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与赵率教出城击虏将莽古尔泰……斩首九百六十三……”
袁可立把奏报递给周延儒。
周延儒看了,道:“论识人用人,圣明无过于陛下。”
在我面前吹皇帝?想当头号皇吹啊?
袁可立道:“登州东江诸事齐备,只待船来,如今盖州要增援,必须延后。
周学士最近无事,不妨去旅顺口查看屯田事宜。”
我可以说不吗?周延儒苦着脸答应了下来。
“首辅~”小旗王其文进来,抑制不住地兴奋。
袁枢回来了。
袁可立一愣神,随即风轻云淡地说道:“引他进来。”
袁枢进来,拜下,道:“孩儿拜见父亲。”
“起来,说说最近在忙什么。”袁可立道。
“孩儿……”
袁可立敲了敲桌子,道:“莫要公私混肴。”
“是。”袁枢低头表示受教,继续说道:“下官借道李朝前往沈阳,亲自接洽刘兴祚,了解虏酋野猪皮死后建虏的变动,并且策反了舒尔赫宜。”
袁枢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首辅,道:“相关情报皆已造册,请首辅审阅。”
“不错。”袁可立夸了一句,道:“本该直接回京复命,如何来了登州。”
“舒尔赫宜晕船严重,因此登岸休整,走陆路回京。”袁枢说道。
才不是要顺路看你,别多想。
“行了,回去休息吧。”袁可立说道。
目睹这对父子别扭的相处,周延儒也感觉很别扭,自觉地告退。
袁可立打开情报,粗略翻了一遍,写奏折。
对舒尔赫宜,要珍惜,但是不能喂的太饱,免得待遇太好不想干活。
写完给皇帝的奏折,袁可立思考片刻,又给杨肇基写了封信。
抓到活口的话尽量留着,给舒尔赫宜组建部队,用于分化瓦解建虏的抵抗意志。
债多了不愁,千八百人的口粮真不算什么,万一成了,节约的钱粮可不止这么些。
这一点,皇太极同样想得到。
地面上的碗盘碎片,明确地告诉着众人:朕很不爽。
正吃早饭时收到急报舒尔赫宜潜逃,当场掀了桌子。
“奴才有罪,未能查探南朝细作动态。”李永芳当场就跪了。
他可是主管情报的,虽说一直跟在皇太极身边,依旧难辞其咎。
皇太极没怪李永芳,道:“即日起,禁止李朝商队过江十里,越线者以细作论处。
舒尔赫宜叛国,必有内奸策应,查。
遣使诘问李倧,何故协助南朝细作活动?责令其偿米粮十万石。
李永芳。”
“奴才在。”
“联络各内应,务必除掉舒尔赫宜!”皇太极恶狠狠地说道。
“奴才领命。”李永芳应下。
“济尔哈朗。”皇太极继续点名。
“臣在。”
“舒尔赫宜叛国投敌,你怎么说?”
怪我咯?济尔哈朗低头道:“臣疏于管教,有罪。”
“罚俸三月。”
“谢陛下开恩。”济尔哈朗松了口气。
皇太极问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南朝小皇帝继位以来,南朝情报日渐稀少,何故?”
目光集中,李永芳如芒在背。
“陛下,南朝小皇帝继位后,大力整顿吏治,南官人人自危,不敢出售情报,原有的内应或放或贬,多有革官去职者,因此消息难得。”李永芳笑得比哭还难看。
“心思缜密,难怪给大金造成偌大麻烦。”皇太极冷哼一声揭过,又道:“加派细作,务必对南朝动向了如指掌。如南军突袭盖州事,绝不可再次发生。”
“奴才遵旨。”李永芳松了口气,但是并不轻松。
眼前这关是过了,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以前,细作坐在青楼里,搂着姑娘喝着酒,就听南官高谈阔论军国大事,可以说躺着把情报取了。
如今南朝小皇帝蛮不讲理,南官生存环境急剧恶化,都是战战兢兢,莫说去青楼吹牛,想卖情报都卖不了。
关键岗位都是精挑细选的,闲杂人等接触不到。
至于收买……李永芳没敢让手下尝逝。
“报~”一兵疾步入帐,道:“镶黄旗主豪格领各部援军一万已至营外十里,请陛下定夺。”
大儿来了!
皇太极心情转好,道:“阿济格,出去接进来。”
“臣遵旨。”阿济格转身出帐。
他是很想好好表现的。
当初他未经请示,给小老弟多尔衮主持婚礼而被削了旗主位。
宗室婚配必由皇帝做主,这是皇权至上的重要体现。
阿济格想着这次挣些功劳,再把旗主捞回来,所以大事小事都愿意。
而且接豪格并不丢人。
到底是皇太极的长子,虽说还没立为太子,但建虏的惯例是“立长”,上位是迟早的事。
人人想做吕不韦,奈何豪格已经不是奇货,却可以提前示好。
随着援军抵达,女真各将都动了起来。
第三轮攻势即将开始。
与此同时,秦翼明领着五百石柱兵踏上了旅顺口码头。
黄龙迎上去,拱手,道:“秦将军,久仰大名。”
“久闻黄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秦翼民拱手回道。
吹,使劲吹!
石柱兵名满天下,秦良玉无人不仰慕,东江兵如雷贯耳,毛文龙天下皆知,秦翼民和黄龙是哪根葱?
腹诽就好,李佳诚不会傻乎乎地打断别人商业互吹。
吹捧结束,介绍左右,寒暄一阵,回城。
七月中的辽东,草木已经发黄,田里面却一片生机,秦翼民不由多看了两眼。
“都是刚种的。”黄龙解释道:“本来都是春天播种,李同知以为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能不能冬天也种一季。
若是可以,不但能自给自足,说不得还能供给朝廷。”
四川不存在这个烦恼,秦翼民无法感同身受,收回目光寒暄着走到城外。
一群老弱妇孺在操练。
“都是兵将家眷,一般都是闲着,还是李同知提议,全体操练,若是军情紧急也能协助守城。”黄龙解释道。
“我看有不少年轻妇人,如何愿意抛头露面?”秦翼民略感惊讶。
“本来是不愿意的,奈何有人编了一出戏,天天演秦夫人的好,这帮妇人,就想着成为下一个秦夫人。”黄龙瞄了一眼李佳诚,颇有怨言。
本来下班回家就有热汤饭,现在倒好,冷冷清清,甚至还要伺候自家娘们,不然床都上不去。
秦翼民回头看了眼李佳诚,暗暗记下这個人。
姑母小迷弟,妇女之友,可以,有机会调到石柱去做官,想必能干的不错。
李佳诚拱拱手,笑而不语。
冬季漫长,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打发时间。
进城落座,商议本次军务。
辽南中央地方群山连绵,有建虏军兵、明军逃兵、难逃百姓、土匪盗贼,势力很杂。
“基本上,没剃发的可以争取招安,剃发的宁杀错不放过。”黄龙恶狠狠地说道。
“理所应当,可有各山寨分布图或者介绍?”秦翼民问道。
“没有。”黄龙讪笑道:“平日里都是他们来交易,我们知之甚少。”
李佳诚忽然插话道:“等秦将军去了五堡,可以与尚将军请教,下官请他招揽山民,或许有些成果。”
“多谢同知。”秦翼民说道:“若是有详细情报,事半功倍。”
“客气。”李佳诚说道:“白杆兵山地打仗,天下第一,将军查探地理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已经入秋,下个月便有降雪,将军不可不察。”
“确实如此。”黄龙说道:“这几年雪下的越来越早,大雪封山,寸步难行。”
“我会注意的。”秦翼民记下。
石柱兵攀山越岭如履平地,但是没在大雪里行动过,确实需要注意。
旅顺口这边为肃清辽南做着准备,贵州普安州八部山的厮杀声已经停歇。
袁崇焕提着剑,沿着曲折陡峭的山道缓步往上行去。
乱石、滚木、尸体,军兵们沉默地收拾着袍泽。
到了山顶,数百具尸体杂乱地铺着,还有千余俘虏蹲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偷窥着周围的官兵。
“总督,一网打尽。”邓玘兴奋地说道。
袁崇焕打量了一眼俘虏,挥手道:“一个不留。”
“总督开恩啊。”安立耕一个滑跪到了近前,道:“他们只是被人蛊惑,如今迷途知返,请总督给他们机会戴罪立功。”
“早在朝廷改设府县之政令抵达,本督已经有言在先,配合者,照例给予优待,抵抗者,赋税徭役如前,反叛者,鸡犬不留。
这些人置若罔闻,附从安氏余孽,罪在不赦!
安立耕,你为他们求情,可是要收拢人心,做下一个安邦彦?”袁崇焕冷冷地说道。
这狗官,要卸磨杀驴!
安立耕把头磕的砰砰响,道:“下官不敢,下官忠心日月可鉴,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咣当~
袁崇焕把剑扔到安立耕面前,道:“证明你的忠心,杀了这帮反贼。”
“总督,我……”安立耕犹豫了。
真要是动手了,以后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无法用虚与委蛇给自己洗白。
郑玘握紧长枪,准备连安立耕一起杀了。
这货确实是对袁总言听计从,然而背地里宣扬自己是迫不得已,要为安氏保存香火,想干嘛?
袁总早想收拾他了。
念及前面的功劳,给他个机会。
“谨遵总督钧令!”安立耕咬牙捡起长剑,走向俘虏。
“安立耕,你这个背宗弃祖的狗东西,你要……啊~”
安立耕一剑捅死曾经的堂兄弟,喝道:“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一个不留!”
安部五百兵犹豫片刻,不愿意动手。
踏~
袁崇焕身后的一千军兵往前一步,各挺刀枪。
“尔等欲抗命不遵?”安立耕大喝。
“杀~”安部一兵大喝着上前,一枪捅杀了面前的俘虏。
俘虏当即大乱,然而周围军兵环立,顷刻间屠戮一空。
袁崇焕露出和熙的笑容,道:“安指挥平叛有功,特授贵州都司都指挥佥事。
安部军兵平叛有功,兵授田三十亩,将官授田五十至一百亩不等,给牛一头,皆准解甲归田。”
“谢总督。”安立耕跪了,头颅低垂。
离开大本营,本部又被遣散,安氏唯一的成建制部队,没了。
袁崇焕没管安立耕的想法,看向了北方。
安氏余孽尽数屠戮,安立耕部武装解除,安氏彻底烟消云散,水西定矣。
虽说比估计的半年时间长,但想来皇帝不会责怪,回京述职,请求去辽东,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袁总打算回去请皇帝开恩,去辽东。
打土司没什么意思,打建虏才攒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