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杨威利从听瓮上收回耳朵,叫道:“一尺距离,方向不变。”
“都上来。”黄得功叫道:“火油准备~”
砰~
话音未落,墙头上响起了铳声。
轰~
一声炮响,铳声陡然密集了起来。
建虏全面进攻。
虏兵弓手同时跳了出来,不断地放箭压制明军,步战则以散兵阵冲向矮墙。
火铳手顾不得射杀弓箭手,只把枪口对准步战开火。
双方相距十步而已,几个呼吸就能冲过来。
“开花弹,压制建虏弓手!”
大喝中,开花弹打出,在建虏壕沟内外炸出团团浓烟。
两里外,皇太极站在望斗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
见己方不断有人倒下,皇太极不为所动。
近战王者,必然要吃一波远程输出。
果然,有虏兵冲到了矮墙前。
有明兵探出身,长枪刺向虏兵。
甲胄坚固,三棱枪锥无法刺破,虏兵护住面门顶开长枪,往前急冲。
砰~
倒地。
贴脸输出,滑膛枪也不可能打失。
前方虏兵倒地,后面紧跟着的已经到了矮墙前,挥舞狼牙棒把长枪手砸落墙下,他刚要爬墙,一杆火铳顶在了面门上。
砰~
地道口,明兵已经撤了出来。
黄得功拿着火把,紧紧盯着地道。
“挖通了~”
“兄弟们,杀出去~”
“干掉南狗!”
呼喝中,十余人虏兵冲进了地道,抬头一看,一群明兵虎视眈眈。
没等他们打招呼,哗地一声,被泼了一脸油。
“火油~”
惊慌中,火把落下。
轰地一声,虏兵成了火兵。
惨叫骤起,胡乱冲撞,后面的虏兵被挡住,进不得退不出,都慌了。
又有草束扔下,浓烟升起,明兵用鼓风机往往下面送风。
不一刻,地道入口处有浓烟冒起,炮手看到目标,发炮轰击。
只是建虏盖了厚木排,杀伤寥寥。
杨肇基收回目光,看向城外。
虏兵还是以散阵冲击,偶有冲到近前的,都被快速清除。
杨肇基稍稍放下心来,道:“皇帝说的不错,金属投射量决定战果。
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更多的金属送进敌人体内,谁就能打赢。”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陈新甲满头雾水。
不懂就问。
“总督,此话怎么理解?”
“这是打仗最基本的原则,皇帝说的。”杨肇基解释道:“武器都是金属,两人对决,先捅进对手身体就赢了。
两军对阵,铳炮射,刀砍枪刺,只要我军比敌军打的更多更准,赢的就是我军。”
没懂。
杨肇基顾不上继续解释,看向清河水面上。
数百只木排顺流而下,越过矮墙后,快速划向岸边。
城头火炮全开,对着河面覆盖轰击,城外的明军列队转向河岸,设立防线。
“第一预备营支援!”杨肇基沉声下令。
令旗挥舞,第一预备营狂奔出城。
已经有虏兵登陆。
轰轰~
虎蹲炮散射,火枪接上,把一队队虏兵打落水中。
身着甲胄,入水即沉,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水面吸引了一部分兵力,矮墙火力削弱,越来越多的虏兵冲了上来。
“第二预备营出击。”杨肇基下令。
皇太极不断派出预备队。
茅志才把子炮放进炮膛里,略微调整后,点燃引线。
轰~
速射炮炸开,炮手并附近明兵全部被炸飞。
“不要管他们,继续轰!”马钦大喝道。
担架队冲过来,抬起伤员往城里伤兵营去。
“好!”皇太极精神一振,道:“告诉诸将士,南军火炮开始炸膛了,继续冲!”
张老三趴在地上,跟死了一样。
本来他想临阵投降的,但是明军火力全开,这个时候跑过去就是往铳口撞。
先躺着,等打完了再说。
战况激烈,没人在意他一個小兵,何况焦虑没有阵前抢救伤员的习惯。
只是铅子箭矢乱飞,炮弹呼啸不绝,张老三很怕被误杀。
怕也只能忍着。
贸然站起来死的更快。
从日出到中午,铳炮声一直没停。
皇太极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烂盖州城。
南军火炮怎么铸的?打了半天,居然就炸了一门!
“陛下!”灰头土脸的阿济格押着二十余军兵过来,拜道:“这群懦夫不敢上阵,请陛下发落。”
皇太极喝道:“斩首示众,警戒三军!”
“大汗饶命。”
“皇上,打不过啊,我不想死。”
“虏酋,我在下面等你……啊……”
满汉都有,皇太极根本不问身份,全部砍了。
“传令,先入盖州城者,封镶红旗主!”皇太极抛出了终极诱饵。
“陛下放心,臣亲自带兵冲阵!”阿济格拜了拜,大步而去。
“陛下,臣请出战!”杜度等人跪了一片。
贝勒那么多,旗主才八个,原以为岳托死了硕托接,没想到皇太极居然把旗主拿出来当赏赐。
诸将心动。
“各领本部上前,同时冲锋,今日务必破城!”皇太极冷声道。
急了。
半天打掉了四千多兵,却没有任何进展。
心痛到不能呼吸。
也就是女真坚韧,换作别的军队,早崩了。
已经有崩溃的苗头了。
还在滴血的二十多人头就是证明。
但付出这么大的伤亡,不拿下盖州怎么甘心?
“朕就不信了,南军铳炮真能打一天!”皇太极牙根咬的咯吱响。
杜度领兵到了阵地前,打眼一看,头皮发麻。
到处炮坑,铺满了尸体。
这怎么打?
杜度犹豫片刻,觉得还是小命比旗主重要,便留在战壕里,令部下出击。
三百兵一拥而上。
轰轰轰……十余枚炮弹砸过来,拥挤的队型当即稀疏了许多。
轰~
一枚开花弹炸开,又扫倒一片。
剩余的虏兵呐喊着往前冲。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单调的节奏,单纯的杀戮。
但是集群冲锋还是有效果的,一百多虏兵到了矮墙前。
明兵站在土堆上,居高临下地枪刺刀砍,虏兵奋勇还击。
厮杀片刻,明兵全部被打落墙下,五十余虏兵越墙而过。
突破口出现了。
“杀~”杨威利领着肉搏兵顶了上来。
都是武艺之辈,披重甲,持重兵,瞬间缠住了虏兵。
砰~砰~砰~
在肉搏兵的掩护下,火铳手们贴脸输出。
输出不够快,越来越多的虏兵进入突破口,往里突击。
“兄弟们,皇帝待我们恩重如山,今日以死报答,跟我上!”曹变蛟领着预备营抵达,挥刀大喝。
“杀~”诸兵振奋,列队而进。
被打散的明兵立刻跑到阵列后排好,跟着队列缓缓而进。
列阵而战,已经被皮鞭抽进了骨头里。
不一刻,撞进战团。
曹变蛟半蹲举盾挡住当头砸落的金瓜锤,长刀递出,砍断了一条腿。
其他人没这本事,只举着盾牌挨打。
后方长枪手攒刺,再后面的火铳手贴脸输出。
有虏兵绕到了侧翼。
“∏”,宝盖阵,两侧军兵转向挡住。
后面的交给精确射手和跟进来的散兵。
不一刻,战线变作三个军阵接受虏兵围攻。
虏兵不断突破炮弹封锁线,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明兵犹如礁石,屹立不动。
“不可能,不可能!”皇太极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深恨沈富甲给他送了望远镜。
往常军兵奏报:双方近战,杀伤颇众。
那肯定是欢欣鼓舞,再接再厉投入预备队。
今日亲眼所见:杀伤颇众,南军阵型虽然在缩小,却丝毫不乱。
绝望,无力。
这尼玛能打赢?皇太极的信心在动摇。
打到现在,明军越来越像机器,严丝合缝,分工明确,不断绞杀着突破的虏兵。
“坚持就是胜利~”黄得功抽空吆喝了一嗓子,举刀挡住迎面砍来的斧头,左右长枪刺进虏兵身体里。
盾牌都被砸烂了。
呸,杨威利吐出一口血沫,扔掉手里的断刀,捡起一把长戟。
战况紧急,顾不得顺手不顺手了,有的用就行。
略略扫视,全排只有十多人还站着。
“集合,跟我打过去!”杨威利大喝。
虽然精疲力竭,多少都挂了彩,大家还是站到了杨威利身后。
“杀~”
杨威利带头杀向矮墙!
一个虏兵刚翻过矮墙,见杨威利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愣了一下。
Duang~
长戟砸在头盔上,脑浆迸裂。
“冲过去!”杨威利翻过矮墙,见一个虏兵正在往后跑,不假思索地把长戟投了出去。
“兄弟们,跟我杀!”曹变蛟扔掉半截盾牌,冲出了军阵。
咚咚咚~
战鼓擂响,又一个营冲出城来。
以什为单位,散兵阵,杀。
噗嗤~
黄得功生吃一枪,一刀砍在对方脖子上,抽刀喝道:“杀鞑虏!”
防守,进入反击阶段。
皇太极见不断有虏兵转身往回跑,颓然地放下了望远镜,旋即又高高举起,作势欲砸。
我要这动摇军心的玩意何用?
冷静啊,五百两一个呢。
皇太极颓然放下,道:“收兵。”
转身下了望斗,感觉极其疲惫。
见虏兵收兵,杨肇基下令:“传令,各部勿得追出战壕,派预备队出去,填平虏贼壕沟。”
传令兵狂奔而出,张春问道:“总督,留不留活口?”
“能留就留,不能留就不留。”杨肇基并没有太过在乎首辅的指示。
建虏宁死不降,有什么办法?
“全军止步,全军止步!”曹变蛟大喝道。
远处,建虏马军虎视眈眈,只要明军敢继续追击,他们就敢冒着炮弹发动冲击。
目送虏兵消失,杨威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排长,喝口水。”身后一个兄弟递过来一个水囊。
明显的建虏风格,肯定是随手捡的。
可以啦,好兄弟都不怕他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