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呼啸,雪花飘飘。
皇帝站在宫门口,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叹了口气。
尚未入冬而下雪,可不是好兆头。
此时各种作物多是幼苗,抗寒能力不行,一场雪下来,冻死都是正常。
“陛下放心,司农监定然竭尽所能减轻寒灾。”徐光启轻声说道。
“如何能够放心?这天越来越冷,年年如此,北方农业何以发展。”皇帝忧心忡忡。
“陛下,臣以为若是天气一直如此,恐怕真要考虑南下安南。”史继偕说道。
“左辅以为如何?”皇帝问道。
徐光启不假思索地说道:“北方重兵不能轻动,然而以臣之见,有十万兵便可南下。南方兵力足够使用,可虑者,粮草而已。”
“确实,若想收安南为本土,必然不能搜刮太甚,仅凭缴获,恐怕难以供给大军。”毕自严插嘴道。
此事确需考量。
往北是国家安全,往南是国家经济,别想着南北同时用兵。
银子可以薅一薅,粮食只能等地里种出来。
灭国之战,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没有三五年难以收支平衡。
按照十万大军,就敌一半,需要准备六十万石军粮。
这些粮食能不能凑出来,什么时候凑出来,需要仔细计算。
明年开春,可没法兵力李朝进口粮食了。
手头宽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陛下,该上朝了。”王永庆小声提醒道。
“上朝。”皇帝转身进了大殿。
不一刻,朝臣们鱼贯而入。
礼毕,见官员们身上挂着雪花,皇帝挥手道:“工部,候朝区加亭廊,免除诸臣风吹日晒雨淋之苦。”
要是不上朝就更爽了!
诸臣拜下,道:“谢陛下恩德。”
“免礼,议事。”皇帝宣布开会。
“陛下,臣有奏。”骆思恭出列,道:“臣奉旨查观音庵案,现查实,观音庵主持长山似女实男,多有秽乱之举。
其庵中有女尼三十六人,皆与其有苟且之事,十年来,曾有女尼怀孕,生产后皆溺毙,前后十八婴惨遭毒手。
其以求子为名,行奸事,淫民妻女数以百计。
陛下,臣请严查天下庙观,防止再有类似事。”
朱由检环顾诸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汪乔年出列,道:“太祖时立法,女子非年过四十九者,禁止出家,臣请清查天下庵观,凡不足四十九者,勒令还俗。
抗拒不从者,年二十五以下者,配军兵为妻,二十五以上者,发卖鳏夫。”
“刘丙乐,张显庸。”
“臣在。”×2。
“二位卿以为此提议如何?”
你这是逼人去死!
“臣以为善。”×2。
“道录司、僧录司,协助锦衣卫清查天下女尼道,凡十五以下下,令归其家,无家可归或家里不纳者,入医护营。
十五至二十五者,许配京营军兵为妻,二十五以上者,发卖民间鳏夫为妻。四十九以上者,依旧购买度牒。
观音庵封,长山验明正身后,凌迟弃市,其庵中助纣为虐者,腰斩,余者发卖。”
“臣遵旨。”×3。
“陛下圣明。”×若干。
观音庵的龌龊事,再次刷新了尼姑庵的下限。
太祖时禁止四十九以下出家,乃是因为多有女子以出家为借口逃避婚姻,出家后有耐不住空虚,胡乱搞。
于是,狠人出现了。
某官因为女庵秽乱,直接查封,女尼按照猪肉价格发卖。
如今观音庵不只乱搞还搞出了新花样新高度,不狠狠地打击一波,百官也怕自己中招啊。
但是对佛道两家,这确实是个暴击。
还有一记暴击正在酝酿。
西安天火案,有脑子的都能想到有人在捣鬼,想玩弄皇帝。
等到查实,恐怕是要某家的夺命大招。
不行,不能干挨着,要自救!
“陛下,臣有奏!”×2。
张显庸望了眼刘丙乐,发现对方也在望他。
确认过眼神,是竞争对手。
“张卿先说。”皇帝用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证明了自己的偏向。
“谢陛下。”张显庸拜道:“臣请组织道家高德,入李朝开城,以安抚军心民意。”
皇帝来了兴趣,问道:“卿可有计划?”
“道家讲究清静,臣以为,前线将士惨烈搏杀后,必然惶恐,道家可令其平静下来,有助于继续作战。”张显庸说道。
具体怎么办?召集各家道士商量。
牛鼻子,敢抢贫僧台词?
偏要压你一头!
刘丙乐忍着气说道:“陛下,臣请组织高僧赴李朝、倭国、琉球、安南等地传教。
若成规模,即可以教化官民崇信国朝,亦可为国朝搜集情报。”
好秃驴,居然有此觉悟?
徐左辅危机感油然而生。
天主教还在为站稳脚跟而努力,佛道已经往外扩张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二者这步棋应该是走对了。
当今可是心心念念着扩张的,道教为军队服务,佛教为政治服务,真就拿捏到了皇帝的舒适点。
果然不出左辅所料,皇帝露出满意地笑容,道:“张天师刘赞善忠心国事,朕心甚慰。
然而,朕希望你们乃是真心为宣扬教义,而非取朕欢心。
陕西至山东,移民倒毙于道,死者数以万计,却不见一僧一道抚慰之,此乃佛道教义之所在?”
“臣谨遵圣谕。”×2。
二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合计着怎么弄死对方。
张显庸忧心更甚。
不得不承认,在国内,佛道平分秋色,但是在国外,谁知道道家是什么玩意?
特别是倭国,唯佛教至上。
而在南洋诸国,虽说天方教横行霸道,但是佛教的影响力同样巨大,而道家就没有存在感。
输在起跑线上了属于是。
尽力而为,张显庸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为了让军兵“清静”,都不要“无为”了,还要怎么样?
皇帝把二人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乐见其成,道:“二卿不妨学习吸收天方天主二教的长处,为国朝开拓之前驱。”
“臣遵旨。”×2。
徐左辅忧心愈甚。
若是在海外,佛道与天主教起了冲突,这是一定的。
天主教乃是泰西诸国之触角,基本上传教范围与经济范围同步扩张,大明插进去,必然要抢夺泰西诸国的利益,他们能甘心?
争执→争论→争端→征讨。
战事一起,天主教可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不好弄。
徐光启垂首沉思破解之法。
就在左辅思考时,东番岛镇夷城里,佛郎机人放起了鞭炮。
噼里叭啦十分热闹,吸引了许多吃瓜群众。
佛郎机使馆落成。
大明讲究人情往来,有生意的商人们自然要登门道贺并送上贺礼,打算开展生意的也借机登门。
罗伯站在门口,不断地拱手道谢,笑的腮帮子都酸了。
趁着没有客人的空隙,罗伯扭头问道:“确认给李总督送了请柬吧?”
“确认,我亲自送去的。”副官路易思回道。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怎么李总督还不来?”罗伯有些着急。
按照惯例,大人物都是最后来的,但是不会迟到,除非不赏脸。
要是李总不赏脸,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大明东番总督李若星到~”
听到吆喝,罗伯精神一振,快步迎了过去,行礼道:“李总督光临,蓬荜生辉,里面请。”
李若星拱手还礼,道:“抱歉,来迟了,路上遇到了传教士传教,耽误了些许时间。”
“可是有什么问题?”罗伯心脏一紧。
“没什么问题。”李若星说道:“没有度牒而传教,罚款二百两,那家伙说没钱,可能你们要垫付。”
“多谢总督抬手。”罗伯拱手。
“按律法办事而已。”李若星摆手。
“总督放心,我一定督促传教士们办理度牒,若再有无证传教者,通通遣返。”罗伯拍着胸口说道。
“本督相信罗大使的诚意,不会因此生出芥蒂的。”李若星回道。
李若星就位,罗伯宣布开馆。
鞭炮齐鸣,龙狮共舞,烧香祭拜天地,完全的大明化庆祝。
李若星表示满意。
做不到入乡随俗,就做不了生意,更做不成朋友。
李总送出了东番总督府的贺礼——鹿皮靴和鹿皮包。
东番鹿皮主要是卖向倭国,佛郎机人鲜少感兴趣,李总觉得可以推介一番。
假如这生意做大了,养鹿也可以成为东番的支柱产业嘛。
至于说总督做推销合不合适,只能说挣钱嘛,不寒碜。
开馆庆典结束,罗伯派人缴了罚款,把传教士马文捞了出来。
“本使再三强调,一定要遵守大明律法,何故无牒传教?”罗伯很生气。
二百两银子倒不是大事,影响了两国关系可就不是小事了。
“他们亵渎上帝,都该上绞刑架!”马文同样很气。
“入乡随俗,若是你不能接受大明人祭祖祭孔崇拜皇帝,就不要传教!”罗伯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原则。
他可不在乎上帝与祖宗、孔子处的好不好,他只在乎能不能赚到大把的银子。
马文表示不服,道:“上帝至高无上,绝不与任何人并列,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教廷。
我想,教皇会用大炮告诉明人,谁才是唯一的存在。”
“蠢货!”罗伯懒得多说,道:“来人,送他上船,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罗伯,你这個忘记了荣耀的家伙,你真以为你姓罗名伯了?”马文气坏了。
罗伯懒得多说,挥手让卫兵把马文拖走。
入乡随俗,可不只尊重对方的文化习俗,自己也要做出改变,比如马文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就是说自己姓马名文。
不这样做,不要说传教,活下来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