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千六百兵悄然出了岫岩城,往明军阵地摸去。
半天时间,明军只挖了一道壕沟,冲起来应该没问题。
即便如此,阿济格还是鸡贼地拖在了后面。
不一刻,到了壕沟前面。
轰~
一团火光从地下窜出,周遭几个虏兵被掀翻在地。
轰轰轰~
河面上吐出火光,炮弹呼啸着咂进人群里。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打死了多少,从隐约传出的惨叫判断,约莫三二十人。
咻~
烟花升空,借着短暂的光亮,明军又来了一轮齐射。
虏兵蒙头跳进壕沟。
啊~
惨叫迭起。
埋了木刺。
“冲,冲过去!”虏将呼喝不绝。
冲过去打近战。
虏兵冲过壕沟,人呢?
空荡荡的营地,只有一些稻草人。
“中计了!”
念头未落,只见河面上升起无数火点来。
一窝蜂改进版,纵火专用。
咻咻咻~
火箭落地,火焰轰地升腾而起。
啊啊啊~
着火的虏兵惨叫着乱撞,没着火的慌忙后退。
“撤,撤~”阿济格怒喝道。
柳琳早带着部下跑了。
城头上,关切着夜袭的皇太极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翻水道。
夜袭失败,损兵折将,其实能接受,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但是辽南连战连败,再打下去可就把士气打没了。
宁锦大捷只是守住,为什么被大明上下吹上了天?
因为前期连战连败,一退再退,所有人都以为打不赢了,袁崇焕守住宁锦,给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建虏不是锐不可当,是可以挡住的。
如今建虏的心态有了明军的状态。
去年打金州、盖州、锦州,今年打江华岛、开城,都是损兵折将而无尺寸之功,信心都快打没了。
必须守住绣岩城。
攻不动,守不住,以后还打什么?
说到底,大金是反叛、是乱贼,心气丢失,兵败如山倒。
官军萨尔浒之战尚且一退千里,叛贼又能坚持多久?
必须守住。
“去,上游筑坝截水,择机冲击南军!”皇太极下令。
立刻有人去办。
“调集朝鲜两红旗来守城,再调火炮火铳兵来。”
其实不想这么快调集火炮火铳来的,但是再不来,怕是守不住。
“派出一部马军,伺机截杀南军辎重。”
“阿敏,领三千人马攻打大片岭关……”
一条条命令,全线出击,以牵制明军或者迫使明军分兵,同时打压了阿敏。
明军按部就班。
第二天,军兵重新登陆,选了个山头构建工事,后方军兵辎重沿河而来,飞蜈船巡视河道。
不给后金野战的机会。
辽南之战打到现在,明军就沿河机动,以炮船掩护行动,充分避免了铳炮于野外不便展开的弱点。
也就中部山区里,白杆兵们攻打山寨算是野战,却也都是小规模的。
五天时间,一万两千军登陆,大小火炮二百门,次第在城下排开。
虽然建虏没有火炮,明军依旧按照操典要求构建了工事。
“皇上,西征军即将出发,请皇上前往巡视。”豪格委婉地劝道。
皇太极秒懂,点头道:“这里交给你了,两万五千兵,两倍于南军,务必守住!”
“皇上放心,定不教南军入城半步。”豪格拍着胸口说道。
皇太极把防务托付给豪格,自己麻利地巡军去了。
刚出城,忽然感觉累了,在城外林子里歇两天。
明军并不在意建虏进进出出,只盯着一面城墙做准备。
第二天,各炮装填。
毛承禄看着硕大的攻城炮,笑眯眯地说道:“郝营长,这三门大炮开火,怕是建虏又要屁滚尿流了。”
郝志桃点头道:“看城墙内外沟壑纵横,只怕此战并不容易。”
“无妨,你们在后面火力掩护,兄弟们前面拼杀,我就不信建虏都是铁打的。”毛承禄信心十足。
见识了火铳火炮的厉害,感觉建虏也就那么回事。
中军令旗挥舞,郝志桃严肃起来,再次校验火炮角度无误,下令开火。
轰~
豪格感觉脚下一阵,探头出去,肉眼可见城墙在颤抖。
轰轰轰~
三门攻城炮,一盏茶一发,但是合上十门将军炮,炮火连绵不断,城墙颤抖不停。
远处,皇太极举着五百两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如此猛烈的炮击,怕是城墙难以持久。
如他所料,半天功夫,城墙被轰开一個豁口。
“如此巨炮,难怪阿敏连连失利。”皇太极喃喃自语。
“皇上,该走了,不然……”多尔衮欲言又止。
不然军心动摇,以后可不好打。
皇太极收好五百两,转身离去。
城里,豪格令马军出城,冲击明军炮阵。
以前打仗的经验,但凡攻城方推出器械,守城方都要反打一波,以求摧毁对方攻城器械。
豪格觉得这招应该依旧有用。
不一刻,两千马队出城,分做左右两侧冲向明军阵地。
“送死的来了。”毛承禄微微一笑。
马蹄声大作,虏骑冲到近前。
轰轰轰~
虎蹲炮、速射炮火力全开,虏骑当即被烟尘淹没。
二百门火炮,打出的就是狂暴的弹雨。
火炮紧张装填时,百余骑到了阵地前。
砰砰砰~
又是一阵弹雨。
剩下的几十骑终于反应了过来,勒转马头就跑。
“去,派些兄弟打扫一下,把死马拖回来。”毛承禄笑眯眯地说道。
“兄弟们,跟我出去一趟!”毛承祚吆喝道。
“最近吃咸肉咸鱼,嘴里淡出鸟来,兄弟们,走着,改善伙食。”毛承功附和。
毛总的亲兵分给了三兄弟带领,作为攻城锐卒。
他们都是精悍之辈,武艺超群,正适合短兵相接。
而且毛文龙做了枢密使,他们各升一级,依旧领本部,都是死心塌地替朝廷卖命。
军兵们同样愿意搏命。
朝廷给的同样不少。
不一刻,千余军兵出阵,有那没死的虏兵跳起来,都被围攻而死。
首级就不要了。
如今朝廷改了记功方式,凡是有京兵的,不再以首级记功,而是一体嘉奖。
但是盔甲和兵器要带回去的。
这既可以补充己方消耗,也可以削弱建虏武备。
辽东多铁矿,建虏不缺兵甲,但是终归要花时间人力的,当然要缴获回去。
城头上的建虏观察哨看着满地残骸和忙碌的明军,沉默不语。
豪格终于想起了阿敏的战报。
铳炮如雨发,铁骑未及近身便全军覆没。
叭~
豪格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让你不听老人言。
事已至此,老实据守吧。
炮击持续了一天,南面城墙被彻底轰塌,虽说下面还有三五尺高,但是砖石沙土堆积成斜坡,完全畅通无阻。
明军列阵,前排大盾长枪,后排火铳手,左右是精锐散兵。
虏兵缩在壕沟里,静待明军接近,忽然起身,开弓射箭。
遮住面门,阵型不乱,缓缓而进。
弓箭破厚甲还是差了点意思。
不少明兵身上挂了箭,毫无影响。
砰砰砰~
零星得铳声响起,不时有冒头的虏兵被打翻。
厚甲可挡不住重型火铳,挡的住的厚甲,军兵也穿不动。
到了壕沟前,盾牌手立住,长枪手乱戳。
长枪对重甲同样无力,所以还得是火铳手们输出。
真贴脸距离,一铳一个,绝不含糊。
踏踏踏~
又有两队马军从两侧出现。
看着明军蓄势待发的火炮,停留远处不敢冲击。
一刻钟,当面战壕里的虏兵被清理,明军分做两队,清理两侧壕沟。
半天,壕沟失守。
就地构建工事,虎蹲炮速射炮前移,挖掘壕沟放护城河的水。
明军的战术一板一眼,显得很呆。
但就是这么呆的战术,建虏无力招架。
扬长避短,把铳炮优势发挥到极致。
河上游,姚荛田看到了正在组建水坝的金军。
估摸河道长度足够,姚荛田下令横在河道上,调转炮口对准金军,火力全开。
顷刻间打溃了金军。
再对准河道来几轮,摧毁水坝。
大片岭关城外,阿敏看着城墙上的铳炮,沉默片刻后说道:“择地休整,静候军令。”
守都守不住,还指望攻打?
歇着吧。
负责攻打大哈塔墩的蒙红旗统领纳钦不信邪。
几百号人而已,三千人还不能打?
想朝鲜也有铳炮,还不是一个冲锋就杀进去了?明军又没多一个脑袋,不可能比朝鲜兵难打。
上!
砰砰砰~
轰轰轰~
一阵丢了二百多兵,纳钦傻眼了。
城墙都没摸到就没了二百兵,这要是想上去,不得三千人全打没了?
纳钦摸了摸脑门上的汗珠子,骂道:“直娘贼,鬼天太热了,兄弟们都中暑了,走,先去林子里凉快凉快。”
全线袭扰,并未分散明军精力。
阵守不住了,狼烟一点,援兵一日内必至,还有随船的火炮。
集中全力攻城。
拿下绣岩城,辽南防线才是完整的,建虏就会永远失去它。
豪格知道此战关键,当然是咬牙坚持。
放弃护城河,放弃城墙,利用城内的矮墙壕沟,让明军不能列阵,放进来肉搏。
借助壕沟、房屋、矮墙,金兵确实能够近身打。
肉搏就肉搏。
毛总的亲兵可不怕,何况身后还有火铳手掩护呢。
武功再高,一铳撂倒。
但是推进速度快不起来,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