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督,此去经年,请满饮此杯。”郑芝龙举杯说道。
“多谢。”李若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与诸位共事一年有余,幸甚,多保重。”
“放心吧,李总督,我一定延续政策,把东番建成国朝新粮仓。”接任东番总督的范景文保证道。
“范总督能力,在下深信不疑。”李若星回道。
不然也不会让他接任东番总督。
皇帝可是特意问了他意见的,本来打算推荐郑芝龙的,但是郑提督已是飞升一般,最终还是让他缓一缓。
其实东番只是刚入正轨,李若星再干两年才好,奈何他对琼州熟悉啊。
流放也是一种熟悉。
旁边,朱恭枵拉着陆周,依依不舍。
“从无到有,封地即将大兴,审理却离我而去,以后这日子可没趣味的紧。”
“世子切勿如此。”陆周说道:“世子勤政爱民,又有长史等辅佐,周国必然欣欣向荣。”
“那肯定的,只可惜百花院尚未建成,未能与审理畅游。”朱恭枵可惜。
当初约好了,等周国大兴,集诸国美女于百花院,作为周国支柱产业,没想到朝廷一纸诏令,调陆周出任琼州总督府经历。
移民、开垦,都是占领安南后必须的技能,东番其他人离不了,而陆周在周国表现的不错,所以升迁了。
“世子放心,等拿下安南,想办法给你送几个当地美女。”陆周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男人都懂。
东番岛上叙别情,广西的袁崇焕接到了新圣旨。
加两广总督。
没有合适的广东总督,于是袁总一肩挑两担。
将广东廉州重新划归广西,这样广东将不再与安南接壤,可以专心后勤。
相对于广西,广东的经济好多的,自然要为南征提供粮饷。
这也是袁崇焕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练兵,积蓄钱粮。
一年时间很紧张,考验袁崇焕的时候到了。
根据杜文焕的奏折,朝廷同样选换了文官,免得文武不合影响南征大计。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迁来迁去都是正常,但是世袭的官是不动的。
如同上下冻州的赵氏,湖广南渭州彭氏也是世袭的同知。
奢安之乱时,这些世官其实各有心思,但是看见皇帝上位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奢安,随即又改土归流,这些土司与世官都变得安分守己。
除了给朝廷孝敬,大多是各过各的日子。
也有异数,比如石柱土司,比如南渭州同知。
现任南渭州同知彭应麒父彭正,随征播州杨应龙,斩杀叛将张阿保,续征讨泸江,剿灭张金六所部,获其首级;又征战虎皮寨,生檎贼首裴几蒯等四十八名头领,泰昌元年夫妻一同镇守辽东,屡立战功,天启二年授右都督职,赐封常胜将军,诰封其夫人勤玉为安国夫人。
彭正去世后,长子彭应麒袭同知。
其职责为守疆土,抚土民,修职贡,交租赋,听征调。
虎父犬子,彭应麒身体不好,基本由其弟彭应麟处理事务。
世袭的官,兄无后,终则弟及,彭应麟为了顺利上位,倒也颇为卖力。
和平年代,一个官好不好,主要看赋税,而南渭州盛产桐油,赋税主要是缴纳这玩意。
营建车船等木料都需要桐油处理,朝廷需求大增,在规定赋税之余,朝廷也调拨银两采购。
这银两由南京户部调出,如今朝廷管的紧,扣下一成,到湖广布政司扣一成,知州同知共分两成。
下午,负责收购的彭方带着银子到了柏家寨子里。
铛铛铛~
随从敲响破铜锣,吆喝道:“收桐油,各家各户把桐油都交出来!”
寨民听到声音,陆续聚集而来。
见寨民双手空空,随从喝道:“桐油呢?把油拿出来。”
寨主柏东来说道:“官爷,今年的税已经缴了,如何还要缴?”
“忒多废话,让你缴你就缴,怎么,想抗税?”随从按住了刀柄。
寨民脾气可不好,立刻暴躁起来。
“抗就抗,你不给活路,我们就拼了。”
“是啊,常胜将军当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苛捐杂税。”
“尔等狗官,非要逼的我们造反是吧!”
“大胆!”彭方喝道:“尔等刁民,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看看你们有几個脑袋!”
“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怕得甚么?”
“来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们……”彭方见群议汹汹,到底不敢太过逼迫。
从洪武朝开始,苗瑶等族就没安分过,动辄叛乱。
如今叛乱少了,却不是没有,彭方不敢冒险。
“行了,不白要你们的,一桶八十文,速速去拿。”彭方不耐烦地说道。
寨民沉默。
往常价格的两成,喝着西北风都填不饱肚子。
“滚!”寨民怒吼。
已经有性急的寨民拿了家伙。
柴刀、斧头、扁担、铁锹,真打起来并不比腰刀长矛差在哪儿。
“你…你们……好!”彭方拂袖而去。
走在路上,越想越气。
自己可是朝廷官员,却被一群刁民堵了回来。
“方爷,伯家寨新建没几年,跟脚不深,人口不多,若是我等不能让他们老实,怕是其他寨子有样学样……”
“废话。”彭方很不爽地打断了手下。
干了这么多年典吏,这点道理都不知道,早被撸了。
若是前几年,没说的,直接开干,当今这位爷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就很难办。
正儿八经花钱买?
别逗了。
上面给了六成,兄弟们不留四成,喝西北风啊?
“方爷,要我说直接调兵围了伯家寨,那些刁民不是说要造反吗?先拿下再说!”
“是啊,十三叔,不搞定伯家寨,怕是南渭州不知道咱彭家说的算。”
“抗拒朝廷政令,图谋造反,出兵镇压,理所应当,十三叔,不能犹豫啊。”
为了自己的钱包,手下们纷纷劝说。
白丁可没俸禄,全指望外快。
收购桐油总价的四成,分润下来每个人得有十来两,堪比半年收入,当然是心动异常。
彭方吃的许多,略略犹豫后,道:“兄弟们各自让出一半利给七哥,让他带兄弟们走一趟。”
彭方与彭正同辈,他口中的七哥名彭升,彭正的远房堂哥,以勇武著称,一直是彭正的标营统领。
大明军队中,主将都爱用自己人,自己人不够就收干儿子,典型如毛文龙,而土司世袭十几代甚至几十代,旁支不计其数,有的是亲戚可用。
盘根错节。
想撤掉世袭的同知,还要弄掉州衙里大量的典吏衙役,州里的军兵,各乡村寨的头头。
不大动干戈休想和平完成。
改土归流不容易。
彭升可不在乎朝廷大政策,他老了,只想捞银子享受剩余的时日。
所以当彭方奉上二百两银子时,立刻集结旧部当晚就围了伯家寨。
瑶民素来凶悍,各自取出家伙与官军对峙。
彭方怒吼道:“伯东来,老老实实交税便罢了,但凡说个不字,今天就平了你伯家寨!”
“我等自从定居在此,从来遵纪守法,按时纳税,与周边从无冲突。
尔等今日兴兵来打,真就不给活路吗?”伯东来问道。
千余军兵在侧,彭方一点都不怂,得意洋洋地叫道:“活路就是足额纳税,从今日起,伯家寨赋税翻三番,但凡缺一两,捉一人抵偿!”
杀鸡儆猴。
有伯家寨的三倍在前,看谁还敢反抗。
给钱?
全装自个儿兜里花不出去吗?
“三倍……”伯东来悲愤欲绝,喝道:“既然狗官不给活路,跟他们拼了!”
“拼了!”诸寨民齐呼。
“七哥,看你的了。”彭方一点都不慌。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彭升冷笑一声,又道:“上,一个不留!”
打了诸多叛乱,在辽东跟建虏打过,尸山血海趟过来,区区一个三百多人的寨子算个屁!
军兵得令,呐喊着往前冲。
五尺高的寨墙而已,直接翻上去,都不用梯子。
吱呀,寨门打开,数十人冲了出来。
身上有甲,手中有刀枪,后面还有弓弩标枪远程输出。
“杀啊~”
伯东来当头一刀砍翻一个官兵,喝道:“跟我杀,带家里人冲出去!”
“杀~”寨民奋勇向前,顷刻间砍杀了十余官兵。
官兵大惊失色,当即就溃了。
“稳住,区区乱民,顷刻可灭!”彭升大吼。
没人听他的。
胜利是州里的,小命是自己的。
“七…七哥…哥……”彭方牙关碰撞,不知所言。
彭升一声不吭,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
家财万贯,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可不能把小命丢这了。
主将跑路,军兵士气立刻崩溃,都跟着跑了。
几年时间,彭家军腐败的速度与彭正腐烂的速度一般快,扶不起来了。
彭方不会骑马,转身跑了两步,忽然后背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一枝标枪露出枪头。
“这不是乱民……”念头未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杀散残兵败将,解了伯家寨的包围,伯东来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打扫战场,收拾了兵甲,去找族长。”
寨民捡了战场上的兵器盔甲,随即点了一把火烧了寨子,随着伯东来没入黑暗中。