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一脚下去水花乱溅，虏兵毫不在意，顺着壕沟快速运动。

到了前面，一手握紧兵器，一手提着木排。

十多步距离而已，顷刻间就能冲过去。

济尔哈朗快马到了皇太极面前，拜道：“陛下，诸军就位。”

“进攻。”皇太极挥手大喝。

“陛下降旨，进攻！”

传令兵传声，战鼓擂响。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盖州城里都能听到。

“杀~”

一声大喝，虏兵同时爬出战壕。

轰~轰~轰~

城头大炮同时开火。

有木排被打碎，也有虏兵被打碎，丝毫没有让虏兵停顿脚步。

“瞄准护城河，打木桥，虏兵聚集，换散弹！”马钦大喝着提点。

也就左近炮位听得到，远处的都是炮响。

没等第二轮轰击，已经有虏兵越过护城河，到了矮墙前。

“果然打不了！”哥达哈内心狂喜，单手勾住矮墙，翻了过去。

空荡荡无一人。

缩回城里了？

砰~

哥达哈低头看了下胸口，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杨御荫把火铳往后一拉，顺势接过装好的火铳，架到矮墙略微瞄准，扣动扳机。

砰~砰~砰~

沉重的铳声连绵不绝。

翻过土墙的虏兵不断被打翻在地。

视野确实不好，然而二十步距离，毫无影响。

一枪一个。

“把木排拖过来。”

“前面还有一条护城河。”

“搭桥。”

呼喝不断响起。

“传令，隐于土墙之后，辅兵填壕挖墙。”岳托果断做出了调整。

辅兵即汉兵。

督战队出动，驱赶汉兵往前。

提着锄头铁锹的冒着炮击越过护城河，躲在墙后挖墙脚，挖出的土填进护城河，更多的汉兵则抱着土包扔进河里。

城墙上炮击不断，精确射手们站在遮雨棚后，抓紧时间输出。

雨帘并不足以影响他们发挥，基本上两枪一个虏兵。

只是建虏三面围攻，枪手数量不足以形成压制。

岳托提刀到了前面，喝道：“把尸体填进去，无论如何要把护城河填了。”

“退缩者死！”

“填满护城河，集体记三功，各赏银三十两。”

“战殁者，厚恤五十两，家人免税免徭役，优先入旗。”

没人听他啰嗦。

金春山把手中土袋扔进河里，转身就往回跑，跑到战壕边，抓住一袋，再次折返。

砰~

一颗炮弹落地，溅起的泥水浇了一身，全没有感觉。

五袋，运五袋就完成了任务。

鬼使神差地，金春山偏了下方向，一颗子弹呼啸而过，打在了地上。

三袋，四袋，当金春山抓住最后一袋时，人已经麻了。

快一点，快一点。

城头上，丁老四屏住呼吸，手指稳稳地按在扳机上。

见目标转身，扣动扳机。

砰~

目标倒地。

“事不过三，咱老丁什么时候三枪不中？”

念头盘旋，手上未停，快速地填装。

金玉和见自己的亲兵被击倒，一巴掌拍在战壕边，溅起一片泥水。

噗通~

一兵滚进战壕里，躺在水里叫道：“五袋，五袋，我完成了。”

岳托看向督战队，见督战队点头，喝道：“好，回营去，歇息五日，酒肉管够，战后论功行赏。”

“多谢贝勒，多谢贝勒！”这兵一骨碌爬起来，磕了两個头，顺着战壕往后跑去。

“我五袋啦~五袋啦~”又一兵滚了进来。

“虚报数量，斩！”大喝中，督战兵一刀剁下，身首分离。

督战兵把尸体扔出战壕，吼道：“一具尸体顶三袋土。”

没人选择拖尸体。

尸体一百二三十斤，一个人可拖不动。

城头上，观察手郝志桃拍了拍马钦，叫道：“团长，看那边。”

马钦接过望远镜，顺着看过去。

隐约可见人头攒动。

“团长，那么多人头，恐怕有大鱼，用开花弹打啊？”郝志桃叫道。

“好，用开花弹！”马钦当即做了决定。

就算没有大鱼，对着建虏战壕打几发也能打断填壕的节奏。

不一刻，三门特制的虎蹲炮搬了过来。

开花弹早就有了，只是什么时候炸全看人品，军器监成立后，重点公关，终于制出了可用的。

主体是两层铁球，外层塞铁钉，内里装火药，上面开孔用铁螺丝缠绕火绳塞进去做引信，利用炮膛焰火引燃。

炮弹打出去后，弹体依旧存在一炸为二的可能，但是铁钉散射，绝对够劲。

三门炮准备就绪，马钦确定了角度后，喝道：“放。”

炮手点火。

轰轰轰~

郝志桃紧紧盯着目标。

轰~

头顶爆炸，岳托下意识蹲下身去，几个递土袋的反应不及，被打的千疮百孔。

砰~

一颗炮弹砸在战壕避上，吓了岳托一跳。

感谢南军战术指导，不然这颗炮弹打进人群里，非死即伤啊。

念头未落，火光一闪，轰地一声，岳托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左近十余亲卫全部倒了。

“好！”郝志桃挥手叫道：“一发哑火，一发失准，一发命中！”

“装填，再打一轮！”马钦下令。

壕沟里，附近兵将岳托躺在血水里，无不大惊失色。

金玉和快步冲上去，叫道：“贝勒~”

没反应。

一把扛到肩膀上，没命般往后跑去。

抗着贝勒回去，总不会被罚吧？

刚拐了个弯，就听后面轰轰两声，忙着抢救伤员的军兵全部被扫倒。

金玉和头也不回。

一溜烟跑回大营，见军兵阻拦，金玉和大叫道：“贝勒中炮，叫郎中，叫郎中。”

皇太极大侄子，贝勒杜度迎过来，喝问：“哪位贝勒中炮了？”

“岳托贝勒。”金玉和小心地把岳托放在地上。

杜度见岳托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后，一巴掌把金玉和抽倒在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岳托完好，如何是中炮了？”

“奴才不敢谎报，真是中炮了。”金玉和快速解释道：“南军炮子里装了火药，会炸！”

“什么？”杜度大惊失色，喝道：“快，解开甲胄。”

盔甲上全是血水烂泥，稍微擦干净，可见许多破损处，待解了甲，不需要郎中，就能看出岳托没救了。

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洞，有的见骨有的见内脏，没有肉白骨的九转金丹，怎么救？

皇太极匆匆赶来，略微扫了一眼，叫道：“阿济格。”

阿济格内心一喜，上前拜下，道：“臣在。”

“接替岳托，督军填壕。”皇太极沉声说道。

“臣领旨，填壕不成，绝不收兵！”阿济格转身离开。

岳托凉了，镶红旗主就空了出来，虽说大概率是岳托弟硕托接替，但是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

贝勒那么多，旗主就八个，动心的不少。

只是大家看皇太极脸色铁青，自然小心隐藏。

“断朕手足，此仇不共戴天，传旨，破城后，不封刀！”皇太极说道。

真伤了。

岳托的身份不需要多说，自女真起兵还没有贝勒级别战死的记录，皇太极这里是开了先河。

丢大脸了。

更难得的是，岳托忠心是其他贝勒比不了的。

当初努尔哈赤去世，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都是有实力争夺汗位的，是岳托说服代善拥护皇太极，方才保证了汗位的有序继承。

去年打李朝，阿敏想攻打李朝国都，是岳托说服的。

像优待汉人这些政策，同样是岳托的提议。

讲真，如果诸贝勒都跟岳托一样忠心，皇太极完全可以躺着把天下打了，完全不需要亲征。

“打制棺椁，停尸大帐，待破城，以南军殉。”皇太极再次下令。

左右小心翼翼地把岳托抬下去收拾，皇太极看向盖州城方向。

悲伤遮不住忧愁。

打了快一个时辰了，南军火炮一直未停，说明了什么？

南军铸炮技术大进，不只数量多，质量也足够好。

皇太极不知道的是，明军火炮的规格也是高度统一。

铁模铸炮了解一下。

传统泥模需要充分晾干，只能一次铸造，成本虽然不高，但是耗时极高。

铁模没这个烦恼。

皇太极也没这个烦恼。

不管失蜡法还是泥模法，女真人都没掌握，就不要考虑铁模法那么高端的技术了。

阿济格见识了岳托的下场，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亲卫队也散开督战。

虽然不知道岳托为什么会被炮击，但是隐藏自己肯定没错。

其他贝勒都是有样学样。

城头上，郝志桃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一次神级辅助，依旧聚精会神地寻找目标。

填壕的虏兵散得很开，炮击已经不划算，于是把木排击毁后，将目标转向了土墙。

土墙可以挡箭防铳，却扛不住将军炮。

一炮下去就是一截，没等藏在后面的虏兵反应过来，砰砰一阵枪响。

虏兵挖的没有明兵轰的快。

从上午挨打到下午，虏兵终于填出了二十多段五六丈长的通道。

换人，把战壕往前挖，防止明军打出来疏通。

杨肇基并没有反推的打算。

下雨天，铳炮离不开遮雨棚，无法打反击。

还有一条护城河，杨肇基就不相信建虏能不停歇地用兵。

确实不能。

不只体力消耗的厉害，士气同样降的厉害，不给休整时间，怕是要炸。

留建虏精锐把守战壕，余者回营。

挨了一天打，皇太极悟了。

下雨对南军没影响，对金军有影响，若是弓弩有用，起码能互相伤害。

雨天作战就是坑，挖掘战壕才是神。

领悟很痛，却没有战损痛。

好侄儿、镶红旗主、贝勒岳托战死，正黄旗、镶红旗、镶黄旗共战损四个牛录一千二百人，汉军伤亡两千余。

加上上次夜战，快破万了。

最难受的是，这是纯战损，无法补充。

盖州本来就被屠了一次，人口凋零，明军打来的时候，百姓都跑了。

城里全是明军。

就皇太极的判断，大概率收不到俘虏。

打一天依旧井井有序，足见其精锐，而精锐一般都是打到最后一人。

比如戚家军，比如白杆兵。

铳炮算是收获，但是女真军不爱用，最主要的是自产火药不够用。

不由自主地，皇太极看向了东北方。

有人有粮，铸炮造枪，火药海船，简直就是小娃娃抱着金娃娃，天赐不取必受其咎。

决定了，等代善带兵回来就发兵李朝。

打李朝很简单，前提是把盖州打了。

去年打李朝，赵率教兵出宁锦威胁辽河口，欲牵制女真。

但是兵力太少，决心不够，皇太极根本没把正眼去看赵总督。

结果就是赵总督悻悻而退。

盖州出兵可以打辽阳，这么能打的一支部队，可不能坐视不理。

若是锦州再出兵，那就是三面用兵，加上草原，四面，内部还要驻兵。

没那么多兵。

拿下来盖州，趁明军军心士气涣散，顺势把旅顺口给打了。

就在皇太极考虑李朝时，他的侄儿舒尔赫宜已经过了江。

当踏上岸的时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舒尔赫宜朝袁枢拱手行礼，道：“敢问先生名讳。”

“好说，在下大明锦衣卫千户袁枢。”袁枢想了下，又补充道：“当朝袁首辅之子。”

舒尔赫宜大吃一惊，道：“原来是袁千户，失礼。”

“无需如此。”袁可立说道：“想你祖父乃是朝廷钦封都指挥使，却为叛贼所害，此去朝廷申诉，必有回应。”

“有劳千户照拂。”舒尔赫宜不置可否。

他还是没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作为第一个投靠明朝的女真宗室，肯定是有优待的。

千金市马骨嘛。

有了舒尔赫宜这个榜样，则可以试着招降阿敏、济尔哈朗、以及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后人杜度等人。

就算不能招降，离间他们和皇太极的关系也是挺好的。

如此重要的人物，袁枢才会拼着刘兴祚暴露而招揽。

当然，没到大明境内就不算安全，袁枢依旧遮掩了身份，同时召集潜伏在李朝境内的锦衣卫来。

……

朝·鲜容易进小黑屋，改成李朝了，李氏朝.鲜，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