左辅也送一桶,说不得有办法。”
“大珰,要不要奏报皇爷?”随从问道。
“些许小事尚且劳烦皇爷,要我等何用?”陈大全否决。
主要是怕皇帝不懂。
底下人可以为难,皇帝不能尴尬。
皇太极就很尴尬。
试探着发动了进攻,想要堵塞清河的引水渠,却被一阵枪炮打了回去。
地上百多具尸体依旧在流着血,热气腾腾的。
按照女真传统,应该派人去把尸体收回来的,但是再派人去,无异于继续送人头。
“挖壕沟过去,无论如何,要把水源截断。”皇太极说道。
“奴才遵旨。”一干汉将应下,各自调派军兵。
盖州城距离清河边四百余步,在城头果然覆盖中,若想防止炮击,必须挖得足够深,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慢慢来吧。
见识了明军火炮之利,皇太极已经熄了快速收回盖州的心思。
就在汉兵撅起屁股挖啊挖时,一骑飞奔而来。
侦骑滚落马鞍,拜道:“启奏陛下,海上有船队来。”
皇太极精神一振,喝道:“点起马军,截断其进城路线!”
命令传达,三千余马军出了大营,狂奔到海边,距离海面一里地列阵。
加上浅滩的距离,正好在明军大炮射程之外。
船头,郑芝豹瞄了一眼建虏马军,没做理会。
一百五十多艘大小船只停在河口,各自落锚。
风向不对,海船进不了河道,只能用小船转运。
皇太极估量了一下距离,放弃了突袭的打算,道:“搜集船只,打制木排,准备引火之物。”
“臣遵命。”左右各有数百骑奔出。
明船落锚,正是施展火攻的好时机,只要顺流而下就可以,操作十分简单。
前提是数量足够。
郑芝豹看皇太极依旧观望而有骑兵分开,哂笑一声,道:“抓紧时间卸货。”
大船甩出绳子到小船上,接起吊绳,再把货袋挂上去,借着重力就能划过去。
城头上,杨肇基举着望远镜,看着一队队军兵开出城。
依旧是刀盾长枪在前,火铳在后,虎蹲炮分布其间,沿着引水渠排布开来。
所以要挖两条呢。
不给建虏突袭的机会。
半个时辰,二十艘小船划了过来。
说是小船,只是相对于海船,配三十桨手,一次转运一百石货物。
不得不说,渤海的水文气候确实是优越,哪怕小船也能安然横渡。
小船靠岸,依旧是居高临下吊运,岸边的明兵接住,用扁担抬进城里。
皇太极把一切收在眼底,牙关紧咬。
哪来这么多的非常规操作?
皇太极很想立刻拥有一只水师,与明军大战一场。
“大金造船不行,要尽快拿下朝鲜,朝鲜人会造船!”皇太极喃喃自语。
此时此刻,只能干看着。
日落又日出,杨肇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登陆的时候,随船物资以火药、粮食、兵甲为主,反正六月份嘛,无需被服也能将就。
但是进入七月,辽南的晚间还是比较凉的,军兵有棉甲倒还好,他这样的大将是全身铁甲,没伤寒都是身体足够壮。
这一批物资,除了有火药、粮食,还有被服、煤炭等过冬物资。
煤炭,皇太极的一大痛点。
原以为明军会出城砍柴,结果人根本不需要。
这不科学。
柴米油盐,不只是百姓日常所需,军队也缺不了,而且排序同样重要。
看史书中,张巡守睢阳、李庭芝守扬州,包括本朝贵阳之战,都有枯骨为柴的记载。
粮尽食人,不宜生食。
而建虏军中,多有以“截杀樵采者”之功晋升的。
入冬后辽东极冷,更加需要煤炭。
另外还有五百工匠。
他们负责修火炕,确保军兵可以安然过冬。
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打仗。
等到护城河封冻,建虏必然拼命攻打,肯定是连日苦战,后勤将决定最终结局。
所以军兵们看到早餐中的咸鱼时,都惊呆了。
“陛下知道兄弟们辛苦,特意送了咸鱼来。
这玩意可贵,皇帝都舍不得吃。”杨肇基吆喝道:“吃饱喝足,打建虏,绝不能辜负陛下厚爱!”
“打建虏,报答陛下!”诸兵吆喝。
城外虏兵吃的同样很好,咸菜饼子管饱,还有肉汤。
打土谢图部不只扩张了势力范围,增加了兵力,还缴获了大量牛羊。
不然虏兵也吃不上肉汤。
生产力和国力不够,想给也给不起。
吃饱后喝水则出现了差距。
虏兵就是清水,而明兵是松针茶。
辽南之战,更多的是后勤的比拼,谁耗得起谁才能达到战略目的,耗不起只能灰溜溜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