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兵死了,没救回来。”
“好生安葬,让金玉和何小新等人参加,稳一稳他们的心态。”
“没必要吧,今天这仗打下来,金玉和要是还不收心,就是自寻死路了。”
“就算他想再投建虏,虏酋也得接受啊。”
“是啊,虏酋肯定恨不得把他拆骨抽筋。”
诸人议论一阵,杨肇基敲了敲桌子,道:“行了,总结今天的经验。”
“近战还是差了些。”祖大弼吊着胳膊说道。
挨了一箭没什么大问题,被打了一棒子,当场就断了骨头。
指挥作战没问题,带头冲杀就别想了。
本来以他的武艺不至于受伤,奈何麾下不给力,难免顾此失披。
“原以为列阵而战可以挡住建虏,没想到他们依仗甲胄冲破了枪阵。训练方式可能要大改。”曹变蛟说道。
“也不一定,对付轻甲敌人,枪阵还是很好用的。”黄得功想了想,补充道:“需要增加专门的格斗兵,跟杨威利排一样。”
“不错,杨威利排打的不错,就是人太少了,我觉得应该设一个团。”
“没必要那么多,我们还是要发挥铳炮的优势,尽量避免肉搏。”
“肉搏避免不了……”
陈新甲看着各将军讨论争论,感觉大有裨益,冯铨则奋笔疾书,继续完善着奏折。
不是白天写的不够好,而是缺少细节。
比如原来伤亡数,现在改成了“斩首千二百级,击杀于外者不下五千,只是皆被建虏收回,无法记功……”
斩首是实的,朝廷可以数嘛。
击杀的翻了一倍。
各部统计,打死打伤约两千。
“杨骠骑于战果统计力求谨慎,仅报三千,臣居高临下看的明白,确是此数……”
“此战,战殁殉国并重伤不治者,千五百余,重伤不能再战者,三百余,轻伤不计……如此诚实之将,陛下当爱护,给予厚赏……”
伤亡这么惨重,军兵依旧士气高昂,必须是皇帝英明。
冯府尹对皇帝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舒尔赫宜也是这样表达自己对皇帝的敬仰的。
朝臣们都听呆了。
谁能想到,一個女真蛮子居然能说一刻钟不重样的话。
皇帝笑眯眯地听着。
实话实说嘛,不能打击人积极性。
徐应元看了眼时间,低声提醒道:“皇爷,快正午了,午后要去主持军器监学开学的。”
舒尔赫宜看到大太监低声说话,当即磕了个头,道:“罪臣今日方回,罪在不赦,请陛下处置。”
皇帝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道:“卿父本国朝大臣,忠心耿耿,却为贼所害,朕甚是叹息。
卿为为拘禁,今日始归,朕心甚悯。
拟诏,舒尔赫承袭父职,授山东行都司都指挥使。”
名字都搞错了,还说怜悯我?
舒尔赫宜再拜,道:“臣舒尔赫谢陛下赐名,臣定当尽忠职守,至死不渝!”
啊,朕怎么就给你赐名了?
皇帝愣了一下,才发现给人名字漏了一个字。
皇帝不动声色地说道:“卿祖及父早亡,未曾替卿取名,今卿归来,自当正本溯源。
苏,复活也,卿弃暗归明,乃是新生,恰如其分。
迩,近也,卿亲近朝廷,当沐皇恩。
合,人一口,即日起,卿乃国朝大臣,但凡国朝有余,不使卿有所缺。”
“谢陛下,臣定不负皇恩浩荡。”苏迩合再拜。
“卿……”
徐应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打扰皇帝卖弄才学。
诸臣肚子咕咕叫,同样不敢啰嗦。
“卿可告诉阿敏,若是其率部来投,加国公!”
苏迩合没感觉惊讶。
自己一个小虾米都捞了个都指挥使,阿敏有兵有将,给个国公没毛病,
“臣必尽力而为,说得阿敏来投。”苏迩合没敢打包票。
“卿勉力为之。”皇帝没有强求。
能不能招降阿敏,大家都觉得值得尝试,却没有什么把握。
阿敏确实对皇太极不爽,但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一定会朋友。
也可能是三角敌。
阿敏自己有兵有民,属于能抗能输出的存在,凭什么要来看大明的脸色?
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当舒赛提议撤兵回国时,阿敏勃然大怒,骂道:“懦夫,无能,前阵丧师辱国,本贝勒未曾怪罪与你,今日又来动摇军心,是何道理?”
“贝勒。”舒赛急忙解释道:“再往西就是土默特部领地,若是引发冲突,恐坏了陛下合击察哈尔部的计划。
且大军自去岁正月征讨李朝,未及休整便北上土谢图部,今日回转,又来追杀插汉,人马实在疲弊。
如今已经八月,颇为寒冷,然而大军未曾准备过冬物资,若是忽遭大雪,只怕伤亡惨重啊。”
“没有物资就去抢啊!”阿敏叫道:“以大金勇士之强,谁敢挡我?谁能挡我?
逮不到虎墩兔,就去打卜石兔!
狗屁的连土击察,就卜石兔对南朝忠心的样子,能和我们联合起来打察哈尔部?
且自用兵以来,国朝从未在草原上吃过亏,却不想被一伙流贼杀了四百儿郎,此仇不报,有何面目回去?”
舒赛沉默了。
这可是他带队打的烂仗。
五百对三千,折损四百,杀死杀伤千余,按理讲不能算输,但是后金上下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大败仗。
都怪努尔哈赤,把萨尔浒之战吹的太狠。
“贝勒。”另一个佐管瓜尔佳·劳萨说道:“疲师远征,自取灭亡也,请贝勒领军回转,末将领八百人马,必擒获那帮流贼。”
“你敢立军令状?”阿敏问道。
“若不能取流贼首级,末将以首级抵罪!”劳萨说道。
阿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手道:“来人,笔墨伺候!”
军令状一出,可没反悔的余地。
军令如山。
莫说皇太极还做不到独断专行,就算能,最多就保住劳萨的小命,绝不可能再留在镶蓝旗里。
而舒赛吃了次败仗,必然要降职。
皇权退,臣权进。
两个眼中钉拔出,阿敏对本部人马掌控力就能恢复一大截。
本来阿敏是想一鼓作气杀穿草原,寻机自立的,但是他发现不行。
舒赛说的对,军队太累了。
不然不至于被闯部干掉那么多后还逮不到人。
还得徐徐图之。
劳萨写了军令状,阿敏当即班师回朝。
炒花部不好抢,插汉部跑的太快抢不到,这次出来勉强保本而已,若是算上被闯部干掉的人马,还亏了。
只能咽下这口气。
大同城外,高迎祥松了口气。
被建虏撵的跟兔子一样,还是苍云鹤出主意,绕了个圈子往东跑,才彻底甩脱了建虏的追踪。
刚安顿下来,高迎祥迫不及待地说道:“兄弟,这些首级都给你了,一定要卖个好价钱。”
“哥哥放心,五百两一颗,只会多不会少。”苍云鹤把胸口拍的砰砰响。
“银子无所谓,主要是过冬的棉衣、粮草,若是可以,煤炭多多益善。”高迎祥说道。
“这……”苍云鹤道:“哥哥也知道官府一向禁止粮食出关的,小弟也不敢保证能买到。”
“尽力而为吧,价格翻几倍也是可以接受的。”高迎祥说道。
“小弟知道了。”说完,苍云鹤带着五十多匹马,驮着人头往大同走去。
人头可以卖钱,马也是要出售的。
边关互市,大明主要是买马,战马不用说,驽马可以拉车、耕田,价格同样不低。
进了城,当苍云鹤找到自己的上线马世平,提出卖人头时,马世平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你要是接的住卢总督的大刀,兄弟就帮你联系。”马世平说道。
“那么多将官,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去找卢总督请功!”苍云鹤很鄙视马世平的胆小。
“你在野外,不知道卢总督是怎么治军的,大大小小的脑袋砍了二百多个,谁敢买首级充功?”马世平说道。
其实不只宣大的将军们不好过,锦衣卫也不太好过。
反腐尖刀不只顶在贪官污吏的喉咙上,同样顶在锦衣卫的脖子上,骆思恭自然不敢懈怠。
“老马,这些首级卖不出去,这个冬天可就难熬了。”苍云鹤皱起了眉头。
“老苍,你这态度不对!”马世平严肃地说道:“记住你的身份,高迎祥虽然出色,但不是不可或缺的。
有机会做掉他,你不能取而代之?”
“若是只做马匪,我自可以取代他,若想做向外扩张的尖刀,非他不可。
魅力这玩意,不是看书看出来的,真是天生的,他就适合做主帅。”苍云鹤说道。
马世平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苍云鹤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是此次和建虏交手没了的兄弟,五十二人,记得录功抚恤。”
“放心。”马世平收起了册子。
就在苍云鹤想着怎么给高迎祥搞个暖和的被窝时,袁枢大步走进了北镇抚司。
一干千户百户齐齐拜下,道:“属下见过镇抚使!”
袁枢坐下,道:“本使奉圣命主持北镇抚司改革,即日起,本司主要职责为查探东西虏、李朝、倭国、南洋诸国、泰西等国的情报。
本司所属五个千户所,分别改名西虏所,东虏所,李朝倭国所,南洋所,泰西所。
以后不但事务繁杂,更是危险重重,说不得就要死在外面。
若是觉得不能忍受者,可调往五军都督府,留下者必须恪尽职守,若是不能完成任务,轻则革职,重则治罪。
诸位自己思量,明日告诉本使结果。
对了,本使晋升,是因为前往沈阳策反了苏迩合,以后本司会派人常驻沈阳。
在晋升前,本所派出六百五十人,确定一百八十九人殉职,一百三十九人失踪,大概率殉职。”
嘶~诸千户百户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高的伤亡率,真要考虑是不是留下来。
北镇抚司原职是处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人犯,不必经过三司,可谓一手遮天的存在。
大家享福惯了,怎么往外跑?
但是去五军都督府……已经沦为存在机构,都是世袭勋贵在挂职,去了就是闲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