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兵兄弟们,我是金玉和,我跑过来了。
大明的军队,天天有肉吃。
大家都是汉人,都是同胞兄弟,不应该自相残杀。
建虏不把我们当人,过来吧,不要给建虏做牛做马了。
……”金玉和举着铁皮卷成的喇叭,不断地喊着话。
城外汉兵听到,不禁意动,手上的动作跟着慢了两分。
“不要听那个叛徒的,继续干活!”左近虏兵挥舞着刀枪呼喝。
“兄弟们,过来吧,咱火铳手会掩护兄弟们的,建虏不敢追上来……”金玉和声嘶力竭,感情十分真挚。
劈腿渣女求复合,不使劲浑身解数怎么取悦于人?
几个虏兵悄悄打量一番,忽然起身,举弓撒手。
咻咻咻~
砰砰砰~
啊~
两個虏兵中弹倒地,金玉和推开盾牌,继续叫道:“兄弟们,跟着建虏没有好下场的,回来吧,回家吧!
大明皇帝英明神武,仁慈爱民……虏酋残暴,杀兄弟亲子,绝对比不得……”
“再去几个神射手!”阿济格很暴躁。
早上叛逃,让皇太极暴跳如雷,中午就出来喊话,全不把大金放在眼里。
要是不把他干掉,谁还敢放心用汉兵?
皇太极也不敢。
汉兵挖战壕,女真兵警戒兼监管,所以汉兵心动却不敢行动。
金玉和依旧卖力呼喊。
不时有弓手探出身体放箭,埋伏在旁的火铳手反击。
拼的就是手速。
奈何弓手放箭有前摇,不如火铳只需扣动扳机。
半日下来,金玉和毫发无伤,建虏倒是折损了二十多个弓手。
皇太极得报,心疼坏了。
女真人精通骑射,但是神射手依旧是珍稀兵种。
见身边的虏兵倒地,陈五郎动了。
手往岸边一扒,翻上地面,拔足狂奔。
“杀,杀了他!”
“掩护,掩护~”
虏兵刚要跳出战壕追赶,砰砰一阵枪响,打的尘土飞扬,把他们逼了回去。
咻~
一枝羽箭从侧面飞来,正中陈五郎腋下,当场扑街。
“冲出去,把他抢过来。”姜瓖大喝。
郝志桃大喝道:“各炮准备,务必压住虏兵。”
矮墙后的明兵翻了过去,冲向陈五郎,城头炮兵急忙调整角度。
数十个虏兵翻出壕沟,同样冲向陈五郎。
砰砰砰,明兵一阵排枪,打翻五六个虏兵,双方撞在一起。
短兵相接,明兵当头被打翻三个,却只干翻一个虏兵。
“跟我上!”祖大弼翻过矮墙,两步冲到近前,一棒砸翻了一个虏兵,刚要打下一个,一箭射进了胳膊里。
入肉不深,恍然不觉。
砰砰砰~
轰~
铳炮齐鸣,向着建虏壕沟猛烈开火,虏兵顾不得伤亡,同时站出来放箭。
近战虏兵不断冲过来,与明兵缠斗在一起。
陈五郎被拖回去,证明金玉和在放屁,可以震慑其他的汉兵。
双方投入的军兵越来越多,不一刻形成了二百余人的混战。
“列阵,随我杀出去!”曹变蛟喝令。
“跟我上!”皇太极姐夫舒穆禄·扬古利带着百余兵跳出了壕沟。
砰砰砰~
当场倒了一半。
双方距离不远,扬古利两步冲进战团,一斧头砍翻了一个明兵,随即斧头上撩,挡住了劈过来的长刀。
生力军加入,虏兵越发奋勇,明兵开始败退。
“两侧让开!”大喝中,黄得功举盾挡住长枪,挥刀砍断了虏兵的腿,来不及补刀,提刀挡住一根长枪。
前面的明兵且战且退,从两侧回到阵列后面。
前面刀盾格挡,后面长枪攒刺,稳住了阵脚。
虏兵也是悍勇,仗着甲胄坚固,直接撞了上去。
“不要担心误伤,开火!”丁老四大喝着,扣下扳机。
扬古利左胳膊一沉,当即失去了力气,却全然不顾,往前猛冲。
一个叛逃汉兵引发了大战。
虏兵吃一波远程输出,十个先倒了五个,但是近战优势明显,基本能一换三。
双方各自调兵遣将,不断填入战场。
酣战半晌,陈五郎已经被尸体埋在了下面。
高弘图目瞪口呆地看着下面,念头千回百转,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你娘的碍事!”一火铳手冲过来,把高弘图撞开,随即架枪,扣动扳机。
砰~
啊~
火铳手面门中箭,惨叫一声倒地,随即没了气息。
“把这蠢货拖下去!”杨肇基喝道。
“蠢货,你害死了他!”杨威利一脚踹倒高弘图,抓着衣领拖到了城下,随即转往城门。
他已经再次成了骠骑标营排长,为的就是近身乱战。
远处,济尔哈朗说道:“陛下,不能这样打,死伤太多了。”
“继续增兵,让杜度带兵上去。”皇太极冷冷地说道。
“陛下,这恐怕不妥。”济尔哈朗犹豫了一下,道:“舒尔赫宜叛逃,各贝勒心思不稳,若是杜度出了意外,只怕……”
只怕大家都以为你要排除异己。
杜度是褚英长子,努尔哈赤长孙。
褚英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加上嫡长子的身份,理所当然地成了努尔哈赤继承人,但其素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惹了众怒,因此被剥夺权位。
于是,褚英焚香诅咒大臣和兄弟,事发,先幽禁,后坐罪处死。
要说杜度没有意见,谁都不会相信。
皇太极如此安排,排除异己的意图太明显。
知道自己急躁了,皇太极深吸一口气,道:“让豪格带兵上。”
“陛下不可!”济尔哈朗大惊,拜道:“臣请为前驱!”
“让豪格去!”皇太极不为所动。
太子都上阵了,其他人上阵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一个儿子而已。
即便这个儿子很出色,相比皇权稳固又算什么?
豪格得令,没有半分犹豫,带兵跳进了壕沟,往前狂奔。
不一刻,到了前沿。
岸上的血水汇成数十条小溪,不断地淌进壕沟里。
“上!”豪格挥刀喝道。
轰~
头顶一声爆炸,夹杂着呼啸声。
轰~
左边七八丈处,又是一阵硝烟升腾。
“贝勒小心!”左右亲卫把豪格按到身底下,不让他起来。
岳托尸体还在棺材里呢。
虽说不知道明军如何搞出的开花弹,但是跟挡枪一样做,肯定是没错的。
轰轰轰~
金军壕沟被火焰和硝烟覆盖,冒头者全部被打成筛子。
虏兵后援断绝,而明兵不断冲出,很快形成了数量优势。
“杀~”扬古利挥刀砍翻一个明兵,刚要收刀,一杆长枪捅进了胸口。
打了半天,不但兵器换了,盔甲也多处损坏,终于被刺中。
“杀……”扬古利呢喃着往前挪了一步,噗通倒地,没了声息。
没人在乎建虏大将被杀,无数只脚踩来踩去,顷刻间踩进了血泥里,与普通军兵并无区别。
虏兵渐少,厮杀声逐渐平歇。
再次砍翻一个虏兵,黄得功嘶哑着声音叫道:“速速打扫战场,把那个汉兵扒出来。”
“团长,没法找啊。”杨威利茫然地看着四周。
尸体枕藉,铺了了好几层,很难找一个人的。
“全部拖回来。”张春叫道:“去两个队帮忙,注意补刀。”
“张参议,杀俘不祥……”
“担架,救人!”张春大吼着翻过矮墙,抓住一具尸体往后递。
明兵虏兵的甲胄差别很大,不用担心救错人。
陈新甲犹豫片刻,翻过矮墙去帮忙。
高弘图不甘示弱,跟着翻墙,然而盔甲太重,爬不上去。
冯府尹没上前线,但不影响他写战报。
“……铳炮大作,建虏依旧悍不畏死,疯狂冲击。
国朝兵将奋勇抵挡,厮杀半日不停,臣今日方知‘尸积如山血流漂杵’为何意。
战后统计,王师死伤杀伤杀死虏兵。
陛下厚待诸军,诸军以死报答……君圣兵勇,何愁天下不定?”
冯铨吹了吹墨迹,满意地放下了笔。
等会去问问伤亡,把空格填上。
按照杨总督说的数目,多算五成,肯定不会错。
第一次亲临前线嘛,感觉杀了许多建虏很正常。
皇太极觉得不正常。
原以为近身作战能一举击溃南军,却不想南军退而不溃,大出意料。
“若是南军都这般精锐,不可南下矣。”不由自主地,皇太极又看向了东北方。
李朝,越想越可爱。
豪格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拜道:“臣支援不力,未能收回遗尸,请陛下治罪。”
“南军铳炮凶猛,非血肉之躯所能挡,无罪。”皇太极说道:“传令,全军休整五日再战。”
“谢陛下。”诸将都松了口气。
这要是继续打下去,不只汉兵要跑,女真本部也得跑。
回到大帐,当听闻扬古利丢了时,皇太极又握住了桌沿。
忍住。
再掀桌子,就要用陶杯喝水了。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道:“传旨,楞额利袭职。”
外甥太小,只好让扬古利的弟弟袭职,算是对功臣的嘉奖。
诸将散去,济尔哈朗留了下来。
“陛下,盖州急切难下,当作长久打算。”济尔哈朗说道。
未尽之言,一是选择困死盖州,二是撤军,于外围设置防线。
都有问题。
困死盖州需要截断清河补给线,还是得打。
打得过吗?
撤军当然简单,但是伤亡万五,还是皇太极亲自督战,就这么走了,别人怎么想?
女真不行了,跟建虏混没前途。
到时候,该投的跑了,该跑的继续打,不能打的变得能打……
皇太极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个结果。
所以,皇太极也在思考,到底是继续打还是外围设防。
“朕再想想。”皇太极挥退了济尔哈朗。
想到深夜也没想明白。
忽然,负责巡夜的阿济格进来,拜道:“陛下,何小新率部叛逃,仅追杀得百人。”
砰~
皇太极把桌子掀翻在地,喝道:“李率泰管束不利,夺职!”
李率泰很无辜。
何小新是金砺的直属部下,但是金砺是降将,皇太极不敢牵连,只能拿李率泰出口气。
李率泰十二岁就跟努尔哈赤混,就算夺职,依旧可以确保忠心。
“传令,一人潜逃,全什连坐,一什潜逃,斩本牛录额真,一牛录潜逃,斩固山额真,一固山潜逃,统领以下,皆斩。”
皇太极喘了口气,道:“即日起,满汉兵对半混编,同劳同战同食,勿得区别对待。”
按照以前的做法,就该直接把金砺等汉将抓起来,汉兵全部发配为奴,哪会这么烦?
不行啊。
摊子铺得太大,不得不更多地依赖汉兵。
而且打盖州的兵力不怎么够了。
今天,又打没了三千五。
全部是女真兵。
再把汉兵逼反……不用纠结,直接退兵。
但就算如此厚待,皇太极也不敢保证没人临阵投降。
明军已经证明他们为保护逃兵不惜一切的态度,肯定有许多人心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满汉天然隔阂,可不是几顿酒肉就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