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进入了腊月，大明京师已经滴水成冰，大沽港口已经封冻。

好在，各地总督、藩王恭贺圣诞与春节的贺礼已经提前送达。

皇帝从来不吃独食。

像桂王送来的鹿皮衣皮包，都是各宫分派，周王世子送来的白糖，阁部大臣都有份。

皇帝翻了翻贺表，说道：“南越没有进贡，是吧？”

“只上了贺表。”冯铨说道。

“记下，以后算账。”皇帝淡淡地说道。

冯铨犹豫片刻，问道：“陛下，是否要遣使谴责？”

“谴责什么？”皇帝说道：“唯有自觉才能看出恭顺。”

不恭顺的，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冯铨见皇帝如此平淡，感觉沮丧。

自从夜访后，他就觉得皇帝不爱他了，百般表现也难挽回。

“万岁爷。”王永庆进来，道：“申用懋，孙国桢等人请陛辞。”

“宣。”皇帝瞄了冯尚书一眼。

“臣告退。”冯铨很识趣。

皇帝淡淡一笑。

不打不骂，就看你怎么努力，哎，一天不工作八个时辰，看你能不能安心睡觉。

不一刻，申用懋孙国桢等人进来。

礼毕后，皇帝说道：“琼州遥远，素来为流放之地，时值年底，卿等就任，可有怨言？”

有怨言能说吗？

申用懋道：“为国效力，臣甘之若饴。”

“卿等才能，朕知之甚详，朕相信，卿等必然能大治琼州，使其为国朝南下基地。”

“臣等必不负陛下信重。”申用懋带头拜下。

为了南下，皇帝可是再三斟酌琼州总督以及属官的人选。

申用懋通文武，通边务，巡抚顺天时有政绩，除了年纪大了一点，几乎没毛病。

而右督孙国桢为山东临清道员时，参与平定徐鸿儒乱有功，旋调福建巡海道参政，与福建巡抚南居益等，力主收复被荷兰侵占的澎湖列岛。

而左提督杜文焕在贵州的表现不错，让他打建虏不行，打南越人大概没问题。

当然，不能只指望他，京营会派出一个团提前进行适应。

琼州总督府刚立，起码要给他们两年时间劝农整兵。

为了保障南征顺利，太医院派出了以吴有性为首十余医疗团队，专门研究南方的瘟疫防治。

大明是個成熟的政体，灭国之战，不可能说一拍脑袋就开干的。

皇太极以及建虏上下都没认识到这个问题。

东征不是有手就行？

所以没等南路军出发，代善就动手了。

马福塔领前锋五百人越过冰封的也苦河，半夜抵达朝鲜边境长城的铁门关，趁势攻城。

朝军不备，当即大溃。

盖马高原门户洞开，代善领偏师一万五长驱直入。

这里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其实没有太大的占领价值，但是要灭国，肯定不能留下一大片空白地区。

而且越过盖马高原后，北方还是有不少平原大城的。

腊月初二清晨，南路军前锋一千兵踏过冰面，朝军得报，却只龟缩山城，不敢阻截。

金军前锋部队如入无人之境，顺利抵达义州城外。

“射信招降！”硕托下令。

义州防守使元斗杓就在城墙上，顷刻间拿到了招降信。

归诚则草木不动，抗拒即老幼不留，降者擢一级留用，对抗则抄家灭族。

门房必然是忠心的，元斗杓撕掉招降信，喝道：“诸军戒备，若奴夷攻城，痛……”

“开门迎王师~”

“天师降临，此时不想更待何时？”

“杀啊~”

元斗杓回头一看，只见城中火起，南城门枪炮齐作。

“报~”传令兵狂奔而来，拜道：“防守使，城中兵变。”

“报~南门被夺~”

“报~奴夷已经进城。”

“报~”一骑飞奔进开城，叫道：“义州失守。”

“这么快？”杨肇基看着毛承禄，感觉很玄幻。

今天初四，也就是说建虏出兵当天就拿下了义州城。

“我知道朝兵不能打，却没想到这么不能打啊。”毛承禄丝毫没给沈器远等人面子。

好歹有三千兵，不说有多大战果，挡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吧？

很成问题。

元斗杓轻骑狂奔，越过麟州直趋铁州，见铁州城门洞开，百姓来往不绝。

“关闭城门，关闭城门！”元斗杓狂呼着进入城门。

守军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远处已经有马蹄声传来。

三千铁骑冲到了门口。

完了！元斗杓哀叹一声，没敢停留，穿城而走。

送到开城的战报就是义州失守，麟州失守，铁州失守，郭州失守，失守，失守……

没有一例投降。

金兵行进速度太快，各道州根本来不及组织箪食壶浆。

十四日，皇太极抵进安北府城，朝鲜官民夹道欢迎，欢呼如雷。

“民心可用，天命在金啊，皇上！”刘宇亮很激动。

官府可以强制百姓出门迎接，却不可能强制百姓欢呼。

说明什么？

说明百姓慕王师久矣，占领朝鲜轻而易举。

皇太极说道：“重申军纪：凡我军士，如有借故滋扰，株连良民，及其他淫掠不法情事者务须从严查办，赔偿损失。”

“皇上放心，各部皆遵守军纪，无有违律者。”刘宇亮说道。

“报~”一骑飞奔而来，拜道：“启奏陛下，阿敏贝勒急报，明军出塞，劳萨率部迎战，全军覆没。”

皇太极收起战报，环顾左右，问道：“尔等可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刘宇亮接道：“攻城遇阻，实属正常，并非坏消息。”

“是啊，区区山城，不足为虑。”诸人纷纷附和。

皇太极点点头，策马进了府衙。

看到缴获账册，皇太极叹了口气。

粮一千三百石，银六百二十两。

早有心理准备了。

义州兵变，就是因为三个月没发军饷，又不给吃饱。

但是很气。

朕带了十万大军来，就这点缴获，和着西北风都喝不饱。

算了，长远之计，不在一时。

皇太极如是安慰自己。

“皇上，朝鲜钱粮皆集中于开城，拿下此处，粮草足够使用。”刘宇亮信心十足。

皇太极也在期待着开城的粮草，但是他不可能跟前锋一般狂飙突进。

任命官吏，安排驻军，委任后金长官，安抚百姓……都要他发号施令。

恩出于上，不能疏忽。

李倧在巡查城墙，抚慰军兵，生怕有一丝疏忽。

飞骑迭来，都是坏消息，快吓尿了。

顾不得天寒地冻，当即上了冰墙。

还好，上差陪伴左右，护卫依旧跟随，略有安全感。

二十三日，石廷柱领着三百探哨抵达开城外。

看着晶莹剔透的冰墙，石廷柱傻了眼。

五丈高，飞过去啊？

再看周围，十里范围的树木皆被砍的精光，三十里范围房舍皆被焚毁，连鬼影子都没有。

不要说征集民夫，连个躲风的地方都没有。

“撤，回去禀报贝勒，引大军攻……”

“将军，看，南军！”

一声惊呼打断了石廷柱。

抬头仔细看，确实是大明旗。

再看将旗。

杨。

“莫不是杨肇基那厮来了？”石廷柱有些慌。

他可是在盖州从头打到尾的，被打得落花流水，贝勒都死了一个。

“退~”石廷柱命令未下，只见一队明军骑兵出了冰墙。

石廷柱这才注意到，冰墙没有门。

董大力出城，也不吭声，径直举起了狼牙棒。

五百骑缓缓加速。

来的好，怕你守城打铳放炮，还怕你出城野战不成？正好抢个头功！

石廷柱举枪喝道：“跟我杀！”

虏骑同时加速。

双方接近，虏骑先放箭打个招呼。

没人落马。

明军是重骑，人马皆披挂，非马弓能射穿。

顷刻间，双方撞在一起。

见对面狼牙棒砸落，石廷柱立刻举枪格挡。

铛~

挡住了……噗地一声，头盔被砸扁，当场失去了意识，落于马下。

董大力并不知道自己干掉了一个未来的大清少保兼太子太保、三等伯，依旧挥舞着狼牙棒，把当面的虏骑砸落马下。

顷刻间，双方脱离。

虏骑胆肝俱裂。

就一阵，落马二百七八十号骑，而明军似乎没有落马的。

砰砰砰~

城头一阵枪响，二十多虏骑全部落马。

剑廿三吹了吹铳口，道：“去，打扫战场。”

“威武~”

“威武~”

辅兵疯狂呐喊。

最近全是失守的消息，搞得辅兵惶恐不安。

守不住，根本守不住。

要不是大明户口太诱人，怕是早成群结队地跑了。

所以董大力带兵出城打一仗呢。

士气很重要。

城门楼里，沈器远放下望远镜，道：“将军，当立刻派快骑通传王上，开城大捷！”

“区区探哨，何言大捷？”杨肇基淡淡地说道：“我等为天子亲军，若是击杀三百骑便算大捷，有何面目称雄天下？”

“将军气量宏大，果不愧陛下爱将，末将佩服。”李时白鞠躬。

“都是陛下教的好。”杨肇基下了城。

战场已经打扫。

明军落马二十三，阵亡十七，六人已经送往医护营。

斩首三百零八，皆真虏。

石廷柱确实是明军降将，然而他本身是女真人，带的也是女真兵。

当首级分挂城墙各处时，辅兵民夫都来看稀奇。

董大力轻轻敲着冻的梆硬的首级，摇头叹道：“只可惜不能飞送陛下，错失了送圣诞礼物的机会。”

“无妨，我等守住开城，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杨肇基朝西南方拱手。

今天二十三，明天就是天子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