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骠骑将军禁卫第一军总督杨肇基具奏:
七月初五日夜,建虏挥军攻城,各部以铳炮之利,各据工事防守,拒建虏于城外。
此战充分发挥铳炮威力,无反击,未曾斩获人头,估计杀死杀伤不少于四千。
臣及以下各兵将,必以死报皇恩,绝不教建虏踏入盖州一步。
为策万全计,臣请增派五千援军,以便轮换作战。
伏惟陛下圣裁。”
徐应元刚刚收回奏折,朝臣们炸了。
“杀伤这么多?怕不是虚报了吧。”
“一个首级都没有,完全不合常理。”
“要是真的,堪比宁锦大捷啊。”
“不,比宁锦大捷还要大,这可是一万兵守城打出来的。”
“要是真赢了,为什么要援兵?”
顾不得御前失礼,诸臣纷纷交头接耳。
帽翅撞来撞去都不觉得疼。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劲爆。
去年冬天干掉了五千西虏,若非一個个脑袋码在一起,谁都不敢相信,如今杨肇基一张嘴就是四千东虏,怎么相信?
东虏可比西虏强了不只一倍两倍,要是这么好杀,国朝还能连年丧师失地?
“肃静!”徐应元一声大喝,镇压了朝堂的嘈杂,随即打开第二份奏折。
“臣海防游击郑芝豹具奏……斩首一百三十二级……”
这个数量正常,不值得怀疑。
至于什么配合盖州水战,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第三份张春的奏折,确认杨肇基呈奏战果无误,并请改记功制度。
张春以前就是个举人出仕的小虾米,可信度依旧不足。
“诸卿!”皇帝说道:“谁对盖州战报有疑虑,尽可以说出来。
朕从谏如流,绝不堵塞言路。”
从谏如流放。
暗暗腹诽,不敢啰嗦。
“陛下。”冯府尹出列道:“此等战功,惊世骇俗,臣请往盖州监察军功。
臣保证,绝不干涉军事,如实记录见闻,以为朝廷录功之用。”
想立功想疯了吧?诸臣诧异。
战场核心可不是好耍的,一个不小心要掉脑袋的……冯府尹未必,说不定能勾搭上虏酋呢。
皇帝不置可否,道:“还有谁要去实地勘查?”
“臣请往。”陈新甲出列道。
这确实是个刷功劳和资历的机会。
核实杨肇基奏功无误,皇帝高兴,揭穿杨肇基冒功,于国有功,左右不会亏,为什么不去搏一搏?
阉党余孽+幸臣去可还行?怕不是和皇帝演双簧!
高弘图出列,道:“陛下,臣请往。”
没旁人了。
就这三个。
想业绩的很多,敢冒险的没几个。
皇帝深深看了眼高弘图。
原以为这是嘴炮王者,没想到还真有几分勇气,假如能一直保持住,未必不能加以重用。
“拟诏,陈新甲、冯铨、高弘图三人为宣慰使,宣慰盖州、金州、旅顺口诸军。”宣布了任命后,皇帝又说道:“此去非为监军,若敢干涉军事,革职论罪!”
“臣谨遵圣谕。”×3。
“孙提督。”
“臣在。”孙传庭出列。
“点选五千军,支援盖州。”
“臣遵旨。”
“兵部户部军器监等衙,筹备军器粮草等各项补给,勿得有缺。”
“臣遵旨。”
杨肇基轻飘飘一个五千军,朝廷就要多做许多工作。
一兵一天二两咸肉、二两咸菜、二两油、半两酱醋、四斤粮,从八月到明年二月,五千兵需要三万八千五百石食物。
从九月开始取暖,到明年二月,六个月,五千兵消耗煤炭约三千石,煮饭消耗一千石。
六千套被服,额外一千套盔甲,煤炉、医药、锅碗瓢盆等零碎。
所有辎重加起来近五万石,需要运输船队跑两趟。
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袁首辅可是在登州等船队呢。
全战略计划可是一条线,而不是一个点。
但是皇帝认为可以让毛总再等等。
内心里,皇帝怀疑毛总顶不住建虏的反扑。
缺少铳炮,只拼刀枪,行吗?
首辅说行,皇帝就行,但是不妨碍延后。
本来杨肇基部就有勾住皇太极的任务,毛总去的越迟越容易站稳脚跟。
盖州慰问团确定,郑芝豹擢防海参将,斩首功劳按制度升迁。
是的,豹爷没有斩首,也没有要赏银,全部给手下兄弟换了官职。
很讲义气。
至于张春所奏,由兵部吏部商议。
皇帝早想改军功制度了,但是无从下手。
比如边境驻军汇报西虏来犯,被击退,按照“首功”制,你要拿人头来证明的。
取消“首功”制,大家都说击退了来犯之敌,怎么核查?
很容易浑水摸鱼的。
改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就在皇帝为辽南战役操心时,草原上,一场突兀地遭遇发生了。
本来高迎祥领着麾下三千兄弟在寻找插汉部猎物,忽然探马汇报,远方出现了五百人马。
“闯王,金钱鼠尾的发型,是建虏!”探马说道。
这探马原本是辽东夜不收,对建虏认识尤其深刻,做出的判断自然是可信的。
“兄弟们,是打是撤?”高迎祥问道。
“咱兄弟三千人,六千骑,还人人披甲,还不能跟五百建虏碰一碰?”闯将青龙略带兴奋地说道。
“闯王,早听说建虏多厉害,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碰着了,不如去试试。”黑豺同样跃跃欲试。
高迎祥略感诧异。
平素里,青龙与黑豺什么都要掰扯两句,今天居然达成一致,素为难得。
不由自主地,高迎祥看向了苍云鹤。
首席军师兼头号打手,纯纯的心腹爱将,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苍云鹤沉吟片刻,道:“咱兄弟竖旗以来,捏的都是软柿子,没打过硬仗,因此诸多不服。
都说建虏天下第一,那虎墩兔照面都不敢打,闻风而逃。
若是咱们吃掉这部,闯王这杆大旗就算是彻底立起来了,也能提高兄弟们的心气。
虎爷神通广大,肯定有门路把首级卖出去,这玩意可不是牛羊,定价权归咱,收获肯定少不了。”
“还是鹤老弟分析的透彻,闯王,干吧!”青龙越发兴奋。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黑豺取下狼牙棒,道:“我的大棒已经饥渴难耐,闯王,下令吧!”
三个大将都想打,高迎祥自己也想打。
号称闯王,却没有说得过去的战绩,谁承认?
“青将,领本部去左翼,黑将右翼,我领本部正面冲击。”高迎祥瞬间做出了安排。
常规战术,自己身先士卒,确实没得说。
干。
高迎祥的魅力还是很可以的,几句话把手下兄弟鼓动起来,分头杀向建虏。
建虏探骑早发现了高迎祥部。
佐管舒赛一声令下,五百虏骑换了战马,列阵迎战。
被阿敏派出来寻找插汉部的踪迹,舒赛就一肚子气。
他可是皇太极的人。
原本建虏八旗,旗主独断专行,对麾下有生杀予夺之权,就像刘兴祚被代善抢的哭天喊地。
为改变这种情况,也是为了增强对八旗的影响力,皇太极登基后,于各旗设二佐管,辅佐旗主管理各旗。
毫无疑问,各佐管都是皇太极的狗腿子,用于监督分拆旗主权力的。。
远征外蒙大获全胜,皇太极趁势加设调遣,进一步削弱各旗主权力。
皇太极没辜负读过的书,权术玩的很溜。
对阿敏来说,佐管与调遣都是眼中钉。
虎墩兔跑的比兔子快,正好把佐管与调遣都派出来找插汉所属的部落。
插汉部的没找到,撞见了高迎祥部。
管他是谁呢,好不容易撞见敌人,正好泻火。
敌方人多?
舒赛表示无所谓。
不一刻,双方接近,各自张弓放箭。
箭如雨下,惨叫骤起。
约莫各有三五十骑落马。
舒赛眼神一缩。
对面,特别是那个领头的,箭法居然与大金勇士不相上下。
来不及多想了,舒赛挂弓取斧,砍向对面大将,高迎祥举刀架住。
两骑交错而过,各舞兵器击杀敌兵。
两军分开,舒赛刚要勒马,左翼一彪兵马撞了上来。
无需下令,虏骑跟着舒赛加速,疾驰中换弓输出了一波。
青龙以为要打近身,干挨了一顿,被射落三十多骑不说,自己也中了两箭。
右翼的黑豺立刻调转方向,追在虏骑后放箭。
舒赛兜了个圈子,正面撞向黑豺部。
黑豺部擅长骑射,可不敢跟人硬拼,当即一分为二让出道路,高迎祥迎面撞了过来。
二阵冲完,高部落马者四百余,虏骑落马者二百余。
舒赛刚杀穿高部,青部迎面撞上,黑部分左右两侧,不断放箭。
再次分开,舒赛领着二百残部,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大意了,对面不是一般的草原部落。
单兵武艺高强,战术运用娴熟,虎墩兔的本部也就这个水平,而虎墩兔部没这股心气。
自从炒花降服,草原部落面对大金军都是闻风而逃,根本就不敢正面对敌。
见虏骑逃窜,高迎祥叫道:“鹤将领本部打扫战场,其余兄弟跟我追。”
苍云鹤很想跟着追杀建虏,但还是领着麾下二百骑脱离了队伍。
本来有三百骑,两阵没了一百。
不得不说,建虏是真能打。
战场范围颇广,苍云鹤麾下分作二十队,收拢战马,救治受伤的兄弟。
运动战中箭落马的问题不大,冲阵落马的鲜少能活。
能救一个是一个。
建虏都是砍下脑袋,再扒下盔甲兵器,至于那些伤员,全部击杀当场。
眼看天色将黑,高迎祥回来了。
苍云鹤迎上去,问道:“大哥,可把建虏全歼了?”
“没有。”青龙回道:“只干掉了一百多,跑的太快了,怕被建虏大队围了,就撤了回来。”
“这仗痛快,找虎爷淘些好甲,下次再来。”黑豺取出酒囊灌了一口。
全不把自己伤亡当回事。
三千打五百,干掉对方四百骑,己方伤亡过千。
这要是一般马匪,第一阵就溃了,根本坚持不到三成伤亡。
锦衣卫确实是雄起了。
高迎祥同样感觉痛快。
等这战传出去,但凡有点心气的草原男儿,都得到他怀里来,不要说一千,一万也能招得,前提是养得起。
幸好,鹤将不只打仗行,做生意也行,养万八千骑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