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轰隆隆~
朱由检猛地抬头,问道:“打雷了?”
“是,陛下,打雷了!”徐光启声音里带着期盼。
“出去看看!”皇帝径直下了龙椅,快步走出皇极殿。
天空阴沉昏暗。
又一声惊雷,脸上一凉。
吧嗒吧嗒~
雨点砸落。
“下雨了,陛下,下雨了~”徐光启叫道。
兴奋。
京畿三月无雨,百姓盼雨水久矣,朝廷亦是望眼欲穿。
皇帝举着手,迎接着雨点洗礼。
徐应元见衣服上出现了灰点,忍不住说道:“皇爷,雨里有泥,还是进去吧。”
就你眼神好!
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左辅,你还是先进去。”
咋的,嫌我老啊?咱人老心不老,不跟你小年轻一般见识。
反正你不进去,咱们陪着一块淋雨。
徐左辅笑呵呵地说道:“没事,臣身体强健,淋点雨不碍事。”
“好了,继续上朝。”皇帝招呼一声,回到了龙椅上。
时不时看外面,显得心不在焉。
朝臣也一样。
不知道是真的忧心农事还是学习皇帝好榜样。
嗯哼~
皇帝假装咳嗽一声,吸引了诸臣注意力,道:“左辅,今日降雨,可有助于农耕?”
“真适合冬麦播种。”徐光启回道:“若是秋雨连绵,恐怕耽误秋稻收割。”
“派快骑查探各地降雨状况,每日来报。”皇帝一声令下,不知道多少人要跑断腿。
至于播种收割,这是司农监和屯田总督的事,皇帝不打算干涉。
勤勉尽责,任其自便,这是上位者得必备素质。
“武院正,毕户部。”皇帝点名。
“臣在。”×2。
“如今入秋,早晚颇凉,又逢降雨,移民必多病患。
加派医生,筹备药材、衣物等,务必防止伤寒蔓延。”
“臣遵旨。”×2。
“诸卿。”皇帝环顾诸臣,道:“天降甘霖……”
“皇…皇爷……雨好像停了……”徐应元结结巴巴地说道。
朱由检往外一看,似乎真停了。
到了外面一看,地皮都没打湿。
耍我?
皇帝大怒,喝道:“取天子剑,备马,准备盔甲!”
天子剑立刻送来。
皇帝接过,走到殿外,想拔剑捅天又怕成为避雷针,便拄着剑说道:“朕,天下共主,万民父母,今人道昌盛,主宰世界。
天上的神灵听着,朕令尔等一刻钟内恢复降雨,若敢违旨,拆庙宇,灭神像,绝香火,勿谓言之不预也!”
“陛下不可。”叶震春拜道:“天地伟岸,神灵莫测,不可得罪啊。”
“陛下,大旱乃是苍天警示,当勤修德政,躬行自省,万万不可失礼。”张显庸跟着劝道。
皇帝不回头,道:“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勤政从无懈怠,谨慎自警,处理政事唯恐伤民,时常巡查,只怕上下敷衍懈怠。
若朕者,可有失德?”
诸臣拜下:“圣明无过于陛下。”
“既然朕圣明,苍天岂敢欺朕?若今日愚弄于朕,定斩不饶!”皇帝恶狠狠地说道。
愤气填膺!
要是一直不下雨就算了,下几滴勾引兴奋,忽然又给停了,比房事一半时来撞门还要过分。
真要不给面子,别怪皇帝趁机灭神。
说拆庙毁像,绝对不留一个。
叶震春张显庸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劝。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抗旨不遵,斩立决!
踏踏踏~
一队人马开到了皇极殿前。
扶刀挈枪,杀气腾腾。
皇帝旨意,绝无折扣。
也就没有翅膀,不然非得把天宫掀了不可。
这点雨,可不只戏弄皇帝,同样戏弄了军民官。
所以只有叶震春和张显庸这两个神棍进谏呢,实在是百官也被气坏了。
至于拆庙毁像,大家觉得理所当然。
平时香火不断,用你的时候装死,那就直接干死。
一刻钟转瞬即逝。
皇帝张开双臂,喝道:“着甲。”
一干随从太监立刻帮皇帝穿甲。
穿戴整齐,皇帝翻身上马,道:“传朕旨意,神灵抗旨不降雨,皆斩,一個不留!”
“愿为陛下前驱!”亲卫跪拜后起身,各自上马,簇拥着皇帝出发。
刚到宫门,吧嗒吧嗒的雨水落了下来。
皇帝勒马,等了片刻,雨水更大了几分。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朱由检冷哼一声,道:“暂且寄下,收兵回营。”
“陛下威武~”诸兵拜了,依次出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诸臣拜下。
阮大铖心潮澎拜,充满了灵感,恨不得立刻奋笔疾书写一出戏来,宣扬皇帝的伟岸形象。
“平身。”皇帝转身,道:“诏令,但凡借水旱求神索财者,若不灵验,皆斩以徇!”
“臣奉诏。”徐光启应下。
陕西米脂县衙前,钱谦益躺在地上,双臂平摊,任凭雨点打在脸上。
下雨了。
辛苦近一年,还不得享受享受?
“主人,小心风寒。”钱二匆忙撑了伞过来。
“别管我,让我冷静一下!”钱谦益声音有些嘶哑,却压不住内心的激动。
终于能回京了。
鬼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
本以为赈灾易如反掌,结果钱粮筹不到,老天爷又不给脸,滴雨未下。
天天跑工地。
阁老预备活成了包工头,自掏腰包垫资的包工头,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风吹日晒之下,成了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糙男人。
如今这模样,去秦淮河听曲肯定得花钱才能进门。
别提多苦了。
“老爷,我给你准备热水去。”钱二收了伞,回去烧水了。
“嘿嘿嘿~”钱谦益傻乐一阵,爬起来进屋洗澡。
屋檐下水柱嘀嗒嘀嗒,钱谦益哼着小曲搓着澡。
差个姑娘。
没关系。
好好洗,洗的香喷喷,回京后有的是好姑娘伺候。
老天爷没耍钱总,雨虽然不大,却一直没停,各河流肉眼可见地聚起了水。
各官府不约而同打开粮仓,取出粮种,分给百姓耕种。
一时间,陕北似乎恢复了活力,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山西井陉道苇泽关前,孙小大怔怔地看着天空,任凭泪水和着雨水往下淌。
没有人嘲笑他。
附近的移民包括家人多是这幅模样。
下雨了。
贼老天。
终于舍得下雨了。
有喜悦,更多的是愤怒。
下雨,来年可活,若是早两个月下雨,大家不用迁徙,不会有那么多家人死在路上。
于二娘依偎进男人怀里,问道:“相公,我们还能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回去干什么?”孙小大如此问自己。
走了这么远,马上进入北直隶,怎么可能调头回去?
而延安府一些尚未出发的百姓则闹着要回去。
脚放快一点,回去正好播种,来年就能安心地过活了。
张辇匆忙赶来,把闹着要回去的百姓聚集一处,道:“你们现在回去,有粮种吗?有过冬的粮食吗?”
“大老爷,把我们路上吃的给我们,不就可以过冬了吗?”有人叫道。
“朝廷供给迁徙的粮食,分布于各个休息点,延安府这里,有三百石。
尔等五百户,平均一户六斗,勉强够做种子,你们打算喝西北风?”张辇问道。
“大老爷开恩,我们真不想走了。”
“朝廷不能见死不救啊。”
“赈济粮食肯定被你们贪了,我要告官。”
百姓立刻乱了,哀求威胁甚至无理取闹。
“肃静!”张辇喝道:“要回乡的,官府绝不阻拦,并给三斗粮。
但是,你们要想好,三斗粮够不够活?
回去了,连柴草都没有,冬天能不能熬过去?
今天下雨,来年会不会继续有雨?
最重要的是,此时回去,朝廷以后不会再组织迁徙,朝廷不会把陕北迁空的,你们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家里。”
没有温言,只有利害。
别怪张辇心狠,实在是见多了死在路上的,已经没了心软。
百姓闻言,立刻陷入了犹豫。
有经验的都知道,其实入秋一场雨算不得什么,冬天下不下雪才关键。
而下雪,就要取暖。
陕北大地,放眼望去一片黄,根本没得烧,取暖只能靠抖。
抖的多,吃的多,没得吃了,抖不动,死逑。
遥远的辽南,皇太极怔怔地看着雨幕。
辽东也缺雨。
一场雨来,旱情缓解,百姓……哦,辽东没百姓,都是奴隶,那没事了……也不对,多收一些粮食,总能多养一些兵。
“聚将,议事!”皇太极沉声说道。
不一刻,诸将齐聚。
“今日大雨,南军铳炮可还能用?”皇太极问道。
“陛下,臣请为先锋。”岳托用行动表明了答案。
按照经验,下雨天铳炮用不了,当然也不是打仗的好天气。
道路泥泞器械难行且不说,甲胄特别是棉甲吸水后变得沉重,弓弩弦遇水会变松弛。
这些障碍,相对于明军铳炮失效都是小问题。
近战肉搏决胜负。
岳托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好!”皇太极没给其他人发言的机会,道:“各领本部,准备出击!”
杨肇基收回望远镜,下了城墙,到了防御墙前。
马钦正在调整遮雨棚布的角度,让雨水不会聚集在中间往下漏。
“怎么样,有没有影响?”杨肇基问道。
“骠骑!”马钦行礼后,道:“除了视野不好,别的不会有影响,火铳那边影响大一些。”
“我们能克服。”杨御荫走过来,敬礼后,道:“京师的时候就试过了,只要雨不继续变大,能打。”
“好,注意戒备,建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杨肇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